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望著嬴政屈身相敬的背影,終於明白,大秦虎狼之師,鍛造它的不隻是淬火的兵刃,更是君臣相契的信念。


    嬴政這時指著遠處連綿的山脈:“先生看那太行,恰似大秦利劍的劍鋒;再看漳水,便是係在劍柄的紅綢。”


    說著,他拾起地上一枚斷箭,在沙土上劃出六國疆域:


    “待平定天下,寡人要在每座關隘刻上‘秦’字,讓後世子孫知道,這萬裏河山如何一寸寸納入大秦版圖!”


    “當年商君在櫟陽南門立木,靠的是信;如今大王得此強軍,憑的是明。臣願為大王執鞭墜鐙,讓這‘明’與‘信’,化作照耀九州的烈日。”秦臻堅定的說道。


    言罷,嬴政與秦臻相視而笑。


    他們身後,是千人方陣挺直的脊梁,遠處是六國尚未征服的山河,而他們的雙手,正握著大秦的現在與未來。


    夕陽西下,餘暉灑在觀武場上,給這場盛大的演練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嬴政與秦臻並肩而立,望著眼前這支精銳之師,心中滿是豪情。


    嬴政凝視著陣列中寒光凜凜的戈矛,忽然憶起幼年在邯鄲為質時,曾隔著城牆眺望過趙國鐵騎。


    而眼前這支大秦銳士,青銅戟的鋒芒比趙國的兵器更凜冽,玄甲上凝結的血鏽見證著無數次嚴苛訓練,每一道劃痕都在訴說著與當年截然不同的肅殺之氣。


    此時,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仿佛在訴說著大秦鐵騎未來將踏破山河的壯誌。


    暮色漸濃時,嬴政的輅車緩緩返程。


    然而,少年君主卻頻頻迴首,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演武場上那個依舊挺立的身影上。


    秦臻一襲素白深衣在風中翻飛,卻比任何鎧甲都更顯堅毅,他手持令旗的姿態,此刻在嬴政的心裏,宛如定海神針。


    嬴政知道,秦臻不僅為大秦訓練出一支虎狼之師,更是在他心中點燃了一團足以蕩平六國的烈火。


    這團烈火自幼年被壓抑的屈辱中燃起,隨後在秦臻的教導下熊熊燃燒。


    如今,這團烈火將激勵著他,去實現統一天下的目標。


    輅車的車輪聲漸行漸遠,但嬴政的思緒卻並未隨之遠去。


    他抬手按住心口,那裏奔湧的熱血,正與方才演武時的戰鼓同頻震顫。


    “有此良師,何愁天下不定?”嬴政的呢喃混著轔轔車聲,消散在漸濃的暮色中。


    這句話既是對秦臻的讚譽,也是他對自己未來的期許。


    此刻的他,要讓大秦的旗幟插遍天下每一寸土地,要讓當年在邯鄲城下受過的屈辱,化作六國覆滅的喪鍾。


    .........


    趙國、邯鄲城。


    三個月來,趙佾深居太子宮,仿若與外界隔絕。今日,終於等來了趙王丹的召見。


    他踏入龍台宮的刹那,熟悉的沉水香撲麵而來。


    那香氣幽微綿長,瞬間將他拉迴往昔,這是母妃生前最鍾愛的香薰,曾經,母妃的宮殿裏整日彌漫著這股香氣,如今在這龍台宮中再次聞到,趙佾心中不禁泛起一陣酸澀。


    趙王丹斜倚在榻上,身形憔悴。


    他鬢角的白發,比三個月前又添了幾分,整個人顯得愈發蒼老。案頭擺著一碗溫熱的參湯,蒸騰的霧氣中浮著幾片當歸,仿佛在訴說著趙王丹身體的虛弱。


    “佾兒,坐近些。”


    趙王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像是被歲月磨去了棱角,不複往日的威嚴。


    他抬手指了指榻邊的繡墩,示意趙佾坐下。


    趙佾依言坐了過去,目光落在趙王丹的臉上,隻見他的眼神有些空洞,似乎在沉思著什麽。


    突然,趙王丹的視線定格在了趙佾手腕的疤痕上,他的喉結動了動,像是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卻又難以啟齒,最終,隻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


    沉默片刻,趙王丹緩緩說道:“那日在太子宮,你說的話,寡人都記著。”


    聞言,趙佾心中一暖,正欲開口迴應,卻見趙王丹從袖中抽出一卷帛書。


    他動作遲緩,像是每一個動作都耗費了極大的力氣。帛書展開,上麵的字跡在搖曳的燭火下泛著冷光。


    趙佾定睛看去,原來是廷尉府最新的密報。


    密報上清晰地寫著:“孫德突然‘暴斃’於獄中!阿福頻繁出入邯鄲各處,與朝堂眾臣過從甚密。郭開府中突然多了三車金餅,卻無入賬記錄。”


    “父王的意思是......”趙佾微微皺眉,指尖輕輕拂過帛書上“阿福”二字。


    他當然知道這個名字,如今是趙偃身邊最得寵的謀士,坊間傳言,此人手段了得,能在短短七日內散盡千金,四處結交權貴,在邯鄲城攪弄風雲。


    就在這時,趙王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佝僂的脊背劇烈起伏,仿佛要將五髒六腑都咳出來。


    他的手緊緊捂住胸口,手背上青筋暴起,看起來十分痛苦。


    趙佾見狀,心中一緊,連忙起身走到趙王丹身側,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幫他順氣。


    “父王!父王!”


    趙佾的聲音裏帶著罕見的慌亂,另一隻手忙不迭地去夠案上的參湯,卻見碗中湯藥早已涼透。


    過了好一會兒,趙王丹的咳嗽才稍微緩解了一些。


    “巫蠱案......不能再拖了。”趙王丹喘著粗氣,虛弱地說道。


    少頃,趙王丹伸出枯瘦的手,按住趙佾的手腕:“明日早朝,寡人要你當眾宣讀《罪己詔》。”


    “父王!”


    趙佾驚得後退半步,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瞳孔因震驚而微微收縮:“兒臣何罪之有?這分明是奸人構陷!”


    “佾兒,你以為,如今寡人真的相信那些巫蠱之說嗎?”


    趙王丹忽然冷笑一聲,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幾上。


    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卻又很快被更深的疲憊淹沒:“可滿朝文武的嘴能堵得住嗎?市井百姓的舌頭能割得斷嗎?你看看如今這邯鄲城......”


    他突然劇烈喘息,指節敲了敲案上的密報:“現在連三歲小兒都會唱‘太子蠱,弑君父’的童謠!”


    說罷,他猛地將案上的參湯掃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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