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仁背後之人是誰,穆笑然並不知道。


    至於夏仁為何要栽贓陷害,這個穆笑然還是知道的。


    別說穆笑然,就連穆清對此都已經有了一定猜想:“總不會…是為了洛師吧…?”


    樂少言卻是給聽迷糊了:“此話怎講?”


    女混子想不明白,不是說洛師最看重的就是自家師父嗎?如果他夏仁真是為了洛師,那為什麽要針對自家師父啊?


    “小清兒所說沒錯,的確如此。”


    穆笑然淡聲笑了笑,笑容之中卻盡是苦澀,隻感慨道:“說到底,也就是一個‘情’字,這感情啊,就像是把雙刃劍,既能利己利人,亦能誤己誤人。”


    雖然穆笑然依舊沒有明說,可話都說到這一步了,樂少言再怎麽遲鈍,也該開竅了:“師父的意思是,難不成,是夏仁那老賊喜歡洛師,為情所困,因愛生恨,所以才想要取代師父在洛師心目中的位置,於是打算用這種方式毀掉師父?”


    穆笑然點了點頭,又歎道:“都說‘情’之一字,不知所起,陷入情網之人,更是身不由己。事情會這般發展,也怪不了誰,隻能說造化弄人,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當年我托洛洛救下夏仁時,一切就已經成了定局。”


    “怎麽就怪不了誰?!這不明擺著全是夏仁那老賊的錯嘛!”


    樂少言是越聽越來氣,以至於一時沒能沉住氣,也顧不得什麽禮數,直接反駁了穆笑然的話,並道:“情不由己的確怪不得誰,可為了感情去做什麽事不還是由人來決定嘛?就算感情是雙刃劍,那這劍要如何使用,也都是由執劍之人說了算!夏仁這老賊明知道師父和洛師兩情相悅心意相通,硬要覥著個臉強取豪奪,還耍這種陰招,他要不要臉啊?!說什麽因為感情,那不能成為幹壞事的借口,恰恰相反,隻能說明他沒腦子!”


    一溜煙的將怨氣全部發泄完後,樂少言這才後知後覺,發現房間早已安靜下來,似乎除了她女混子剛才一個人在那自顧自地罵罵咧咧外,另外兩人早已在不知何時陷入了沉默。


    女混子瞬時有些慌了神,心裏頭惶恐不安地琢磨著,是不是因為自己罵過頭了,話有點難聽,才惹得二人不悅?


    誰知下一秒,穆笑然與穆清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先後豎起了大拇指,還異口同聲地誇了句:“罵得好!”


    “……”


    好吧,多慮了。


    既然來龍去脈都已明了,那麽接下來,也就隻剩最後一個疑問了——


    這個問題,樂少言同樣好奇很久了:“不過話又說迴來,既然都知道是夏仁在搗鬼了,那為什麽不直接進行反擊啊?師父後來又為何會和洛師分道揚鑣,還…還發生了之後在陸河城的那些事…?”


    穆笑然聞言,長歎一聲,道:“這就不得不提那本‘鎮坊之寶’,《萬奇卷》……”


    尋常武者修習內功心法學習武功都講究“以力生技”,為何《萬奇卷》反其道而行之,偏要追求“‘以技化力”?


    明明洛菱歌一生鑽研苦練的也是一套“坤儀劍法”,理應和大部分武者一樣,在這一“技”上追求精益求精,為什麽會突然轉變研習武學的方向,改研習內功心法這門“力”,還偏要研究這麽一個不符合常規之道的偏門法子?


    對此,穆笑然給出了答案:“其實,洛洛最初研習《萬奇卷》,是為了保護我。”


    自從穆笑然將自身血脈可以增強內力的秘密告知洛菱歌後,洛菱歌便暗自下定決心,除了要增強自身實力防範穆笑然受到外界傷害外,還一定要想辦法從根源上解決這個問題,讓穆笑然從此以後可以完完全全擺脫此血脈的困擾。


    那麽根源是什麽?根源是人性之貪欲。


    洛菱歌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因為習武之人追求武學力量,才會不擇手段,殘害有此血脈的人,那麽,倘若自己能夠研習出一本替代這種血脈功效的內功心法,豈不是就能將這些人對穆笑然血脈的貪欲進行轉移?


    所以早在二十年前,兩人相互袒露心意之後,洛菱歌便開始著手研習起了《萬奇卷》這樣一本內功心法。


    穆笑然的血脈功效是增強內力,而《萬奇卷》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夠淡化內力在武學中的存在,隻要學了《萬奇卷》就可以通過招式為身體轉化出無上限的內力,那習武之人自然就不需要再去垂涎那血脈了。


    洛菱歌本就因十四年前的那場血案,讓穆笑然獨自攬下責任背負所有而一直陷入深深自責,總覺得是自己沒有及時陪在她身邊,更沒能保護好她,尤其是在那之後兩人花費兩年查清真相,洛菱歌知道夏仁是因為愛慕自己才算計的穆笑然時,更是陷入了無盡的自我厭惡與慚愧懊悔的情緒中。


    穆笑然也嚐試過開導與勸說洛菱歌不要將過錯背在自己身上,可洛菱歌就是鑽死了這個牛角尖,怎麽都無法從中走出來。


    無奈之下,穆笑然隻能向洛菱歌提議不如去將夏仁這個根源先解決掉,其他事再慢慢處理?洛菱歌欣然答應。


    可令兩人都沒想到的是,體質原本不適合習武的夏仁竟在不知何時已然練了一身武學本領,不僅如此,甚至就連其所學的內功心法也是江湖上從未見過的,可以吸噬他人功力的邪門歪道。


    那場暗殺,最後以“天下第一劍”的洛菱歌落敗而告終,就敗在內功心法上。


    洛菱歌的情緒因此更加低落,卻並未想過放棄,而是打算重整旗鼓,想方設法要破了夏仁這門邪功。


    考慮到既然夏仁會吸噬內力,但他人的內力始終是外力,想來再怎麽吸噬總會有個上限,那隻要修習《萬奇卷》,使自己突破內力上限,豈不是恰好能破夏仁此招?


    然而,洛菱歌急於求成,在沒有完全掌握《萬奇卷》要領的情況下,貿然修習這本自創的內功心法,竟是導致自己體內原本就存有的內力與修習萬奇卷後所轉換出來的內力,這兩股內力在丹田相互衝擊,差點令洛菱歌當場經脈寸斷,爆體而亡。


    雖然好在有穆笑然及時用銀針加以輔助,幫洛菱歌將體內多餘的內力統統排除體外,但洛菱歌的身體卻是落下病根,受過重創的丹田與經脈始終無法承受高強度的內力修習,從此往後空有一身劍法,內力相較之前卻是不足三成。


    穆笑然雖非習武之人,可她很清楚,洛菱歌這樣一個天賦異稟的武者,定有著屬於她自己的驕傲,如今受到這般重創,隻怕是大概率會一蹶不振,甚至可能會產生輕生的想法都說不定……


    但無論如,隻要是洛菱歌想傷害自己,穆笑然就決不允許。


    為了阻止洛菱歌產生極端的想法,穆笑然在找上洛菱歌之前甚至都已經想好了,想要向她提議二人從此一起退隱江湖,不再過問武林世事,這樣無論有沒有那七成內力,隻是隱世的話,完全不會影響到洛菱歌。


    可讓穆笑然怎麽都沒想到的是,洛菱歌並沒有如同想象中的頹廢不振,相反,她表現的比先前任何時候都要鎮定。


    但在穆笑然看來,洛菱歌的這種鎮定,卻不像是釋然,更像是認命……


    這讓穆笑然感到不安。


    很快,穆笑然的不安就得到了證實——


    洛菱歌離開了。


    隨穆笑然相伴同行整整十一年的洛菱歌,第一次選擇離開心上人的身邊。


    這一離開,便又是整整十一年。


    洛菱歌是悄無聲息地離開,什麽也沒留下,什麽也沒帶走,僅是毅然決然地跟著夏仁迴了風菱坊生活。


    不久後,“穆笑然”這個名字在通緝名單中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連同嶽記酒樓那起毒殺武林中人的命案一起,就像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江湖之中,再沒聽有什麽人提起過……


    自那之後,世人隻知風菱坊有位神龍見首不見尾從不輕易現世的“穆坊主”,有人喚之“小穆師”,卻無人再提“穆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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