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雲街馬台巷深處的一棟三進的宅子。


    塗了金瘡藥的傷口隱隱作痛,待在房間太悶,郭錫便在內院槐樹的樹蔭下納涼。


    坐在搖椅上,郭錫輕輕晃著,眼皮半掩,眸光凝滯,似是在思考著什麽。


    下人不敢打攪,全都退出了內院。


    正在這時,遊廊的方向傳來腳步聲。


    郭錫沒有睜眼,便聽得出是段超的腳步聲。


    “有什麽急事嗎?”


    腳步聲可以聽出事情的輕重緩急。


    “公子,世子爺派人來報,說他有急事,想見你。”


    段超直截了當。


    沉默少頃後,郭錫睜開了眼皮,抓著扶手,艱難起身。


    段超想上前攙扶,被郭錫製止,“你去準備馬車!”


    狡兔三窟。


    郭錫在京城的落腳地,豈止三窟。


    整個京城,到處都有他的產業。


    不過,他和靖王世子會麵的地方,卻是在一處隱秘的巷子裏。


    這巷子狹長,守好巷子口和巷子尾,便能防止別人監視。


    退一萬步說,就算被人發現。


    這條巷子的幾棟宅子都是郭錫的。


    當中暗藏玄機,隨時可以脫身。


    兩輛馬車並排在一起,靖王世子進入了郭錫的馬車,其他人都警惕地站在周圍。


    “玄影司的人已經發現你離京,陛下對你起疑,召我進宮問話。”


    “馬匪已經把人丟到玄影司衙門口了。”


    簡短地說明了一下狀況後,靖王世子問道:“接下來我們如何應對?”


    郭錫眼睛眯成一條縫,抿了抿嘴,開口道:“不出所料的話,朝廷會對我下發通緝令。”


    “我的買賣都會關閉,相關之人都會被帶去問話。”


    “好在我之前已經做好準備,他們查不出什麽。”


    “隨他們去吧。”


    郭錫表現得十分淡定,略微沉默後,又道:“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擎王那邊。”


    “你找機會把消息透露給他,看看他什麽反應!”


    “你到現在還懷疑擎王嗎?”靖王世子皺起眉頭。


    按照之前兩人的分析,若馬匪沒有交出私鹽販子,那趙羿就十分可疑。


    可現在馬匪已經交出人,是否意味著趙羿的嫌疑降低了。


    郭錫沉吟道:“擎王嫌疑雖然小了,但還是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總之,小心駛得萬年船。”


    “你去試探一下也無妨。”


    “好,我明白了。”


    ……


    擎王府。


    “如此一來,我便占據了先機,之後就算郭錫再怎麽算計我,皇帝也不會相信,更會覺得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趙羿把禦書房的對話,轉述給了裴憶秋,然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裴憶秋的臉上也難掩驕傲之色,這可是她想出來的計策。


    “除非郭錫被抓,或者他自己站出來說清楚,否則知道你與他合謀販賣私鹽的人,是不可能站出來指證你。”


    這便是裴憶秋想出這個點子的著眼點。


    根據趙羿的說法,除了郭錫,隻有靖王世子和慕思喬知道這件事。


    如今,這三人現在都沒辦法站出來說明真相。


    趙羿現在穩如泰山。


    “咳!”趙羿從袖袋裏掏出一張銀票,遞到了裴憶秋麵前,“這次你功不可沒,這是獎賞你的。”


    裴憶秋打開銀票一看,臉色沉了下來,“才一萬兩!”


    趙羿瞬間就不樂意了,“一萬兩你還嫌少啊!”


    “你可是答應要還我十萬兩!”


    趙羿要不給也就算了,給個一萬兩,讓裴憶秋想起還有九萬兩的痛,氣頓時不打一處來。


    趙羿半張著嘴,卻是啞口無言。


    “王爺,靖王世子派人來請。”


    許長史的通報打斷了兩人有些緊張的氛圍,趙羿可不想在這與裴憶秋扯皮,逮著機會腳底下抹油,直接溜了。


    ……


    吟雪閣。


    對於這次會麵,趙羿早就預料到,甚至靖王世子會說什麽,他也猜到七七八八。


    果不其然,幾杯酒下肚後,靖王世子便開口道:“王爺,我聽說了,馬匪已經將私鹽販子丟到了玄影司衙門口。”


    “我估計他們肯定扛不住玄影司的審問。”


    “郭宅那邊也被玄影司查了。”


    “郭錫的事情一旦坐實,王爺恐怕會被牽連。”


    略微一頓,靖王世子眸中寒光一閃,“王爺在玄影司不是有人嗎,要不一不做,二不休,王爺讓人把那兩個私鹽販子給解決了。”


    “如此一來,死無對證,也就一了百了了。”


    嗬!


    趙羿心中冷笑一聲。


    這出的什麽餿主意。


    在風口浪尖上,把人殺了,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到時候自己的麻煩恐怕更大。


    心中不爽,但趙羿麵上卻是無奈一歎道:“世子爺,不瞞你說,今早我已經進宮,跟我父皇坦白了。”


    此言一出,靖王世子瞬間愣住了。


    “你跟陛下坦白了?”靖王世子的聲調因為失控而有些高亢,這也反映出他對這條消息的意外程度。


    趙羿抿著嘴,點了點頭,“我昨夜思來想去,這件事恐怕瞞不住。”


    “與其等著被發現,還不如我先坦白。”


    趙羿說話的時候,故意表現得很慫,像極了熊孩子犯錯後,被發現的模樣。


    靖王世子頓時無語。


    他和郭錫想過,可誰也沒想到,趙羿會跟皇帝坦白這一招。


    短暫的錯愕之後,靖王世子開口問道:“那陛下是何反應?”


    趙羿眨了眨眼,一副後怕的模樣,迴憶道:“父皇自然是勃然大怒。”


    “他狠狠把我教訓了一頓,差點沒動手。”


    “不過……”


    訕笑一聲後,趙羿慶幸道;“父皇最後還是囑咐我,讓我不要聲張,這件事他會妥善處理。”


    趙羿這話,等於把所有責任都推給了永兆皇帝。


    不管結果如何,到時候都是永兆皇帝下的決定,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靖王世子恍然大悟。


    永兆皇帝這是要包庇自己的兒子啊!


    這讓他一下子想到了九皇子。


    貪墨賑災錢糧的案子查到康淳就結案了。


    可明眼人都知道,這案子背後的主謀是九皇子。


    很明顯,這案子是永兆皇帝壓下來的。


    靖王世子心中暗暗感慨。


    他們算來算去,卻把永兆皇帝給算漏了。


    事情到了這裏,靖王世子心中已無任何懷疑。


    閑談一陣後,靖王世子送走了趙羿。


    趙羿離開後,一個小廝打扮的人,從隔壁房間出來。


    此人正是郭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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