“來一根嗎,老大?”


    被稱為“老大”的中年男人坐在工匠台上,戴著眼鏡,拿著鑷子一點點將石礦中的晶源剝離出來。


    a1328區可能是今年純度最高的晶源區了。伊爾德心裏默默念叨。他取下眼鏡,將晶源放到專用的純度秤上,一根卷好的淡巴菰正好遞到了眼前。


    伊爾德剛準備取火柴,小弟就打好火送到了他跟前。點燃淡巴菰,伊爾德吸了一口,盯著純度秤上的結果,說:“最近管得嚴,壓箱底的貨別賣了,全部轉移。”


    “嘿嘿,小的遵命。”


    伊爾德的金發間混著灰,額前有一道疤,眼睛細長,神似雪山上的狼。他叼著煙,警告說:“別想著再走煙巷的渠道自個兒牟利。”


    他對這些礦區的狗崽子監督官熟悉得很,給點好處就搖尾巴,在主人看不見的時候還聞著味道偷吃糧。


    監督官的麵色明顯變差了,卻又被伊爾德的話恐嚇得連連點頭。


    “聽說今天艦長家的專屬服役要來?”純度秤上的指針最終停在了零點二四上麵,這樣的斯特克晶源做成歐斯特價值太低,打磨後純度可能還會下降幾個點。


    “是代理艦長的專屬服役,編號是0。”


    怎麽記得艦長的兒子剛成齡二年,這就安排上專屬服役了?


    年輕就是好……


    “安排到a1328區,”伊爾德掐了煙,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什麽鬼天氣,冷死了。艦長,哦不,代理艦長跟著來了吧,我去見見。”


    “這……代理艦長沒來……”


    “啊?”


    “艦長家的斯特克人安娜來了,還給您帶話說,讓您平時怎麽對待服役者,就怎麽對待0。”


    “你確定?”伊爾德戴上礦工手套,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專屬服役來這裏打工就算了,還能……指使他幹重活?


    基地外,溫度微涼,陽光卻明媚。


    伊爾德一邊摸不著頭腦,一邊走到門口,正正看到代理艦長從遠處脫離騎士隊走來。他瞪了一眼監督官,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消息說代理艦長不來。監督官也很冤枉,明明收到的確實是不來的消息。


    伊爾德正打算去迎,卻發現代理艦長不是朝礦區基地來,而是走到了一個斯特克人和一個穿著服役服的青年旁邊。


    那個斯特克人應該就是安娜了,那這個服役者就是他的專屬服役。


    小夥子好像生得還挺俊美,嘖嘖,小孩的眼光真高啊。


    而後,就看到那位服役者單膝跪下,然後代理艦長踏著長靴,一隻腳踩在了服役者支起來的膝蓋上。


    噢喲,這是在做什麽?伊爾德從口袋裏掏出眼鏡,仔細看了過去。


    那位服役者幫代理艦長重新係了靴子上帶,似還編了個蝴蝶結。


    哦,隻是係鞋帶。伊爾德正準備取下眼鏡,卻看到服役者撫開了代理艦長靴前的灰,然後低頭吻了上去。


    騎士隊全部轉身迴避,就連伊爾德也被嚇得轉身。


    哎喲,怪不得代理艦長要讓這個小夥子當專屬服役,嘖嘖嘖,這姿態。


    伊爾德取下眼鏡,一巴掌拍到監督官的後腦勺上:“你是不是聽岔了,這小子真能跟其他服役者一樣管?”


    監督官人都傻了,“不能嗎,我看代理艦長一腳把他踹開了。”


    ……


    司黎艾猝不及防地吃了一記腳掌攻擊。他委屈:“嗚嗚,阿邪,你好狠的心。”


    卞邪瞪了他一眼,看了眼周圍:“別亂喊。”


    今早卞邪醒來時,司黎艾抱著他睡眼惺忪也這麽喊他,隻是語氣變了。


    口齒不清時,顯得分外膩人。


    卞邪就不該因為一時情|熱,被“哄”著咽下了整杯安眠酒,到現在腦子裏的記憶都斷斷續續的。他看向司黎艾脖頸上的繃帶,明明遮得嚴嚴實實的,卻因著晨間記憶過分深刻,總能透著那白布準確辨出那一抹紅|痕的位置。


    司黎艾說,是他發脾氣留下的。


    “小大人是發燒了嗎,為何如此涼爽的天,臉這麽紅?”安娜說完便要幫卞邪測體溫。


    卞邪拍開安娜的機械手,“閉嘴。”


    出門前還說不來呢,要不是司黎艾發現卞邪一人站在巷角,他可體驗不到現在的愉悅。他問:“那代理艦長為何要來礦區呢?”


    卞邪從口袋裏掏出兩枚歐斯特,“你忘東西了。”


    司黎艾笑著接過來,“大庭廣眾獎勵我啊?”


    卞邪“嘖”了一聲,沒空拌嘴,說了聲“別感冒了”,便帶著騎士隊深入巷內不再迴頭。


    根據安娜的統計,郵差出現在傍晚的概率比較大。以防萬一,司黎艾還是將這兩枚歐斯特給安娜儲存。他提前將服役日誌遞給礦區基地的記錄員,換上了作業服,等待分配。


    礦區比其他服役區要大得多,在大廳能看到礦區的區域劃分圖。


    這是一處前年發現的新晶源礦區,橫跨犧政和鋇熵兩市,當前的整體平均純度在百分之二十左右。今年的規劃是將犧政和鋇熵交界半區的礦源清空,距離目標完成還有百分之十五。這月礦區的服役工程分了三個區域,a1328、b3951、c1920。


    晨鍾響起,礦區服役者已經完成了點名分配,被各區的教官分別帶離。


    a1328區域的領頭是礦區主教官伊爾德。司黎艾生得高,跟在隊伍的最後麵,觀察著周圍。


    礦洞內部要比室外溫度低得多,中間是不平整的小路,左右兩邊都有挖掘的痕跡。挖掘過的地方如蜂窩般坑坑窪窪,一些殘留的純度不高的晶源碎片落在了地上,無人處理。


    走了將近三分鍾左右才到達a1328區。沒有挖掘過的地方插|上了小旗,每塊挖掘區大小不一,眼前約莫就有十幾個可挖範圍。


    司黎艾曾經跟叔叔去過西元的東南礦場,那邊的晶源純度很高,礦洞各處都被碧色的斯特克晶源照亮著,有些詭異駭人,但又因為奇觀而吸引著人。


    伊爾德分了五個組,兩組挖小範圍,三組挖大範圍,每組都有一個兩掌長寬的收納包,收納包滿就可以下班。如果挖到特大號晶源,處理完還可以提前下班。


    司黎艾站在原地,等了好久也聽不見自己的編號被分到了哪組。伊爾德最後才說:“0,跟我去作業台細分晶源。”


    此話一出,大家都默默朝司黎艾的方向看去。


    “他就是那個專屬服役吧?”


    “被流放到疫城還有人護著,真好。”


    “好什麽好?這叫不公平!都是被流放,洗心革麵的,憑什麽他就輕鬆?”


    “吵什麽?”伊爾德的聲音不大不小,在礦洞中卻十分的清晰。他一腳踩在凸起的石板上,微微彎腰俯瞰那群不服氣的狗崽子:“細分晶源很輕鬆?你們是以兩天為單位來礦區服役的,他是以五天為單位,跟我細分你們兩天挖的亂七八糟的破晶礦。”


    為了避免生手浪費,到礦區服役的作業者在采集的時候,需要將圍繞礦源一厘米內的粗石一並挖下來。而眾所周知,斯特克晶礦天生長得畸形,不易采集,隻有純度特別高的才生得稍微正常,也能在采集時有概率的平滑剝落。


    “怎麽,你們都想在地下呆五天?”


    狼的眼睛兇惡地盯著每個人,洞裏忽的吹來一陣冷風,嚇得所有人都一顫。


    見無人議論,都開始工作起來後,伊爾德帶著司黎艾轉了兩個彎,來到了一處較為寬闊平整的小洞,周圍泛著不均勻的異常的微光。裏麵有兩個工作台,兩筐還未細分的晶礦和兩筐體積不一的已經分好的晶礦。


    司黎艾仔細嗅了嗅洞中的味道,有一股散不去的淡巴菰味和酒味。


    “別嗅了,晚些給你安排點,”伊爾德淡淡,透著股理所應當的感覺,“酒是免費的,采集區冷,坐著不喝點兒一會兒就得冷死,但淡巴菰收費,不論抽不抽,買了就不許外帶。”


    “謝謝教官。”司黎艾笑著,也不多說。


    就是煙還是不抽了,不是舍不得菲斯特,是怕抽了煙迴去,卞邪得給他踹出門。


    伊爾德帶著司黎艾在一個臨時作業台前停了下來,跟他演示了如何細分晶礦。司黎艾之前好奇便有跟礦區的師傅學過,要先將粗晶礦磨出碧色的表皮,然後稱量純度,按照低純,中純,高純分類。但很明顯,這裏的晶礦純度不能按西元礦場的標準來劃分。


    司黎艾明顯不是生手,伊爾德看得出來,但他不直言。


    “嗯,就是這樣,”伊爾德將司黎艾磨好的一塊拇指大小的晶源放到純度秤上,顯示純度為零點一八,“純度分礦就沒那麽講究,a1328區預估的平均純度在零點二三,大於等於這個數的就放到左筐,小於就放到右筐。”


    司黎艾看了一眼,左筐的量明顯少於右筐。他曾聽聞疫城雖然也有礦區,但質量並不是很好,導致疫城每每跟源城做交易時要麽拿的貨少,要麽拿不到什麽好貨,現在一看這似乎是事實。


    伊爾德迴到自己的工作台,戴上眼鏡開始作業。


    “聽說你被罰得重,這幾天你就正常迴吧,禮拜四、五兩日加班,工資少不了你的。”


    礦區薪水高的原因,是因為要多上兩個小時的夜班,不然很多規劃都會延遲。


    罰得重?這是新的傳聞?司黎艾:“沒事的教官,我可以正常加班。”


    “你脖頸上纏著繃帶,一天下來傷口都得發炎,還正常加班?”伊爾德抬頭瞥了他一眼,口開了半天,才惱道:“專屬服役……你雖然不得寵,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礦區怎麽交代!”


    司黎艾這才想起來,早上剛醒,卞邪發現他脖頸上的紅|痕太過於明顯,羞地將繃帶在他脖頸上纏了一圈,避人耳目,還撒了點紅墨水。


    正常人看了,都會覺得他被刀傷了。


    這個話題過後,兩人除討論純度分礦的話題外,再無其他交流。


    兩天下來,司黎艾都沒有什麽好機會扯別的話題,伊爾德跟工作狂一樣,一心隻有分晶礦。


    卞邪坐在桌前翻閱還未處理的文書,對坐在一旁讀《疫城西港灣船運與東港蒸汽飛艇貿易的差異性》的司黎艾說:“那是因為年底了,規劃交上來完不成是要被罰的。”


    司黎艾看著那頁蒸汽飛艇的圖,總覺得有些眼熟。他問:“罰俸?”


    “也罰,看完成的進度和質量來定,”卞邪看向司黎艾,“這個飛艇怎麽了,看這麽久?”


    “啊,沒什麽,就是眼熟。”


    “as118,五年前的款,”卞邪筆沾墨,開始往文書上批注,“是我父親和叔叔一起設計的,模型擺在我臥室的收藏架上。”


    怪不得卞邪這麽喜歡拚模型,司黎艾又仔細看了一看,這蒸汽飛艇長得好像魚……


    “或許這個款,它的尾翼鑲著金箔?”


    “你怎麽知道?”卞邪看了眼司黎艾手上書的名字,也不像是寫飛艇設計的。


    “哈哈,沒什麽,猜的。”司黎艾十分尷尬,這不就是他之前吐槽過得騷包飛艇嗎?“是了,你也有位叔叔?”


    日常事項,原去往西元的貿易飛艇將在這周抵達東港。


    “嗯,堂叔,出門公務,還未歸。”卞邪蓋好公印,將文書卷起來放到一邊後,又展開另一份文書。


    二級事項,源城西元碼頭貿易船隻靠泊申請,主要以貿易冬季物資為主,含皮草防寒衣類、供熱用晶源……涉及類目繁多,手續複雜,煩請加急。西港灣巡防親筆。


    “來看看這個,”卞邪揮手示意讓司黎艾坐到他旁邊,“這兩天都沒見著郵差對吧?”


    司黎艾點了點頭,仔細讀了一遍文書上的內容後,明白了卞邪的意思。“能查到貿易船的船長或是商隊的監督官是誰嗎?”


    “能,這些都會呈報給西港灣巡防長。”


    這下隻用祈禱來的人中有司黎艾認識的人了。


    深夜,礦區深處還能聽到磨石的聲音。


    伊爾德叼著煙,將手裏的晶源拿近了些,又用磨礦刀輕輕磨了一下,而後往上麵一吹,將礦灰吹走,一顆完美的碧色斯特克礦晶捏在了指尖。


    他將那晶礦靠近燭火,發現晶礦的核心處,燃著細碎的火光。


    “壓著腳步過來做什麽?”伊爾德將那顆發亮的斯特克礦晶放到純度秤上,等待結果。他抬頭一看,忽的眯起眼睛,發現來人並非是所想之人,稍微坐正:“什麽風把您親自吹來了?”


    守在洞口附近的人聽見聲音,也趕了過來。


    “抱歉老師,我不知道是大人來了。”


    來的人帶著兜帽和麵具,卻也能通過身形辨別出是一位少女。她不在意地對匆忙趕來的青年人說:“我都教了你這麽些事兒了,怎麽還這麽客氣呀。”


    伊爾德抬頭,不明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學生,隻見他目光躲閃,流露地竟是害羞的神色。


    “異鄉的狼,好久不見呀~”少女同伊爾德打招唿,身邊跟著一位眼神無光的手上拿著木盒的青年。她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將木盒拿到了自己的手上。


    “這是你的任務,不久後,你會用上的。”


    伊爾德接過木盒,將蓋子推開,裏麵躺著的是一片葉狀的金箔。他露出了些許驚訝的神色,又有些疑惑:“代價是什麽?”


    “唔,”少女將純度秤上的數字單手擋住,“要不這樣,你猜猜這顆晶源的純度是在零點二五以上,還是零點三以上,還是零點三五以上?”


    伊爾德隻知道這三個選項分別代表了他心中的三個代價,但代價的詳細內容是什麽完全猜不到。伊爾德看著那顆落在秤上的閃閃發亮的晶源,猜到:“零點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伊爾德被這突如其來的笑嚇得心髒都跳得快了些。


    手從秤上拿開,秤上的數字為零點四九。


    “恭喜,本次交易的代價為,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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