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常林心知妻子進來怕是就是要說私塾的事,盡管心煩,但他還是按耐下脾氣,“進。”


    朱巧娘走了進來。


    顧常林看向自己的妻子,溫聲道:“你有什麽事嗎?”


    朱巧娘看了一眼兒子,而後問道:“你知道爹去了私塾的事情了嗎?”


    “嗯。”顧常林不掩煩躁:“小羊已經和我說過了。”


    朱巧娘斟酌了一下語言,“雖然我不知道你在私塾具體的情況,但是你的年紀也不算小了,若非真的有什麽,大嫂也不會那麽篤定的讓爹娘去查,若是真不成了,你可有其他的打算?”


    話裏朱巧娘表現的不知情,但實際上這幾天楊氏沒少在她麵前說顧常林在私塾裏的事,朱巧娘知道,都這樣了,顧常林十有八九是不能再繼續讀了。


    顧常林肯定是不可能坐以待斃,但他看向妻子,眼神閃了閃,“你是有什麽想說的嗎?”


    看起來,他的妻子似乎已經有別的想法啊。


    朱巧娘毫不猶豫的點頭,語言直接,“我想著,與其你退下來到時候讓大房的毛蛋讀書,還不如把這個機會放到小羊手上,他的年紀也該到了啟蒙的時候了。”


    顧常林都要被朱巧娘這理直氣壯的表現氣笑了,“我好歹也讀了二十年書了,就算到現在還沒考上,但怎麽說也比家裏再去供一個小孩子要省事的多吧。”


    言下之意,他繼續讀下去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


    這也正是顧常林想要翻盤要下手的點。


    朱巧娘都有些驚訝了,她皺著眉頭道:“你還想繼續讀?”


    “當然了。”顧常林心煩意亂的說道:“我都已經讀了這麽多年了,怎麽可以就這麽迴來。”二十年了,什麽都沒讀出來,他都能想到以後村裏人會怎麽看他。


    除了這一點之外,他本身也想要繼續讀,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執念。


    朱巧娘抿了抿嘴,她知道顧常林骨子裏還是很要麵子的,隻不過一時忘了村裏人會說閑話,光顧著顧常林退出來,自家兒子就可以讀書了。


    隻是看現在這個樣子,顧常林並不想就這麽算了,憑著顧常林的能耐,指不定這一關還真能讓他過去了。


    但那樣的話,小羊怎麽辦?


    她試探著問道:“那相公你對小羊今後該怎麽辦有什麽安排嗎?”若是顧常林手中的銀錢夠的話,小羊讀書的事也可以以後慢慢再討論,否則的話她就要看看怎麽把顧常林拉下來了。


    她是覺得顧常林手裏肯定存的有銀子。


    果然,顧常林在沉默一瞬之後,就說道:“小羊身體弱,一直在地裏幹活是沒有出路的,他讀書的事我會放在心上,不過現在還不是時機,他才五歲,還能再等等,我當初也是六歲多才開始認字。”


    “好。”得到了顧常林的保證,朱巧娘臉上一下就露出了笑容。


    以朱巧娘對顧常林的了解,顧常林從來都不是隻會放大話的人,今天這麽說,也算是給她一個保證了,如果不出意外,小羊讀書的事就這麽定了。


    “不過,……”她遲疑道:“小六讀書的銀子……”


    顧常林道:“銀子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解決的。”


    果然,她的相公手上有不少存銀,朱巧娘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她知道,就算顧常林有銀子,這銀子也不好拿出來使,畢竟現在又沒分家,所有的一切理論上來說都該是公家的才對。


    但沒關係,兒子不是她一個人的兒子,把問題推到顧常林身上就好了。


    以顧常林的聰明,他能想到一個合適的方法去解決。


    她知道,顧常林對自己的一雙兒女還是比較有感情的。


    在兒子的事情有了保障之後,朱巧娘就對顧常林想要繼續讀書的事不反對了,畢竟這是她的夫君,不是她的仇人,她對他也有感情,自然也希望他能過得好,能夠考上。隻是顧常林這麽多年都沒考上,而兒子的年齡又到了,兩者相比,她就更偏向兒子了。


    不過現在不用在兩人中做選擇,她就有心裏關心顧常林了,跟顧常林分析了一番這段時間家裏老爺子和老太太的態度等等,方便顧常林決定之後應該怎麽做。


    至於顧常林自己有銀子,就算是家裏不讓讀,也可以自己出銀子讀這一點,隻是下策中的下策,顧常林這個已經受了家裏供養多年的讀書人,和顧熠是完全不同,那樣的舉動一個處理不好,容易讓人把他打成不孝。


    而不孝的讀書人,是不配擁有功名的。


    說完之後,朱巧娘才重新出去做飯。


    倒是顧熠因為一直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被兩人一時忽略了。


    顧常林坐在位置上想事,半晌,空氣中傳來了孩童稚嫩的嗓音,“爹,你在私塾裏學的那些書,你都能背下來嗎?”


    顧常林被這聲音嚇得一愣,視線轉移過去之後就看到了一雙黑黝黝、如深水般平靜無波的眼睛。


    顧常林心猛地一跳,他想到那個夢,在砍下他頭顱的時候,兒子帶著微笑,甚至表情是享受的,再看現在對方的眼睛,怎麽看怎麽不正常。


    明明是很好看的孩子,但那雙眼卻給人一種難以形容的神經質的感覺。


    當然,顧常林是不知道神經質這個詞,但這並不妨礙他覺得兒子的不正常、怪異。


    在這樣的氛圍下,他鬼使神差的迴答了顧熠的問題:“基本全都能背下來。”


    顧常林其實對讀書很重視,他人生的目標就是考中秀才,最好再繼續考到舉人,然後做一個官,慢慢的步步上升。


    但他太過貪婪了,在私塾裏和幾個少爺有了交集之後,他既是想發展自己的交際圈,為以後鋪路,一方麵也想從對方這裏得到好處。


    他想的很好,可人家那些人完全看不上他,隻把他當個樂子,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掙脫不掉了。


    或許他也沒想真的掙脫,畢竟從人家那裏得到的銀錢是真的,對一個出身貧寒的人來說,那些時不時賞給他的花銷已經是一筆巨款了,他輕易割舍不了。


    他本就不是什麽絕世天才,天長日久的跟人鬼混,就算他背地裏一直想要補救,但他的精力都被那邊給耗盡,漸漸也跟不上什麽進度,夫子都懶得再對他費心,而後演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好在別的不說,二十年來,顧常林好歹是能把那些書差不多都背下來。


    因為經常不能好好聽課,他骨子裏又對讀書執著,也就把重心更多的放在了背書上。


    顧熠起身走過來,拿起顧常林書桌上的幾本書,隨意的抽查了幾頁,顧常林果不其然都流暢的背了出來,顧熠點點頭。


    顧常林有些好笑的道:“你識字?”他可還沒給兒子啟蒙呢,不過是看對方一本正經的模樣有些忍不住想笑。


    顧熠理所當然的道:“當然不認識了,不過……”


    童聲帶著漫不經心,“這個時候,你要是再糊弄人,也沒什麽意思。”


    他又不是考察顧常林的夫子,顧常林沒必要亂背一通。


    反正影響的是顧常林自己能不能讀書,跟他關係不大,要是顧常林不能讀了,還正好讓他頂上去呢。


    他說道:“既然爹你能把這些都背下,那你說服爺爺就容易了,你的年紀大了,這也不全是壞事。”顧家好歹投入了這麽多年,沉默成本太高了,終究還是想看到成果。


    顧常林也還沒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最主要的是,顧熠知道後麵顧常林當了官,這說明顧常林肯定是考上了,所以看在對方是自己爹,且爹娘目前的感情還不錯的份上,他就不在這個時候給顧常林使絆子了。


    顧常林能自己當官,步步高升最好,畢竟顧熠雖然也決定要讀書,但他隻想要讀書人的地位,他生性自由,以後到底要不要當官,還沒想好。


    他繼續道:“大房想要讓毛蛋去讀書,但他還沒有啟蒙,想學會認字至少得大半年,更別說其他,這太慢了,如果你答應每個月放假迴來就教家裏的孩子啟蒙,兩頭都不耽誤,老爺子十有八九就會同意了,正好我的年紀也該啟蒙了。”


    他們村沒有學堂,想要識字就得要去城裏,那花銷不少,還是讓顧常林來更加省事。


    “隻不過你的年紀也擺在這裏,要是這兩年還是讀不出個什麽動靜來,就算你在私塾裏安分守己,家裏恐怕也會讓你退迴來。”


    在顧熠的話之下,顧常林也思索起來了,最終發現這個可能性確實很高,本身他就打算從這方麵入手,顧熠的話不過是讓他的計劃更加完善了。


    至於教孩子啟蒙,他並不覺得不好,他想的也是等兒子會認字了正好和他在一個私塾裏讀書,或者就在他附近的私塾讀,到時正好可以住在一起,他在城裏有房子,否則兒子年齡太小,獨自一個人的話,他可放心不下。


    他那邊的私塾不教人識字,顧熠想要進去,需要提前啟蒙。


    他一下忽視了先前孩子那神經質的眼神,將顧熠抱起,一張臉上全是溫潤的笑容,誇讚道:“我們小羊可真是太聰明了,你的主意很棒,之前還沒發現咱們小羊這麽聰明呢。”


    被人親昵的抱在懷裏哄著,這個人,是他的父親。


    顧熠的瞳孔放大,身體都激動的有些發抖,腦海中仿佛有煙花正在綻放,他伸出小手環著顧常林的脖子,小臉紅著,頗有原主害羞的性格,靦腆的說道:“我也想幫到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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