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十一點,鋼鐵船首劈開墨藍色的海麵,浪花在船舷撞碎成雪沫。


    林海扶著舷梯往下望,水深表的指針穩定在八十米,比村裏木帆船最遠的漁場還深三十米。


    “這船跟長了翅膀似的!”船員忍不住興奮說道。


    他們生活在大海上,常年也船打交道,也從來沒見過這麽快的船,難免心中震撼。


    船員們在甲板分食玉米麵窩頭,王老三帶來的鹹魚幹在鋁盆裏泛著油光。林宇蹲在絞盤邊擦拭液壓管,機油蹭上袖口也渾然不覺:“下午盯緊聲呐屏,這帶暖流交匯,該有大家夥。


    他指節敲在顯示屏上,那些代表魚群的綠點正稀疏地閃爍。


    午後的海麵上浮著薄霧,拖網入水時發出悠長的嗡鳴。


    下午捕魚並不算順利,絞盤轉動的力道震得甲板發顫,隨著林宇“收網!”指令的下達,漁網破水而出的瞬間,銀鱗在雲縫漏下的光裏閃成一片,鮁魚、鯧魚撲騰著砸在甲板,混雜著幾隻張牙舞爪的梭子蟹。


    說實話,這一網上來魚獲並不多,大部分也都是常規的魚類,隻有個一兩百斤,雜七雜八的也賣不了多少錢。


    可即便如此,這也比正常他們靠小漁船捕魚捕到的多的多。可對於林宇來說,這實在是有些不夠看,因為這麽多人,連出海得補給成本都賺不迴來。


    誘魚燈的放置很簡單,隻需要放在拖網後麵即可,魚從後方而來,迎著燈光就能進入網裏。


    一切都準備好之後,大家就在船上等。


    如今有了這大船,他們倒是不用擔心風浪大的問題。


    兩個多小時的等待,眾人開始起網,這船也有起重機,不需要眾人合力拉網,也省下了不書豪力氣,所有人都拭目以待的盯著海麵,期待這一網能夠收獲滿滿。


    畢竟,林宇跟他們說了,由於還沒有正式海捕,隻是帶領大家出海熟悉漁船以及讓大家適應相互配合,所以是沒有工資的,不過打撈上來的魚獲,除了出海的物資補給成本,其餘的全部按照人頭平均分配。


    如此一來,誰能不想多打撈一些魚獲上來?


    甲板被誘魚燈染成幽藍色,當起重機將濕漉漉的漁網吊上甲板時,濺起的水珠在燈光裏碎成銀箔。網眼裏稀稀拉拉掛著幾條鱈魚,魚尾拍打在鐵板上的聲響都顯得有氣無力。


    趙老三蹲下身戳了戳魚肚,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比下午那網還少半截!”


    “海上討生活就這樣,哪能天天賺大錢呢?”王老三卷著旱煙,煙鍋子在船幫上磕得山響。


    可船員們臉上還是難掩失落,畢竟誰都盼著這鋼鐵大船能劈開窮日子的浪頭,能讓他們多賺錢,不然的話,這一趟不是白來了嗎?


    就在這時,蹲在錨鏈旁的王大春突然開口,“小宇,依我看,咱捕捉不到魚,是因為咱捕捉不到魚群的原因。”


    “大春哥你這話說了等於沒說!”林海嗤笑一聲,手指刮過舷窗上,“魚群又不長眼睛,哪能說找就找?”


    年輕船員們哄笑起來,唯有林宇盯著王大春泛著血絲的眼睛,突然想到了什麽。


    “大春哥,你說的是探測儀吧”林宇問道。


    “對,就是探測儀。”王大春點了點頭。


    不等眾人反應,他已踉蹌著衝進船艙,再出來時懷裏抱著個鐵盒子,塑料外殼上“魚群探測儀”的字樣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咱們得到了,還一次沒使用過呢,知道你這次要帶大家出來,我就給帶過來了。”


    “大春哥,你還挺有心。”林宇稱讚說道。


    王大春雖然在感情上糊塗一點兒,但是辦事兒還是聽牢靠的。


    林宇接過儀器的瞬間,金屬外殼的涼意透過掌心傳來。


    “這玩意兒能看見魚?”趙老三湊得太近,胡子差點蹭到屏幕。


    林宇調試著旋鈕,隻見代表魚群的綠點在熒光屏上聚成光斑:“不光能看見,還能算出魚群密度。”


    他突然指向右前方,“那兒有片魚群,密度超過每立方米三條,大家再辛苦一下,咱再起一網。”


    “要是能捕到魚,那還說啥、”


    “就是,兄弟們,幹活了......”


    夜幕如墨的海麵上,誘魚燈的藍光突然被一道黑影割裂,當船員大個的驚唿聲穿透浪濤時,林宇正蹲在探測儀前調試參數。


    “快看,好像有條船,上麵還有個人。”


    “大驚小怪啥,海上行船......”趙老三的抱怨卡在喉嚨裏,順著大個指的方向望去,百米外的波峰間,漂著個巴掌大的木質小船。


    船板釘著彩色氣球,船尾綁著根樹枝當槳,而船中央縮著個更小的黑影。


    “是個孩子!”林海猛地扒住舷窗,鼻尖蹭上玻璃,“就他自個兒劃著小船?”


    林宇抓起望遠鏡時,心跳漏了半拍。


    透過鏡片,他看見那孩子穿著濕透的睡衣,臉頰凍得發紫,卻仍奮力劃著樹枝。小船在湧浪裏顛簸如落葉,隨時可能被黑黢黢的海水吞沒。


    更讓人心驚的是,四周海平線空蕩蕩的,沒有半艘漁船的影子。


    “喂,小孩!你哪家的?”林宇的吼聲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那孩子聽到動靜,更加賣力氣的劃動,來到船前卻抬起頭,大眼睛在誘魚燈下亮得驚人,張口就是句:“有吃的嗎?我餓。”


    這讓整個船隊的人都麵麵相覷。


    “嘿,這小孩還挺透亮,不認生!”王大春說道。


    林宇看了看這孩子的大眼睛盯著自己,心裏猜測,這小孩八層是自己一個人偷偷的劃著船出的海,做父母的現在不知道多擔心呢。


    他抓起一個救生圈,繩子甩出去時劃破夜空:“快!把人撈上來!”


    當小孩被拽上甲板時,他的睡衣正滴滴答答往下淌水,懷裏還死死抱著半塊啃剩的麵包。林海遞過去的玉米餅剛碰到他手,就被狼吞虎咽塞進嘴裏,碎屑掉在沾滿油汙的甲板上。


    隨後,和小孩的交談中,林宇這才知道小孩叫羅浩,爸爸新給他做了一個小船,他喜歡的不得了,所以就架著這艘小船出了海。


    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是從大連那邊兒劃過來的,已經在海上劃了三天三夜,光是聽著就讓人心驚肉跳的,先不說這孩子在大海上三天三夜沒吃東西,這麽大點兒的小船,海上的風浪竟然沒給他卷入大海裏。


    “三天?!”趙老三大腿一拍,旱煙袋差點掉海裏,“我的天,就這麽個小船,三天三夜,從大連那邊兒劃過來?嘿,這小子,還真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誰說不是,關鍵是,沒被海浪吞沒了,你說多危險啊,這孩子的父母也是,這麽大點兒的個孩子,也放心?”


    林宇蹲下身,指尖觸到孩子冰涼的腳踝,這玩具船的木板薄得能看見紋理,別說風浪,連大點的魚都能撞翻它。


    他突然想起自己重生之前,前身就是駕著比這還大的漁船出海,這才丟了性命。


    可眼前這孩子,竟然在茫茫大海裏漂了三天,可真夠幸運的!


    這個小家夥十分討喜,上船沒多一會兒,就和這些大男人打成了一片。


    林海蹲在旁邊,把軍用水壺遞過去時,壺嘴撞上孩子缺了顆牙的嘴。這娃非但不怕生,還伸手戳了戳王大春臉上的褶子,逗得幾個糙漢子笑出眼淚。


    等碗裏的熱粥見了底,羅浩的眼皮開始打架。海浪聲成了搖籃曲,他蜷在帆布堆裏,小拳頭還攥著林宇給的巧克力包裝紙,沒過多久就發出輕輕的鼾聲。


    “這娃心真大,擱我兒子早嚇尿了。”趙老三裹緊棉襖,看著孩子熟睡的側臉直搖頭。


    林宇把自己的防水外套蓋在羅浩身上,布料蹭過孩子凍得發紅的鼻尖:“先抱進船艙,別讓海風灌著。”


    王大春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羅浩在他懷裏咂了咂嘴,小腦袋往他粗布襯衫裏鑽了鑽,手裏的包裝紙發出窸窣聲響。


    “放心吧,我盯著他。”王大春的聲音放得極輕,看的出來他也十分喜歡孩子。


    “行了,大家夥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咱們該起網了。”林宇說道。


    眾人聽到林宇的話,當即開始行動起來,隨著漁網被拉上了船,眾人的眼中越來越興奮,當漁網破水而出的刹那,整艘船都因魚群的重量劇烈震顫。


    銀藍色的馬鮫魚在網中翻騰跳躍,魚尾拍打甲板的聲響如驟雨傾盆,濺起的水珠在誘魚燈的藍光裏碎成鑽石。


    “我的娘!這是把魚窩端了吧!”趙老三大張開嘴,旱煙袋從嘴角滑落都沒察覺。


    林海跪在魚堆裏,雙手捧起條半人長的大魚,魚鰓翕動間濺了他滿臉鹹水:“我草!這一網怕不得上千斤!”


    年輕船員們歡唿著在魚群裏蹦跳,帆布鞋底碾過魚鱗的聲響混著狂笑,震得桅杆上的海鷗撲棱棱驚飛。


    就在眾人忙著分揀魚獲時,趙老三突然發出一聲怪叫,像被海膽紮了腳似的蹦起來。


    “都來看!”


    “又叫喚個啥?”


    “就是,又有小孩飄過來了?”


    “哎呦,不是......”趙老三的聲音抖得厲害,手指著漁網角落,“咱們......咱們好像碰到髒東西了!”


    “什麽髒東西?大晚上的,你可別嚇......”


    眾人一臉不以為然,可圍過去看到海裏的東西,頓時到嘴的話就咽了下去,驚的眼睛瞪的溜圓。


    “棺...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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