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妹子,你迴來了,”楊茫茫立刻站起來,熱情地招唿她。


    肖大當時就想站起來,卻被肖母踩住了腳。


    李月娥掃了一圈,卻隻看見肖大低著頭,不敢與她對視,心當時就涼了一半。


    這個時候,又是楊茫茫主動打破了尷尬,她笑著對肖母說,“嬸子,既然你兒媳婦迴來了,我就不打擾了。你們家要是有事,一定要來找我,咱們鄰裏鄰居的,總該互相幫助。”


    “茫茫,你可不能走啊。你要走了,我再被人推一次,可能連命都要沒了。”


    肖母說這話,也不全然是想給李月娥臉色,更是有感而發。


    或許是因為家裏的事一茬接著一茬,或許是因為上次磕到了後腦,最近她隻覺得精力大不如以前,幹起活來都沒有力氣。


    “嬸子,誰家婆媳不吵架,你們畢竟要過一輩子的,大家互退一步也就沒事了。我想,李妹子現在肯定很後悔,是不是?”


    對上全家看過來的視線,李月娥艱難地點了點頭。


    肖大感激地看了一眼楊茫茫,可對所有人都很溫和的她卻故意忽略了他的視線。


    “小牛,走,跟娘迴家。”


    小牛嗦著手指,眼睛緊緊盯著小桌上煎得金黃酥脆的餅子,“娘,餅子。”


    “還吃什麽餅子,那是別人家的,”楊茫茫忍痛拉走依依不舍的兒子。


    小牛被帶著往前走,但一直轉頭盯著桌子,肖大忙拿了兩張餅子塞到他的手上,然後一大一小等著楊茫茫表態,但她隻是瞪了瞪自己兒子,一點兒眼神都沒舍給肖大。


    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因為她的冷漠而感到悵然若失。


    李月娥從未想過,他會對除自己以外的女人這麽在意。


    她越想越委屈,低聲喚他的名字,“肖大。”


    他下意識瞥了一眼肖母,才拉著她坐到飯桌旁,溫聲地哄她,“餓了吧,快吃點東西,茫茫姐烙的餅子賊好吃。”


    茫茫姐?


    女人的直覺提醒著她,這事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


    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梯子,也不是再鬧的時候,她隻能擠出微笑吃了一口。


    “真沒骨氣,”肖母哼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諷刺誰。


    李月娥按住他的手,低眉順眼對著肖母道歉,“娘,對不起,這件事是我做錯了。”


    肖母又冷哼了一句,倒是沒再說什麽。


    氛圍再次變得和樂起來,肖大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也大大鬆了一口氣。


    誰知,第二日一大早,李母就獨自來了肖家,鬧著讓他們給錢,否則便要帶走李月娥。


    肖母自然是不可能答應,當即就與人對罵了起來,“我呸,我就說這小蹄子怎麽會突然迴來,原來是和你這個老不要臉的早就商量好了。”


    “你罵誰呢?”


    “誰不要臉我罵誰!”


    今天早上下起了大雨,肖父不用上工,便去找人打牌。臨到了飯點迴來吃飯,在門口就聽見裏麵傳來吵鬧的聲音,步子一拐便去了牌友家蹭飯。


    聞到牌友家傳來肉的味道,他的口水不可抑製地下流。


    楊茫茫做飯確實好吃,但就是太小氣,不常做肉食,家裏的雞蛋最近很不夠吃,財政大權又在媳婦手上,他不好偷肉票給外人,隻能咽下所有心思。


    可他家不常吃肉食,牌友家也不富裕。


    等他舔著臉在人家家站了半晌卻沒人招唿時,隻能為了最後那點麵子,說了聲“我婆娘也在家做了肉等我迴去”挽尊後,灰溜溜就走了。


    到了家門口,裏麵的爭執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他將兩手蜷在一起,靠在屋簷下躲雨。


    “大叔,你怎麽在這?”


    肖父聞聲看過去,發現是周家那個從外麵來的表弟,叫什麽卻是忘了。


    “我出來吹吹風,你下雨不在家,出來轉什麽?”


    他不想讓他看自家笑話,便想著打發他走。


    那小年輕卻是湊到身邊,兩隻耳朵同時支起,聽著裏麵熱鬧的同時,還不忘答話,“嗨,我們家吃飯早,我吃完飯沒事可做,與其在家看哥和嫂子恩愛,不如出來散散步。”


    嫂子,不就是肖柔柔?


    “你嫂子她還好嗎?”


    “別提有多好了,離了火坑後,現在還長了點肉。我哥也可疼她了,平日裏要是不上工,連飯都不讓她做。”


    火坑本坑的肖父尷尬地笑了笑。


    “哎,柔柔是個好孩子,隻是我家那口不是個好相與的,苦了她了。”


    “大叔,你果然像嫂子說的一樣。”


    肖父笑眯眯地問,“她說我什麽了?”


    “她說你是‘三臉男人’。”


    “什麽是‘三臉’?”


    “她說你一件要臉的事都沒做過,卻時常想叫人給你臉,還真是不要臉,”周其深的表情無辜,“當然,我添了點油加了點醋,但今天看來啊,我一點都沒冤枉你。”


    肖父被氣了個夠嗆,鬆鬆垮垮的臉皮都擠在了一起。


    “你們家大人沒教過你規矩嗎?”


    “教肯定是教了,但家裏也說了,對於不講理的人也可以不用講道理。”


    “你!”


    “好了,大叔,不和你聊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話音剛落,他趁著雨轉小便離開了。


    與此同時,裏麵的爭執聲也消失了。


    不多時,李母拽著李月娥怒氣衝衝地出來,身後跟著肖大,手上還提著一隻雞。


    “娘,上次你們家不是給了一包麥乳精讓月娥補營養嘛,這個你拿迴去吧,全當我的孝敬,我也替我娘給你賠個不是。”


    李月娥低頭啜泣,發絲早已被雨水打濕,看著好不可憐。


    “你個不孝子,有了媳婦就忘了娘,”肖母的聲音從門麵傳出來,隻不過,大病一場後,她早已沒了前一段時間的精氣神。


    一瞬間,肖父什麽都不管了。


    他走上前,先李母一步從肖大手裏奪過了那隻雞。


    “老子多久都沒吃過肉了,你現在還敢便宜別人。”


    “爹,怎麽會是你?”


    肖大實在是不敢相信,麵前一臉怒火的這個男人會是他爹。


    “她不是說不給錢,我們就別想要兒媳婦嗎?正好,讓她把兒媳婦領迴去吧,反正你們當時年紀小也沒領證。過兩天,爹再給你找一個,我看那個楊茫茫就很好。”


    “爹。”


    “爹,你添什麽亂!”


    李月娥和肖大都急了。


    肖父一手拿著雞,一手拽著肖大,在她們兩個眼前將門關上。


    李月娥當即就想追上去,李母卻攥緊了她的手腕,對著緊閉的門大喊,“你們也別以為我們月娥就非你們家不可了,離了你們肖家的,她還能找到更好的。”


    “娘,你這是做啥呢?”


    “閨女,你聽娘說,你現在沒孩子,也沒牽掛,不如娘再重新給你找個好的,像你二姐一樣嫁到城裏不是很好嗎?”


    李月娥一臉不可置信,“二姐男人是個瘸子,你還想讓我和她一樣?”


    “瘸子又怎麽了,人家出得起150的彩禮啊。”


    “娘,你瘋了?”


    “我說你這丫頭就是什麽都不懂,你沒看你姐每次迴來都大包小包嘛,沒有她,你喝得上麥乳精?”


    “可是姐受了多少罪啊,姐夫喝了酒就打她,她帶著禮物迴來是來求救的。”


    “嘖,什麽求救?你二姐就是脾氣直,你性子這麽溫順,身段又這麽好,一定能把男人哄得服服帖帖的。”


    “我不要我不要。”


    “不要也不行,我告訴你,我今天迴去就去找媒婆。”


    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後悔了,想到自己將來的下場,她使盡全力擺脫了李母的鉗製,拚命往肖家跑去。


    可肖家大門緊閉,她隻能一遍又一遍地拍著門,用著僅剩的力氣大喊,“肖大肖大,你開門,你再不開門,娘就要把我賣了。”


    屋子裏的肖大聽得不甚清楚,哪怕被肖父肖母綁在床上,還是撲騰著要起身。


    但無論他怎麽掙紮,都沒有起到任何效果,最後隻能透過窗看向門的方向。


    肖母剛才吃了他一個肘擊,現在還沒緩過來,虛弱地坐在椅子上,看著他掙紮。


    而肖父正在廚房外殺雞,那雞被抹了脖子,卻還揮舞著翅膀在院裏逃竄,鮮血滴滴答答落了一路。


    一時間,女人的喊叫聲和雞的尖叫聲混到一處,響徹整個院子。


    雨下得越來越大了,衝掉了院子裏的鮮血,也抵消了門外人被帶走的求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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