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公,袁某為諸夏地挽天傾,隻不過討一封詔,得些書籍,且是何等過分事麽?”


    袁勝見著麵前升入百丈天穹垂拱殿,再看廟堂諸公皆惶然,隻負手立半天上,微微偏首,神態間多見疑惑神色。


    而待到袁勝這話落下,殿中諸公終是迴神。再定睛,更悚然驚覺神人竟隻在那數百丈外。


    這般距離下,廟堂諸公心中恍若被一手掌狠狠捏住,隻覺自己倘有半點遲疑,神人背後黑天便是要覆軋而下!


    滿堂諸公麵麵相覷,神人話語足足落下三五個唿吸,廟堂上竟是無有一人敢言語。


    “大宋官家,人人說你乃是這人間九五之尊,你且說,我這般要求過分麽?”


    袁勝見著滿堂諸公皆是無言,更見得那先前言說袁勝與王安石沆瀣一氣的老朽隻癱軟在地,再將目光放到那坐金鑾的趙頊身上。


    趙頊此刻麵色盡顯蒼白,聽著神人言語,額頭更有冷汗滴落,麵上哪有半分帝王相?


    可神人話問自己,再見神人背黑天,俯皇權,趙頊艾艾半晌才生了幾分氣力,嘴唇嗡動間輕聲顫語。


    “神人所求二事,不過分也……”


    也難得趙頊此時此刻還能說出話來,那神人背黑天隻在百丈外不說,趙頊透過垂拱殿朱紅門,依稀更能見得遠處的汴京城輪廓。


    這般情況下趙頊如何不知座下金鑾殿恐是在高天上,若引得神人不快,恐殿中諸公頃刻間與金鑾殿都要不分彼此,你中有我。


    能生出氣力輕聲顫語,已是趙頊不凡!


    “那便請官家為我指點宮中那藏書閣所在地可好?”


    袁勝聽著趙頊話語,臉上隻見得和顏悅色。若是忽略其他,隻見袁勝麵上笑容,當真能讓人生出神人乃有大慈悲,為那有道仙真輩。


    可麵前升空百丈垂拱殿隻在眼前,神人背後黑天壓皇庭,堂中袞袞諸公盡是麵色惶然惴惴,殿中又有幾人覺得神人乃慈悲仙真之輩?


    “請神人且收神通,由,由介甫帶神人去!”


    垂拱殿朱紅門前,王安石依舊躬身拜,再聽著袁勝話語時,王文公餘光瞥見殿中諸公,見那身後趙頊,如此輕聲言語。


    “善!”


    袁勝聽著王安石言語,隻頷首帶笑,待到袁勝言語落時,王文公又是恍然驚覺自身如若羽化。


    不過頃刻間,王文公如得仙道,衣袂飄飄間便向著神人近前飛去,殿中諸公見得此景,對視間目光隻有茫然驚疑。


    王安石自己知這般行動乃袁勝所為,可廟堂諸公卻隻是驚疑王安石為何飛升馭空,於諸公眼中,他們更是隻能見得王安石落在神人麵前,在輕聲言語些什麽。


    待到王安石手指虛點後,又見得神人笑意更甚,再而後便是聽到這汴京城中有喧囂鼎沸聲,廟堂諸公抬眼望,隻見到那神人與王公身後,有幾座亭台樓閣憑空騰升。


    汴京城中百姓黎民隻見得皇庭中有亭台樓閣飛升天穹,廟堂諸公卻是見得清楚,那些亭台樓閣,不正是這皇庭中存放經書典籍閣樓!


    然此刻,這本是存放著經書典籍的亭台樓閣隻懸浮天上,若將神人背後黑天換成藍天白雲,隻遠遠看上去,這些個亭台樓閣是真有仙家天庭的景致。


    可這般光景輔以神人背後黑天,再見那高懸半天的亭台樓閣,尋常人心中驚懼更勝讚歎也。


    王文公也見著袁勝神通,隻經過山中一遭後,對這般光景不過見怪不怪。


    隻見著那三五座亭台樓閣懸袁勝背後,王文公麵有遲疑色,微微糾結後,終是再有其他言語。


    “神人緣何厚待介甫至此?”


    神人說自己乃是因廟堂上諸公誹惻惡語而來,可王安石看著麵前袁勝,卻是覺得神人似是在為自己助威。


    這般感覺生的奇妙,可再是聯想廟堂上自己麵臨窘境,於口誅筆伐時神人便降,這念頭自王安石心中升起後便是如江河泛濫不可散開。


    “王公何出此言?”


    袁勝聽著王安石話語,不過是露幾茫然色,似是驚奇王安石為何有這般想法。


    “袁某不過是聽得廟堂上袞袞諸公說我與你沆瀣一氣,心中氣憤不過,哪有什麽厚待一說?”


    袁勝露出驚奇神色後,臉上笑容不減分毫,不過笑盈盈看著麵前王安石,說這般言語。


    “神人厚待介甫確有所事……”


    “介甫想起,神人在山中時說自己欲立道統,開仙門,世間或有三兩才情驚絕之輩,可成神人道友。”


    “在神人眼中,介甫是神人那未來三兩道友之一?”


    王安石低眉垂首,思緒翻滾間心生這般念頭來。


    畢竟王安石著實不知袁勝緣何厚待他至此,他自覺自己不曾有特殊,更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是讓神人跨山海來為他說上兩三言。


    “王公想多了,未來山中或是有那三兩道友,可想來王公應是不在其列的。”


    “說厚待於你,誰讓袁某於朝堂上隻識得你一人呢。”


    “再者說,我可是個小氣人,聽得旁人說我惡語,心中本就不喜。”


    “先前隻說我與你沆瀣一氣,袁某若是再不現身,那些人怕是要越說越難聽,當然要現身嚇他們一嚇。”


    袁勝見著王安石語氣篤定,也不隱瞞自己的確是為了幫一幫麵前王安石。


    “不過對於王公,袁某期待的可不是成我道友,期待不過是王公重入朝堂,整頓上下,吏治清明,黎民安居。”


    “同時袁某也是不願見一理想者沉淪。”


    “隻是想著如王公這般人物在廟堂上的話,這山下或是能見得留名千古事!”


    袁勝被王安石說破後,臉上笑意更甚。


    或許不僅僅是王安石,那廟堂上袞袞諸公應該都是看出,神人走出更像是在為王安石站台的吧?


    至於為什麽?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不過是袁勝記起自己曾背過王安石文章,乃是自己少有的熟人而已,不照顧熟人難不成照顧陌生人不成?


    除此之外,袁勝也想見王安石這般人物若是重返朝堂,這山下又會有多少有趣事兒發生。


    於他眼中,王安石是一理想者,想為這大宋革清弊端的理想者。


    他不願見到這般理想者沉淪,也想見著自己曾經隻能於書本上見到的人物,在這諸夏大地上譜寫好一段千古史事。


    於袁勝而言,長生不過是唾手可得,可長生之後呢?


    隻是終日寄情山水,或是過上苦行僧一般的求道生活,在大道路上日夜苦修,如一囚徒?


    不不不,那不是袁勝想要的生活!


    長生漫漫,修行大道是主要事,卻並非一切事。


    他亦是人,亦有喜好厭惡,隻是他的喜好與旁人多有不同。


    他喜讚譽,厭惡語,喜識才名之輩,喜漁釣,喜訪友,喜美色,樂見人間英才揮斥方遒,演千古聞名事,更喜理想者為理想燃盡一切慷慨事。


    王安石於袁勝看來,是才名者,是揮斥方遒英才輩。


    他贈與王安石山中棗,神樹茶,為王安石延壽一二,可不就是想著王安石下了山後重迴廟堂,能為大好人間演千古留名事。


    有人貪杯中物,有人喜吞雲吐霧,有人好美色,有人好財貪權。


    袁勝自認一假仙,可假仙亦是人。


    倘若有朝一日袁勝隻於求道路上上下求索,於道旁風景視而不見,於袁勝自己看來那時自己不過是一修行囚徒。


    看似風光無限,可實際上不過是困在那所謂道上的可憐蟲罷了。


    好讚譽厭惡語,本是人之常情,袁勝心眼不大,無人處旁人說他惡語也就罷了,若是落入他耳中,少不得要爭論一二。


    好才名輩,乃是袁勝著實想見一見那千古風流人物。


    好漁釣,此乃博弈之道,絕非貪玩事,不接受反駁!


    好見人間英才輩,不過是讓袁勝那心不至於如同山石一般沉寂,多見人間風景,見得人間好大事,足以使袁勝心中激蕩,心更不老。


    至於喜見理想者,實乃理想者義無反顧行事,於袁勝所見也是大有震撼。


    他活的乃是長生喜樂,更憂心有朝一日心中有疾,活到自己看山河人間皆索然無味,那時他縱有長生,可世間萬般不動其心,與山石何異?


    “神人欲見介甫完未成之事,可神人孰知,介甫心死一半矣!”


    “熙寧九年,大兒王雱時年三十三,病故介甫眼前,白發人早送黑發人,介甫多生淒涼意。”


    “彼時變法已至積重難返境地,半生拚搏事不過至人間多怨言,再逢大子新喪,介甫自乞骸骨,歸老還鄉。”


    王安石麵露苦笑,他不曾想到神人竟是如此看重自己,可他見了今日朝堂,心中再無半點重返朝堂之心。


    “神人延我壽,為我言,介甫心中隻不勝感激。”


    “可介甫殘邁之軀,真不願再歸朝堂!”


    “我隻一老人,早喪心氣。”


    “隻求神人憐憫,迴山時能帶得介甫。”


    “神人若是不棄,介甫自認尚有幾分學問,可與神人做一老仆,寂坐山中經閣中,枯老殘生也!”


    王安石聽著袁勝話語,臉上隻苦笑連連,此前站廟堂上時,王文公心中這般想法更甚,再見袁勝坦言,將心中所想盡數道出不剩。


    他已非少年時,哪有少年心氣?


    袁勝所想他猜的一二,可他心已老,人或可再活一二十載,可心老之人,不過一等死老朽爾。


    “這……”


    袁勝聽著麵前王安石話語,再見著王安石躬身再拜,隻啞然半晌。


    半晌後,袁勝再見著麵前王文公,也是輕歎。


    “老仆卻是不必,王公若是願意,隨我迴山便是,山中經閣有王公看著,袁某隻喜不自勝!”


    “去休!去休!”


    袁勝啞然王安石話語,可沉默後,他口中又是再放暢然笑聲。


    待到袁勝話落,又一指垂拱殿,那金鑾就是於百丈高台重返皇庭內。


    王安石跟在袁勝身後,見著袁勝動作,先是對著麵前袁勝行禮,再是轉身,對著那垂拱殿方向躬身三拜。


    這三拜,乃是拜別諸公,拜別金鑾殿中官家趙頊君臣情。


    待到王安石三拜之後,隻靜然立袁勝身側,二人頭頂黑天,背後有三五閣樓懸半天,就這般向著遠處禦空踏天去。


    待到兩人走出汴京城,那盤旋二人頭頂上黑天陡然一散,隱約間又能見得那神人與王安石身上照金光。


    那金鑾殿中廟堂諸公,此時隻心有餘悸,他們尚未迴神發生何事,再迴首時隻見得王安石三拜,三拜後更隨神人雙雙馭空而去。


    唯有那金鑾殿中趙頊,將一切盡數收入眼底,可也是直到此時才終是反應過來什麽一般。


    他再是不顧天家風範,隻衝得垂拱殿朱紅大門前,對著那王安石背影唿喊連天。


    “愛卿,介甫,介甫!你得了仙緣長生,勿要忘了我,勿要忘了官家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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