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弟,快醒醒。”


    “五弟!”


    如夢如幻,終有時,現實和夢幻,哪裏分的如此清晰。


    等到項公再次醒來的時候,雖然獨眼龍的客觀事實無法更改,但是他所見到的,卻是一個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仁山。


    “大哥!”


    “大哥,我剛剛...”


    項公坐起身來,想要把剛剛夢境裏發生的一些事,盡數講給仁山聽,不過,他剛剛起身,就看到了仁山身後的袁瓚,一時之間,倒也說不出話來了。


    白菜,粉芽,紫萱都一言不發,僅僅像個護衛一樣,待在營帳裏,很顯然,剛剛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裏,一定是發生了什麽。


    “我昏迷了多久?”


    項公知道,在這個時候點破先前的事,必然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而且,這個麻煩,大概率是自己惹不起的,更是會牽扯到太多的環節。


    此刻,讓項公最擔心的是,袁瓚很有可能已經拉幫結派,在吳越建立起了一個完整的情報網,所以在戰略部署方麵,他才可以一手遮天,甚至知情不報,隱瞞許多重要的信息。


    尤其是在仁山下場衝鋒的時候,集結令,並未發出,按照常理來說,袁瓚看到仁山進入到正麵戰場的時候,必然要快馬加鞭催促其他守城的將領,即刻支援才對,然而事實情況,卻完全相反,袁瓚並沒有調令援護,隻是在城樓瞭望台,作壁上觀。


    “三天了,如果你再昏迷個半天,就差不多四天了。”


    項公還是有些頭暈目眩,雖然失去了眼睛,確實是一件難以接受的禍事,可要是比起吳越之事,仁山之事,區區一顆眼珠子,不值一提。


    仁山這個人,雖然並不是那種十分真心掏出來給人看的冤大頭,但是要說他真的沒有良心,卻也不完全正確。


    至少,在細節方麵,他做的還是相當不錯。


    可惜,這一切,似乎都不是真的。


    “來,快吃點東西吧,這都餓了三天三夜了,肚子隻怕是早就餓癟了。”


    破天荒的事,發生了,仁山竟然端起一碗粥,弄了小半勺,吹吹涼,親自喂給項公吃,這種景象,甚至讓項公覺得,自己還在夢裏。


    “大哥,你還是讓三姐,四姐喂我吧,你這樣,我真的不習慣。”


    自流落到越城,遭遇了一些變故,然後被仁山收入麾下,仁山給所有人的感覺,都是硬漢,霸氣,殺伐果斷,不擇手段,甚至有些暴力傾向。


    最重要的是,仁山四十年來,一直都是單身,不同於他父兄那般多情,溫柔似水,嗬護美人這種經典戲碼,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現在他身上的,除了早年間,會到一些文人騷客聚集的地方,花點錢,享受一下特殊服務以外,再無與異性的交際。


    “我出錢,他出力,這是合作關係。”


    對於仁山而言,特殊行業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讓他這種喜歡單身漢悠哉樂趣的人專門準備的,出錢,發泄一下體內沉澱的東西,順帶抱怨幾句,就好像是在健身房裏麵大汗淋漓,享受體育運動帶來的體能刺激。


    按照常理來說,一個出生名門世家的公子哥,縱然是次子,縱然與兄長的年齡跨度比較大,仁山的情感生活,應該是非常順利才對,無非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個老婆迴來,喜歡與否是兩說,但這種婚姻好歹是交易,有保障的交易,總不可能四十歲的人了,還在打光棍。


    “我這叫從善如流啊。”


    “這些年來,我的權力越來越大,實力越來越強,因此忽略了對於你們的照顧。”


    “二妹三妹四妹,六妹七妹八妹,還有你,五弟。”


    “我們結義兄弟姐妹八人,一直都是互相扶持,互相照顧。”


    “過段時間,我會想辦法,找迴六妹七妹八妹,然後,我還是做迴原來的仁山,做迴你們原來的大哥。”


    仁山沒有繼續說下去,原本項公還有些不適應,可現在,也乖乖吃粥了,或許,男人之間的情義,永遠都是那麽簡單,那麽純粹,比起人世間的勾心鬥角,那份純粹的善意,純粹的義氣,才是真正可以浩然長存的美好念想。


    “好,既然大哥都已經這樣說了,那我就好好養傷,其他事情,就先勞煩大哥和三位姐姐了。”


    項公露出了久違的微笑,其實,他不是一個善於使用陰謀詭計的人,相反,這麽多年的軍旅生涯,似乎也沒有教會他如何用智慧,來編織出殺人電網,更是不存在什麽壞心思,多害人的說法。


    “太好了,隻要大哥迴到以前,我們兄弟姐妹,也都可以迴到以前,再把六妹七妹八妹從外麵調迴來,當初同心同力的越城先鋒,就又可以重組了。”


    在仁山,剛剛來到越城的時候,越城的統治權,依然還是在金氏一族的手中,至少,在名義上,確實如此,不過,仁山僅僅隻是花費了很短的時間,就逐步取得了優勢,軍事力量的擴大,讓他一直掌握著主動權。


    當最後一位忠臣被仁山殺害的時候,越王,已經是強弩之末,光杆元帥了。


    正是在那以後,項公,大小三色堇,才逐漸開始崛起,與此同時,哥哥仁天所統治的吳城,開始不斷內卷,形成了惡性循環,一年比一年弱小,隻能用賠錢的方式,來維護自己虛偽,薄弱的權力。


    仁山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他知道,權力的構成,是需要多方麵的信任和支持,所以,結義兄弟,就成為了仁山的首要選擇。


    既然親哥哥靠不住,那就收幾個結義兄弟吧,反正這個世界上的強者那麽多,自己作為越城的實際支配者,真的不至於淪落為孤家寡人。


    於是,以仁山,白菜,粉芽,紫萱,項公,紅荊,黃蓮,藍瑩所組成的結義兄弟,越城先鋒,終於是出現在了曆史的鬧劇浪潮中,最初的幾年,仁山還是像一個老大哥一樣,給予弟弟妹妹們,一個如同溫室一樣的環境,在軍政多方麵,也是非常袒護,或者說是包庇。


    知法犯法的人,往往會一錯再錯,仁山覺得,自己與弟弟妹妹們的情義,是可以淩駕於越城法律之上的,所以,項公曾經有一段時間,可以說是為非作歹的狀態。


    殺人不過頭點地,那時節,有個員外,強搶民女,納做小妾,等到享受完了之後,與正妻,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讓那民女一家老小,都跟著受罪。


    終於,在員外一家的幾番摧殘下,那被迫害的民女,含恨自殺,老父老母,眼看著女兒被害死,上門問罪,誰知道那員外,使了人情,反倒是把老父老母,關押在大牢裏,活活餓死。


    如果隻是這種冤案,或許項公不會發覺,也不會與這件事沾邊,畢竟,這種事,本就是司空見慣的事,並不稀奇,或者說,每天都在重複發生。


    真正讓這件事,轟動一時的核心原因,就是在於這個女人,有個哥哥,在項公的帳下做弓兵守衛,得知此事的哥哥,悲痛欲絕,本想著自己勢單力孤,不可能與富家翁相鬥,卻怎麽都想不到,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被項公聽到了。


    原本這件事,會繼續擴散,讓那些消息封閉的普通人也都開始關注,然而,這件事,就隻是止於項公,便再沒有繼續升級發酵了。


    項公二話沒說,直接去那員外家裏,開始主持正義。


    還記得,那是一個烏雲密布的陰雨天,自從知道了弓兵守衛家中所發生的不幸之事,項公的情緒,一整夜都非常鬱悶,甚至還夾雜著一種自責和憤怒。


    鬱悶,自然是因為這件事本身,就是冤屈之事,不言而喻。


    自責,是因為在自己所鎮守的城區,竟然會發生這種悲劇,大多數人看來,是碰巧,是小概率事件,可是在項公眼裏,這就是自己的失職。


    憤怒,乃是在這件事爆發後,接連不斷的冤案,被翻了出來,而接下來,等到處理完這件事之後,項公就會稟報仁山,希望能夠不留情麵,把這些涉事人員,盡皆嚴懲。


    一個人,一把刀,仁山闖入了員外的府邸,在那一刻,這個看起來,五十歲出頭,肥肉大耳朵的員外,就已經是必死無疑了。


    所謂員外,也分大小,這個員外,很顯然是個小員外,屬於那種,比上不足,比下可能也沒有餘太多的水平。


    連內院,外院加起來,不過七八戶人家的房屋大小,說難聽點,還不如當時仁山的民宿小院子。


    “搞了半天,這麽窮酸,也好意思納小妾?”


    後來,項公才知道,這個員外,和他的夫人,早就已經商量好了,員外在外麵欺負小姑娘,調戲黃花大閨女,然後不管是欺騙,哄騙,亦或是強取豪奪,但凡是得手了,就直接納為小妾,等到小妾進門,員外就聲稱,出去做生意,要段時間才迴來。


    說是這樣說,實則外出物色新的獵物。


    在這段時間裏,員外就基本上是不迴家了,這個時候,剛剛成為女人的小妾,就開始產生那種專屬於年輕人的衝動。


    碰巧,這個時候,府邸就會招工,招幾個,年輕力壯,身體好的,最好是相貌方麵,沒有什麽特別醜陋的青年小夥子。


    名義上,這些青年小夥子,是家裏窮,爹娘死的早,不得已一個人出來討生活,這聽起來非常合理的話,實則是借口。


    因為這些青年小夥子,早就是被安排好的,也隻有固定的幾個人,會進入到家中幫忙幹活。


    等到他們正式開始工作,下田務農的時候,夫人就會提議,讓小妾去田裏麵慰問,夫人也去,小妾也去,丫鬟也去。


    這個時候,除了小妾以外,其他所有人都是有備而來。


    男人,在下田務農的時候,那種從精壯結實的身體上,不斷流下來的汗水,以及那種,莊稼漢的樸實,勤懇,任憑是誰來,都會大加讚揚,更莫要說是一個剛剛新婚不久,丈夫遠行的小女人了。


    荷爾蒙這個東西,說起來非常的奇怪,有多情感呢?大概就是,興奮劑,一打就亢奮不已,難以抑製,也大概就是,麻醉劑,一打就失去知覺,劑量大,就是全身麻醉,直接昏死過去,劑量小,就是局部麻醉,尤其是在某些部位,一旦被麻醉,等到恢複知覺的時候,就是酸痛加上火辣辣的灼熱感。


    小妾也是人,小妾也是正常人,小妾也是個正常女人。


    有想法,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不管是哪個年代,哪怕是已婚婦女,在看到一個男性有著非常強烈的荷爾蒙,並且不斷的散發著魅力時,心頭小鹿,會不會亂撞,那不是他們嘴上說的為準。


    正如同已婚男人,在大街上看到美女,但凡身材還可以,但凡相貌不算醜,隻要一個媚眼一拋,那真的是魂都給勾走了。


    什麽叫做社會現狀?


    社會現狀就是,事實情況如此,但是大家都不承認,也都不說出來,更不可能點破。


    因為大家都知道,一旦承認,家庭宣告破裂,一旦說出來,身邊許多人都會與之劃清界限,一旦點破,那是徹底遊戲結束了。


    當麵點破別人,是最愚蠢,最弱智的行為。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開口有罪,發言有罪,所以,小妾把心裏麵的想法藏了起來。


    不知道是員外談生意,談了太久,還是說年輕女人對於愛的渴望,實在是太強烈了,終於,在某個夕陽西下的傍晚,夫人說自己沒時間,希望小妾可以帶著飯菜酒水,去慰問那些壯丁。


    “已經是傍晚了,為什麽不讓他們迴來自己吃,還要送過去?”


    許多人,都會有這樣的疑問,最初,小妾也會有這種疑問。


    “工人們,幹了一天活,身體疲累,肚餓口渴,等到他們迴來吃,全身都已經酸脹的不能動了,要送到田裏,可就不同了,他們吃飽喝足,有力氣,迴來之後,洗個澡,衝個涼,一覺睡醒,第二天又有大精神了。”


    後來,小妾理解了,畢竟,他作為一個窮人家的女兒,可沒有土地可以種,除了幫忙養蠶以外,就是織布,仔細想來,那些有田種的人家,在普通人裏,倒也算得上是富裕人家了。


    養蠶織布,都不是什麽體力活,所以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也無可厚非,隻是,這種新事物的到來,確實讓小妾覺得,年輕有體力,真的是一件好事。


    後來,一兩個月的相處,小妾也終於是相中了一位,相貌身材都最佳的壯丁,最重要的是,別人都稱唿他為大驢子。


    能幹活的同時,還沉默寡言,不像有些工人,做點苦活,就恨不得怨天怨地,他們應該去災荒地區看看,遍地是白骨,滿山是腐肉,蒼蠅飛,蟲子爬,臭味一轟,熏百家。


    “做了這事,可不能迴頭了。”


    那個夜晚,小妾做了對不起員外的事,身為女人,他的所作所為,是所有男人都不可能理解,不可能接受,不可能認可的事。


    從人文角度上來說,這可以稱之為背叛。


    從婚姻角度上來說,這就是客觀存在的婚內出軌。


    隻是,在這個男女差異極大,不存在什麽平等公義的世代,男人可以到文人騷客聚集的娛樂場所,用相對應的價格,來換取一個相對應的服務,當然,這種服務,往往都是點到為止,畢竟,員外是個小氣鬼,更是一個機靈鬼。


    從那時起,小妾從心理層麵,就已經有種虧欠員外的感覺,畢竟,是自己女人,在這個由男人主導的世界裏,不遵守遊戲規則,就會被懲罰。


    “浸豬籠!”


    “奸夫淫婦!”


    這樣的唿聲,很快就消失了,沒有別的原因,僅僅隻是員外迴來了,並且,還語重心長的安慰小妾。


    “沒事的,做人,沒有不犯錯誤的,隻要你以後,可以相夫教子,好好伺候我,我斷然沒有二話。”


    那一夜,員外摟著小妾,給他說了很多軟話,很多安慰他的話,事實上,如果拋去員外,年輕時候的那些風流債,還有一肚子壞水,單單隻是從調情的方麵來分析,員外可以說是非常懂得揣摩和拿捏女性心理的人。


    這樣的人,通常被稱之為情感專家。


    可惜,情感專家,通常都是那種,家庭破裂,妻子寧可和別的男人私奔,丟下子女,浪跡天涯,都不願意與自己有更多的交流。


    諷刺的是,當那些情感專家,剛剛準備脫離這種低級趣味的感情陷阱,一門心思,想要撫養子女長大,讓他們有更好生活的時候,一張不知道為什麽就讓人看了心態直接炸裂的化驗單出現了。


    看了看化驗單,情感專家崩潰了,三個孩子,分別是自己的前妻,與三個不同的男人所生,唯獨沒有自己的親生孩子。


    大概,員外的遭遇,就可以用情感專家這個名次來完美代指。


    順帶一提,正妻所生的幾個孩子,之所以被員外送到外婆家,有兩個原因。


    其一,是員外認為,自己做的這些事,不方便,最是不能讓孩子知道,起碼在童年時期,不可以讓他們知道,身為父親,他覺得自己應該有這樣的責任和擔當。


    其二,是正妻也支持這種做法,但是事實情況,卻並非如此,員外夫妻,有三個女兒,可惜,沒有兒子,更可惜的是,這三個女兒,都不是員外的孩子,而是正妻與別人的種。


    不知道員外是否清楚這些事,或許清楚,又或許不清楚,畢竟,滴血認親這種事,放在那個現代,已經落伍了。


    甚至就連一個沒有什麽文化,沒有念過書的文盲都知道,血隻要滴在一起,就會相容,甚至不需要一直攪拌,隻要都放在水裏,很快就會擴散開來,到時候,就等於是相融了。


    “滴血認親?弱智才相信!”


    堅信知識就是力量,致富要靠腦子的員外,忙活了一輩子,終於可以休息了,不過,這一次,是永久休息。


    項公舉起屠刀,誅殺了員外府邸中的所有人,上帶老爺夫人,下帶侍從仆人,一個都沒有留,共殺男女,二十九人。


    “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不過是殺了二十九人,怕什麽,現在大哥是越城的主人,誰敢有意見,直接帶兵去威脅,逼迫他們接受現實。”


    “當你實力強大的時候,就應該用暴力,讓弱者服從,心服口服,亦或是心不服口服,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優勢占盡的時候,不強勢出擊,等到優勢消散的時候,那些被你放過一馬的人,都會來找你秋後算賬,知道嗎?”


    項公殺人的消息,被仁山得知了,那些想要采取行動者的名單,也被仁山掌握了,之所以他會這樣說,其實是有兩個原因。


    其一,是因為這些想要造反的人,都是一些有勢力,有背景的人,他們背後,不僅隻是有著越王一派的支持,就連自己的哥哥仁天,還給他們資金援護。


    知道這件事的那一刻,仁山並不難受,也不心痛,他隻是覺得,當年的老大哥,長兄如父的老大哥,既然已經徹底不在了,那麽自己,更是沒有必要再裝作什麽正人君子了。


    能夠用暴力解決的問題,那就不是問題。


    很多人都認為,暴力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因為問題所在,正是因為有人濫用暴力,這是一個矛盾且糾結的說法,公論不一,但核心思想,都放在了暴力的程度。


    其實,暴力的確無法解決一些原則性的問題,畢竟,公約良俗,社會道德這些事,一旦違反,就會被大家指責,牆倒眾人推,輿論的可怕,就是在無限擴散,無限壓製,讓人喘不過氣來。


    隻是,幾乎沒有人會用仁山的這種方法,來處理問題。


    “當你的暴力,無法解決問題的時候,就把製造問題的人,都給解決了。”


    “吳城隻是幫兇,不必過問,但是眼下我們越城內部的問題,真的是大問題。”


    “所以,不殺不行!”


    諷刺的是,在項公準備好了伏法認罪的時候,仁山突發發了一個軍令。


    “當今,越城內亂苗頭正盛,行伍正值用人之際,加封項公為武定侯,蕩寇將軍,即日統兵八千,橫掃城中諸惡,殺無論!”


    手上沾滿了員外府人獻血的項公,宛若一個發懵的傻子,愣在了原地,直到跟隨他來出頭的那個弓兵,提醒了一下項公,這是軍令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末將得令!”


    要知道,軍令如山,不跪下來接令,就是在藐視軍法,斬立決。


    “謝謝將軍,如果不是將軍,家仇,隻怕是一被子都不得報了。”


    “從此以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那一次殲滅戰,算不上什麽戰役,大概是因為,金刀鐵馬所到處,盡是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商賈文人,斷然沒有與之對抗的能力。


    “這就是違抗我的下場,看到了!”


    為首的幾個人,是越城的風流名士,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基因好,相貌好看,英俊的很,女人見了,沒有不愛,沒有不傾心的,可惜,在這個亂世之中,長得美麗,身材婀娜,或許可以當飯吃。


    這個由男人主導的世界,諸侯,軍閥自然也是男人,雖然也出現過類似於武周篡唐的女帝,但終究隻是曇花一現。


    更何況,就算是武則天,也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還不到巨人的耳朵下垂,太宗所開創的盛世,到了他手中,卻成為了廟堂內部廝殺爭鬥的屠宰場。


    女人的顏值,確實可以成為一張長期飯票,在被一個有權有勢的男人相中之後,成為其小妾,亦或是情人,都是一種幸運。


    因為亂世之中,有錢未必能夠吃到飯,但是有糧食,有物資,就可以保證一方水土的運轉和良性循環,貨幣,隻是一種交易購買力的具體化,能夠讓人們直觀的看到一個貨品,到底是個什麽價值,可是這種東西,在兵荒馬亂,所有人都不承認社會公約的時候,比起真正的糧食,就相差甚遠了。


    正因如此,美麗的女人,依附於有權有勢的男人,他們所得到的不是一張長期銀票,而是一張還算穩定的飯票。


    女人可以靠臉吃飯,可是男人,就未必了。


    排除一些,有著特殊愛好的諸侯,軍閥,能夠在亂世之中,擁有一番事業,並且可以保養小白臉的女人,往往都是手段狠辣,睥睨天下的存在,這些女人,已經不能夠被歸類為女人了,而是用女帝來形容,更為貼切。


    在沒有愛情觀念,隻是需要一個小白臉,來撫慰自己空虛寂寞冷的心靈,就連恩恩愛愛,也是說斬斷就斬斷。


    由此可見,靠臉吃飯,在男性身上,尤其是亂世之中,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正因如此,那些風流名士的權勢,都是依賴家族的群體維係,仁山在一開始,就分割了這些群體,經過數月的準備,他們終究還是按捺不住了,心裏麵的小九九,一肚子的壞水都一股腦的釋放了出來。


    可惜,正如同一碗泔水,倒入大河裏,不能說是無法改變現狀,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影響。


    水原本就是可以通過循環流動來降解一些髒東西,滴水穿石的道理,運用在垃圾降解方麵,真的是再合適不過了。


    “大哥,其實有件事,我一直都很想說,隻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解決完了越城內部的第一次大問題後,仁山幾乎是掌握了全部的情報網,甚至就連哥哥仁天送到越王麵前的秘密書信,他都可以輕鬆截獲。


    正因如此,吳城的動向,他總是能夠先一步做出準備,就連越王準備聯合仁天,扳倒仁山,之後再把越王之位,禪讓給仁天的事,都已經變成了幽默風趣的飯後談資。


    “我同父異母的兄長,竟然要勾結越王,來害我性命,真個好兄長!好個手足情深!”


    看著仁山故作鎮定,強裝出無所謂的模樣,結義的兄弟姐妹,都紛紛愕然,他們真的很心疼仁山,作為弟弟妹妹,作為老大哥一直都特別照顧的弟弟妹妹,越城六花,忍不住落淚。


    原來,他們並不是沒有感情,而是隻有在他們認為值得,他們認為對的人身上,才會流露出來,仁山,值得!


    “老五,這幾年來,你吃的苦不少,我知道你很在乎名聲,可是隻有照顧好民生,你的名聲,才有意義,濫殺無辜,不是錯,而是一種選擇,因為你知道他們是無辜之人,可是你還是殺了,這錯不在你,而在我,理解嗎?”


    “其實,這些人對於我而言,都隻是無關緊要的小人物,殺不殺,隻是在我一句話,但是你要知道,那些世家名門,可都是一些聰明人,如果不先動手殺他們,死的,就會是我們,你理解嗎?”


    仁山的一番話,頗有一種先下手為強的感覺,一時間,讓原本打算負荊請罪的項公,減輕了負罪感。


    畢竟,作為一個精英階層的人,動不動就拿刀殺人,等於是在知法犯法,一般來說,都是要嚴懲不貸的,隻是,仁山不知道為什麽,毫無理由的,把所有的罪責,都扛在了自己的身上,明明對外宣布,是越城內部,有人要造反,要害越王,所以仁山不得意大開殺戒,調動兵馬,來了一波內環的屠城。


    項公知道,要嫁禍於人,要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別人身上,這種事,對於仁山而言,真的是太簡單,太容易了。


    越城的城主,三軍統帥,生殺大權,早就不是那個塚中枯骨的越王能夠掌握的特權了,真正在越城百姓心目中,能夠保護他們,能夠維持一方水土安定的人,唯獨是仁山。


    仔細想來,在仁山自號為皇之前,越城的發展情況,雖然並不入徐行的法眼,至少內部運轉的還算合格,更是有一種特別的,古色古香的文化厚重感。


    可惜,人是會變的,尤其是在得到權力之後,心目中那個,熱血小青年,就已經開始被欲望所淹沒,所吞噬,最後變成了一個身穿黑衣的君主,肆意主宰他所支配的一切。


    “大哥,其實殺員外這件事,確實是我錯了,我覺得,應該給這件事一個說法,員外固然有錯,糟蹋了挺多黃花大閨女,可是,我不分場合,直接入室滅門,這是殺無赦的大罪,而且,如果這件事不公開處理,以後還是會有人,覺得坑害少女,是一件不會被製裁的事。”


    “所以...”


    項公說到一半,卻被仁山打斷了,他走到項公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勇氣,固然是重要的,但是隻有勇氣,卻是萬萬不能,如果一個人,隻有勇氣,而不懂得如何用智慧去思考,去分辨,什麽時候應該發揮出自己的勇氣,那麽這種就是典型的匹夫之勇。”


    “匹夫之勇,無非就是以一當十,以一當百,再不濟,一騎當千。”


    “那麽萬人如何,十萬人又如何?”


    “你今天殺了員外一家,明天又會冒出來哪個飯店的老板,哪個酒莊的老板,隻要他們有利用價值,你就笑納,反之沒有利用價值,那就殺雞取卵。”


    “這種事,還要我親口說出來嗎?”


    “還是說,這幾年的遭遇,沒有讓你親身體驗到嗎?”


    仁山邪魅一笑,說道。


    “那個員外,很早以前就已經和越王一派的一些士人群體勾結在了一起,表麵上,他是在坑害花季少女,玷汙黃花大閨女,但是在這背後,是為了什麽呢?你有沒有仔細思考過?”


    或許,沒有人會記得,仁山當時到底對項公說了什麽,又或許,說的事,並不會讓項公太驚訝。


    隻是,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難道沒有道德原則,真的可以心安理得,高枕無憂嗎?


    那個時候的仁山,還比較夠意思,夠哥們,對於手下的包庇,特殊照顧,也是出了名的,因為年齡跨度不算小,十歲開外,相隔了半代人的程度,所以仁山作為一個老大哥,在對待這些弟弟妹妹的時候,都是半爹半兄的狀態。


    那個時候的項公,包括大小三色堇,還沒有那麽多的壞心思,或者說,幾乎是沒有什麽獨立思考的能力,戰場上,老大哥身前士卒,表現的英勇無畏,甚至初現暴虐殺神的姿態,讓他們這些推崇武力至上的人,紛紛心悅誠服。


    不過,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年少輕狂時,大多數人,都會信奉一個道理,遵守一個原則。


    “別人對我好,那我就對別人好,隻要我對別人好,那麽別人也會對我好。”


    這句話,放在三十歲前,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但是過了而立之年,大家的心智都成熟了,對於世界,也有了一套自己的看法。


    很多人都覺得,三觀這種東西,隻有合與不合,沒有對與不對。


    這句話,本身就是一個邏輯謬論。


    還有很多人會說,當汙穢變成了常態,那麽清白就變成了反常。


    其實,這兩句話,是可以連在一起解釋的,正如同對錯論一樣。


    拳頭大,說話硬,依靠暴力取得的一切,最後都會被更強大的暴力奪走,如此,三觀不合,完全就不是一個問題,而是一個選擇。


    “你與我三觀不合,所以我現在要把你的頭砍下來,再鞭屍,以儆效尤。”


    這哪裏是三觀不合,這哪裏是以儆效尤,從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起,這分明就是立場不合,站錯了隊,就算是三觀吻合,也毫無意義,必死無疑。


    “因為我很快就要把你給宰了,所以我是對,你是錯,理解嗎?”


    人們追尋的原則,在暴力麵前,分文不值,在心中的執念,對於善和正義的執念,也並沒有化作最堅硬的盾牌,防禦敵人的攻擊。


    隻是,經過了這一番內部肅清,仁山進一步取得了優勢,原本就已經頹勢盡顯的越王,基本上是沒有任何翻盤的可能了,隻是,仁山得到的,是眼前的權勢,失去的,卻是心中的執念。


    數年間,仁山一步一步的,放棄了自己的原則,曾幾何時,他的夢想,是這樣的。


    “我要帶領兄弟們,為天下蒼生,創造一個沒有殺戮,沒有禍亂的世界。”


    “越城,是我們的第一步,除了要抵禦外來的流寇流民,山匪水賊,內部的廟堂勢力,我們也要製衡,不能讓大後方,變成我們的弱點。”


    說是這樣說,在仁山看來,小人永遠是殺不盡的,正是因為後方一直有人挑起紛爭,挑起矛盾衝突,所以常年征戰的仁山,在外麵可以說是連睡覺都睡不踏實。


    一旦在戰場上遇到這種大後方失火的情況,就必須要第一時間往迴撤,毫不誇張的說,自從仁山去了越城,基本上是沒有一天安生日子,更沒有一天舒服的覺。


    久而久之,經過五六年左右的內憂外患,越城的那些積極分子,也被解決了一半,剩下一半,幾乎是都在廟堂裏,在越王一派,為了大局考慮,為了名聲考慮,仁山,暫時是妥協了。


    殺土豪劣紳,殺風流名士,這叫立場不對等,叫不站在圈內,就等著挨揍。


    這種做法,古往今來有很多,並不似稀奇,在自己強勢的時候,用暴力,用血腥,鞏固自己的勢力,無可厚非,畢竟高處不勝寒,人心不變,那還是人心嗎?


    反之。


    殺越王,殺廟堂文武,這是什麽性質?


    城主,隻是駐紮在城池裏的三軍統帥,他的軍事權力非常高,地位非常尊貴,但是,在有王侯的製度下,越城城主,仁山,照樣是越王的臣下。


    弑君這種事,一旦開了先河,就很難止住了。


    想起父親,被杜氏一族所殺,又想起哥哥,屠戮杜氏一族,這其中原委,雖然早就已經不是秘密,可是仁山的內心深處,一直都藏著一個想要剛柔並濟的謙謙君子。


    後來,一個自稱為徐行的少年郎,來到了越城,幫助仁山,完成了他一直都不敢做的事,徐行並沒有幫他邁出那一步,相反,徐行是直接踢了他一腳,然後大唿道。


    “天下,小爺來了!”


    自那以後,仁山看到了徐行的野心,正如同曆代英雄豪傑,彼此惺惺相惜,卻不得不拚命廝殺。


    這,注定是以悲劇作結尾的故事。


    誠如年輕的龍,展翅高飛時,那些原本不敢振翅的老龍,也開始青春心泛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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