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賈爾剛適應了馬車飛馳的速度,下一瞬便感到驟然停滯,胃裏頓時一陣翻江倒海。


    他捂著嘴剛要吐出來,就聽到那女子平靜地說道:“邊境到了,把你的路引拿出來。”


    桑賈爾愣了一瞬,隨即瞪大了眼睛。


    若是按照他的腳程,就算騎著高階飛行紙鶴,也得過上半日,沒想到這馬車……須臾便到啊!


    這一日從長興嶺出關的人並不多,柳笙等了一會兒便輪到了。


    柳笙有自己的路引,桑賈爾更不用說。


    而太白劍仙……暫時不在,另尋他法。


    那邊關的小吏一看桑賈爾的路引,立刻點頭放行;再看柳笙的,還是前往雪山的,更是不敢多言,低下頭一臉恭敬之色,連馬車都不檢查。


    通關順利,桑賈爾卻忍不住小聲問:“那……那你爺爺呢?”


    柳笙淡然一笑:“來了。”


    話音剛落,簾子一動,一道纖細的劍光飛入馬車之中,化為胖乎乎的老頭。


    正是太白劍仙的以身化劍。


    太白劍仙一坐下,就問柳笙討要梨花釀,說自己翻山越嶺繞了老大一圈路,端是口渴難耐。


    桑賈爾還愣著。


    眼前的老人家,分明有著非同一般的身手。


    他愈發覺得,這對爺孫倆能活過晚上絕非偶然。


    甚至他有個猜測——自己是因為他們才活下來的。


    腦海中隱約浮現一片模糊的夢境,夢中的金光燦燦,或許正是這個老人家的劍光!


    桑賈爾不禁偷瞄了一眼太白劍仙,心中暗下決心:一定要對這老人家心懷敬意。


    還有這位孫女,看她剛剛遞路引時,小吏那恭敬的模樣,顯然來頭不小。


    很有可能,還是傳說中的宗門弟子。


    這般想著,桑賈爾臉上的神情變幻了幾番,盡數落入太白劍仙眼中。


    太白劍仙一邊喝酒一邊暗自偷笑,無論這個小子腦補了什麽,最終應該都想不到,眼前這個一臉平靜的小姑娘,才是一切的締造者吧?


    不過媽……柳笙說了,不想要這麽高調,畢竟自己還要去雪山競爭侍者之位,所以便讓自己這個老人家當個明晃晃的擋箭牌。


    當然,太白劍仙也問過柳笙,既然她已經這麽厲害,還有必要去雪山嗎,而且還是做個小小的侍者,萬一無法出頭怎麽辦?


    柳笙卻說:“這一點我從來不擔心。”


    “而且,所謂的厲害,隻是在這個世界的層麵,有些超越這個世界層麵的事情,需要聯合一切力量。”


    她還搖頭道:“我總不能靠著小綠園這些執念信眾吧?他們要學會算術還需要一些時日,更別說微積分……”


    太白劍仙一聽就暈,連忙灌了幾口酒。


    不過他也明白了柳笙的追求,自然盡全力配合。


    至於牽扯在自己頭上的那些墨色傀儡線,屏蔽就是了,若不是為了有朝一日循著線找出源頭,他還真想一劍斬之。


    不過那得等送柳笙上雪山後再說……


    “坐好。”


    這時,柳笙忽然出聲,打斷了兩人的思緒。


    桑賈爾一聽,立刻知道有什麽即將要來了,立刻正襟危坐,不敢多問。


    與此同時,太白劍仙也將整壺梨花釀一口氣灌下,剛剛入口還沒咽下喉嚨,座椅下方便伸出幾根靈活的金色觸手,將所有人牢牢固定。


    馬車再次啟動,風馳電掣而去。


    ……


    蘇丹城是漠北的首都,從長興嶺關口出發,若是騎馬需整整七日才能到。


    可桑賈爾沒想到,僅一日功夫,他竟已抵達城門。


    幾乎還在恍然中,桑賈爾還沒有從那風馳電掣的眩暈感中恢複過來,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走馬燈一樣綻放,耳邊更是嗡嗡作響。


    這就是唯一副作用。


    他一個人站在蘇丹的街頭,周圍的喧囂像被屏蔽在另一個世界。


    一進入蘇丹城,桑賈爾就和爺孫倆分道揚鑣了。


    不過這也是他主動提出的。


    送了千裏路終須一別,總不好意思要人家還把自己送到家門吧?


    道別前,他最大的收獲就是知道了兩人的名字——爺爺叫李太白,孫女叫淩笙。


    至於為何姓氏不同,桑賈爾也沒多問,漠北有些氏族還隨母姓,這倒也不奇怪。


    聽他們的意思,準備在這個蘇丹城住上一晚歇息一下,還隨口問了自己有什麽客棧可推薦。


    桑賈爾心中一動,暗暗決定,等家中情況安頓下來,一定要備上謝禮,去找兩位貴人真誠道謝。


    不論是為了這搭便車,還是為了那隱藏不說的救命之恩。


    整理好思緒後,他通了通依舊嗡嗡作響的耳朵,搖搖頭,踏上了歸家的路。


    他家在阿勒大街,這裏算是蘇丹城的中層地段,雖不及貴族區富庶,但也絕不算差。


    這還是拜桑賈爾那在狼騎兵中任千騎長的阿父所賜才有這樣的生活。


    其實要說起來,桑賈爾的家族屬於卓爾金一族,雖也算是王族,卻已旁支末流,早無昔日風光。


    輪到桑賈爾阿父巴圖爾那一代,更是落魄得不好意思說自己屬於王族一脈。


    桑賈爾聽阿父說,小時候還是在貧民窟一樣的蘇丹外城長大的,其艱辛可想而知。


    然而,憑著修行天賦,阿父考入了四大宗門之一的滄浪宮,出師後他加入狼騎兵,逐步嶄露頭角,終於將一家人從外城貧民窟帶入了內城。


    想到這些,桑賈爾不禁心中一痛。


    老父為家忙碌了一輩子,如今卻染上重病,還得妹妹發家書催促他火速歸家。


    “究竟是什麽重病,連神殿都治不了嗎?”他心中疑惑重重。


    桑賈爾知道家底雖不豐厚,但延請神官來家中醫治的錢還是有的,可是為什麽哥哥和妹妹沒有如此?


    滿腹疑問之下,他的腳步也不由快了幾分。


    阿勒大街在內城邊緣,桑賈爾和一群往內城的人擠在一輛馬車裏,晃蕩了好一會兒才到。


    這時候他倒是十分想念那輛神異無比的馬車。


    然而,剛一下車,他便察覺到不對勁。


    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此刻竟空蕩無比,別說行人,連熱鬧的市集都冷冷清清。


    待他走近自家所在,才發現門前擠滿了人,黑壓壓裏三層外三層,竟連家門都被堵得嚴嚴實實。


    桑賈爾心中一緊,努力擠入人群。


    那些人原本還在抱怨他硬擠,迴頭一看卻是桑賈爾,立刻讓開一條道。


    “桑賈爾,你總算是迴來了啊!”


    鄰裏街坊們的語氣透著複雜,有人甚至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滿是憐憫。


    這情形令桑賈爾心頭愈發不安。


    顫抖著雙腿擠到了最前頭,卻聽到前麵爆發出一聲撕聲裂肺的哭喊:


    “神官大人,求求您,不要帶走阿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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