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的天空上,漸漸露出暗紅。遠處群山起伏,連綿如海。山巒間,淡淡起了霧,朦朦朧朧的漂浮著。無休無止的山風,不知何時竟停了。天地間,出奇的寧靜。


    火堆已經乏力,冒著縷縷青煙。石彪子四名屬下,都包紮了傷口,看著淒淒慘慘。此時,一個個都皺著眉,眼睛熬得通紅。但猶是努力睜著,不肯閉目休息。


    於飛盤腿坐著,雙目緊閉。雙手陰陽相扣,抱在丹田。他背上的箭矢,已經取了出來。傷口上噴了烈酒,包了繃帶。箭傷倒是無礙,隻是他一直不醒,讓人擔憂。


    圖朵坐在於飛身邊,眼睛紅紅的,臉上還掛著淚痕。她不喜歡流淚,從小到大,哭的次數加一起,也沒這兩天多。這兩天,她的眼淚止不住,快流成了河。


    昨夜,於飛擒下射手,正待審問。卻突的一下,頭疼欲裂、兩耳轟鳴。渾身氣血,驟然翻湧如潮,好像要撕裂身體,激射而出。於飛大驚失色,不及說話,緊著盤腿坐下。


    丹田氣府之內,原本天地宛然,大湖平靜如玉。而此時,湖水形成巨大旋渦,遮天蓋地、唿嘯如奔雷。幽藍晶瑩的水滴,懸在旋渦的中央,綻放出耀眼的光芒,滴溜溜旋轉不停。


    湖水卻不是水,而是靈氣化液。隨著湖水翻湧,靈氣益發膨脹,自行沿著筋脈,透體而出。一霎時,如同億萬銀針,刺穿了渾身皮膜。於飛止不住顫抖,慘叫出聲。


    一縷靈光,讓於飛保持著清明。他能看到,皮膚筋膜間,藍色焰光閃爍,彷似靈蛇一般,迅快穿梭如電。於飛不明所以,隻能咬牙忍受著。竭力調動混元一氣,沿行功路線流轉。


    功法一經調動,氣府內翻湧的靈氣,好似尋到了出口。倏忽一下從氣府而出,沿脊背督脈,直衝而上。一路勢如破竹,過尾閭、夾脊、玉枕三關,體內“嘭嘭”直響。


    又一聲脆響,好似破開壁障。混元一氣稍稍一緩,突入了頭頂百會玄關。氣息並不停歇,沿任脈而下,過膻中穴迴轉氣府。下一刻,天地元氣如同狂潮,驟然向於飛湧來。


    元氣灌入百匯玄關,沿任脈而下,直匯入氣府。氣府內,陡然暴動,天地混沌一片。晶瑩的水滴,旋轉更快,如有生命一般,吞吐著天地靈氣。絲絲縷縷,轉變為混元一氣。


    隨著天地元氣入體,氣府驟然擴張。如同爆炸的氣流,開辟了混沌世界。也不知過了多久,氣府天地慢慢呈現,旋渦漸漸消散。再看氣府之內,遼闊無邊。盈盈靈氣湖泊,一如滄海。


    氣府緩緩平和下來,水滴越發晶瑩剔透,閃爍著湛藍靈光。靈光吞吐沉浮,激發混元一氣,沿大周天流轉。針刺的感覺,漸漸衰弱下去。於飛凝神吐納,進入空明境界。


    天魔無相玄功,修混元一氣。


    所謂混元者,元精、元氣、元神三者合一也。純一不雜為精,融通血脈為氣,虛靈活動為神。一者三,三者一,一體三用。


    無相玄功神秘莫測,一步一層天。三層境界,無不是脫胎換骨,每一層,都是整體的淬煉身體,使之混元一體,與大道相合。


    但若真的細分,在第一層大境界,還可分為淬脈、淬骨、淬筋、淬血、淬皮。於飛現在,已達到了淬皮境界。隻是他損傷神魂、失去記憶,不記得罷了。


    及至修煉圓滿,骨骼乃可變形。即便改頭換麵、化形百變,亦等閑事矣。待破入煉氣化神境界,引混元一氣入靈台,開辟出紫府,與魂魄相合,即可化為神念。


    而到了那種境界,神念可離身外放。探查身周,皆如纖毫畢現,更可神念化刃,傷敵魂魄、無影無形,端地厲害非常。


    終於,於飛悠悠醒轉。氣血充盈、精神抖擻,混元一氣流轉全身,說不出的舒暢。伸展雙臂,背部沒有絲毫疼痛。這個發現,讓於飛分外高興。大戰在即,受了傷總是有影響。


    下一瞬,於飛嚇了一跳。身邊坐著五人,正瞪眼瞧著他,一個個虎視眈眈,眼珠子都要瞪出來。於飛轉顧四周,這裏不是營地。猛然想起,昨夜自己突然不適,就地坐了下來。


    白狼就躺在不遠,可不就是這裏。於飛哪知道,他這半夜,可把人嚇得不輕。一會兒渾身顫抖,一會兒痛苦慘叫。讓這幾人心急如焚,卻是不敢輕易移動他。隻是拔了箭,包紮了傷口。


    “種玉昆,你沒事兒了?”圖朵惴惴問道。


    “我哪有事?”於飛騰的跳起來,伸胳膊踢腿,渾身帶勁。他覺的自己,好的不得了,比以前還要好。


    “你嚇死我了。”圖朵心情一放鬆,頓時哽咽。


    “啊?”於飛有些懵,看著圖朵眼淚汪汪,怔怔的不明所以。皺眉再三尋思,也沒理出個頭緒。轉頭放下這事兒,四處踅摸。


    “昆哥兒,可是找那幾個羌人?”一人問道。


    “羌人?那些射手是羌人?”於飛一愣問道。


    昨夜,石彪子幾個屬下,雖是擔心於飛,但見他唿吸正常,不像有什麽大事,也就略略放鬆心神。他們沒閑著,把幾個俘虜,好一頓擺置。折騰的哭爹喊娘,有啥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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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名羌人射手,都是明珠族。為首一人姓鐵,名叫鐵魁。因為武藝出眾、能言善道,成為年輕一代佼佼者,在族中甚有威望。他們此次裝扮成馬匪,是要劫掠圖朵的車隊。


    結果,損失十幾條人命,卻劫了一堆胭脂水粉。這事兒隔誰頭上,也是難免心中憋氣。何況,鐵魁箭法高超,從來自視不凡。吃了如此一個大虧,哪裏會就此甘心?


    幾人一番計較,又追著殺了迴來。但這一次,他們學了聰明,沒有直衝硬上。竟用羌人的秘法,引來了狼群。西北人都知道,開春兒的餓狼,最是兇狠。一旦遇到,無處可逃。


    鐵魁幾人,身上抹了草藥,隱身不遠的山崗。眼看著,一群餓狼衝進山坳,一聲聲嚎叫,發起兇狠的攻擊。目睹這番景象,即便是鐵魁,也是頭皮發炸,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營地裏人喊馬嘶、糟亂一片。山崗上,幾人渾身發顫,牙齒也是咯咯打架。大略一眼望過去,足有七八十頭狼。這麽大的狼群,他們也不曾見過。換做幾人下去,怕是早進了餓狼肚子。


    鐵魁須發戟張,狠狠的攥著拳頭,一下一下捶著地,竟是異常興奮。瞪著下方人狼大戰,眼睛裏好似冒出光來。這一次戰鬥,劫下財貨倒是其次。自己這番謀略,必得族長讚賞。


    眼看大功告成,正自暗暗得意。突然間,一道人影快如奔馬,縱身撲入了狼群。鐵魁不屑的撇嘴,如此闖入狼群,與送死何異?但下一刻,他就驚得跳了起來。


    來人身法迅捷,直如幻影一般。掌影翻飛、勢大力沉,轉眼間,餓狼倒下一片。剩下的狼群,嗚嗚四散驚逃。鐵魁的屬下,一個個看的心驚膽戰,已經作勢要逃了。


    鐵魁咬牙切齒,麵孔都有些扭曲。他心心念念,渴望登上族長寶座。拚死拚活,還不是為了搏取名聲?如今,成功已然在望,卻又轉瞬破滅。一時忽上忽下,這讓他如何能接受?


    於飛戰狼王,鐵魁心下一鬆,覺得又有了轉機。但是,念頭還沒轉完,狼王卻被打飛了出去。一瞬間,鐵魁的心,忽悠一下,又沉入冰冷的黑暗。咬牙低喝,“射,射死他。”


    於飛靜靜的聽完經過,一時默默無言。師傅種詁說過,兩軍交戰,你死我活,無所不用其極。鐵魁是明珠族,屬於西夏附庸,自然是敵人。既然是敵人,當然你死我活。


    “昆哥兒,你看這個。”一人遞過一支箭。


    “這是?”於飛接過看看,卻不太明白。


    “這是禁軍製式。”另一人接著說道。


    原來,鐵魁等人的箭矢,竟然是禁軍製式。邊境多年交戰,箭矢偶有流失,自是難以避免。但鐵魁的箭矢,來路卻大有問題。


    昨夜發現了箭矢,本不以為意。審訊鐵魁等人時,隨意問了問,箭矢從哪裏得來?卻不想,鐵魁聞聽之後,一時神色大變。石彪子幾個屬下,立時上了心。一番拷打,問出了實話。


    延州宣勇軍王貴,跟明珠族交情匪淺,一直有買賣。王貴用箭矢、刀槍、弓弩,換取明珠族戰馬。這樁買賣,已做了好幾年。每次交易的數量不大,十幾匹、幾十匹不等。


    但架不住長久啊,一月十幾匹,一年就是上百。幾年下來,可以組建一支騎兵了。但是,戰馬呢?哪裏去了?


    監視查處王貴,種詁都經過手。宣勇軍的軍械、馬匹、霹靂彈,所有軍資裝備,都查的清清楚楚。霹靂彈丟失不少,但未曾發現短了軍械、多了馬匹。


    如此大數量的馬匹,到哪裏去了?換給明珠族的軍械,又是哪裏來的?看來,宣勇軍的秘密,隻是查出了冰山一角。於飛一時想不明白。這事兒,隻能等戰事結束,再稟報師傅徹查了。


    “戰馬去了哪裏,他們可知道?”於飛問道。


    於飛也僅是隨口一問,根本不報希望。想來這種隱秘事,他們幾個嘍囉,也是不可能知道。若是一個嘍囉,張口說出去處,於飛倒要懷疑,這其中是不是有詐。


    “隻說是南邊兒,南邊兒哪裏,卻不知道。”


    “南邊兒。”於飛念叨著。


    南邊兒,自是大宋腹地。大宋幅員萬裏,四百軍州,可到哪裏找去?拋開此事,於飛看向了東方。此刻,太陽已經躍出山崗,蒼茫群山,披上了一層金輝。穿過群山,就是銀州。


    那裏,大戰要開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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