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欣跟著玉姐進了門,先開口說:“方才那人有跟你說最近要注意一些嗎?我這邊得到消息祭天台可能要對盛京內的工匠下手了,尤其是咱們藏在暗處的人,大家都要小心些。”


    玉姐壓低了聲音,說:“前麵我裝聽不懂呢。我這邊得到的消息比你們早一些。有些人已經準備離開了。不過像我這種有鋪子在的,想走也難。”


    閆欣知道玉姐這種在盛京內有家底的人,即便是離開了也會被查到去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暫時安置去尤府吧,恰好過幾天就是長公主大祭之日。尤府做祭需要置辦很多東西。您通知一下,讓大夥先混在裏麵躲一陣。”


    玉姐不大自在道:“這不好吧,平白連累人家尤府。我們也算半個江湖人,不小心也會鬧出事。”


    閆欣也不強求,隻說:“我也沒資格讓大家相信我,隻是給個合適的躲藏之地。等這陣子風過去了再出來。”


    玉姐大歎了聲,低聲喃喃道:“原以為日子會好些,沒想到當真每日都在擔驚受怕。成,我聽你的。明日我便去尤府,其他人便看他們自己,不強求。”


    閆欣點頭,說:“還有,我先前迴了我店裏一趟,在我慣用的工具箱裏發現一卷卷紙。卷紙的材質我看著像是絹布所製,您見過的布料比我多,看看有誰用過這種能做成紙張的料子。”


    說著她掏出了用布包好的紙張,攤在玉姐麵前。


    玉姐隻看了一眼,隨即麵上血色盡失。


    “這……是我從前送給你娘的……”她又不太敢相信,將絹紙翻轉過來,又在角落上摸了摸,隨即斷定說,“沒錯,就是那張。這個紋路,是我年輕時最喜歡的樣式,那時不知天高地厚還和你娘說日後就在盛京開一家做這樣的絹紙,一定很多人喜歡。”


    閆欣的母親出身小商戶,家中不富裕卻多子女,作為長女日常便要精打細算過日子。嫁人後丈夫是個手藝人,家中雖不短什麽,可卻改不了本性。


    閆懷謹時常和閆欣說她母親必定是算盤轉世。


    可家中生計卻一直都是母親在盤算。父親入朝之後,工部俸祿不多,還時常接濟他人。母親就想法子私底下掙點錢。


    這才認識的玉姐。


    玉姐現在還能迴憶當時閆欣母親同她說,盛京最不缺的就是錢多的傻子,閨閣內的小姐少爺們不愁吃穿,不缺銀錢,但特別好麵子。


    大戶人家都喜歡這樣寫字不會暈開且看上去高級貴重有紋路的軟紙。


    那幾日玉姐恰好帶著絹紙去他家,送了閆欣母親一匹,說是家中若是有客人身份地位高的,可以幫忙送一些出去。


    但不久之後閆家便出了事,閆欣母親有段時間特地派人給她送信,讓她撤下絹紙,凡是有人問起來,便說不知。


    那之後她就再也沒將絹紙拿出來用過。


    這件事在閆欣印象中卻是另一斷不為人知的記憶——當時閆欣的父親正在為祭天台工程上某一處難題發愁。


    恰好母親得來了一絹耐磨的料子,將之用在機關磨合處可以減少磨損且讓兩者之間的摩擦聲降到最低,常人幾乎聽不出任何聲音。


    閆欣並不知道絹紙還有這樣的由來,她隻知道這絹紙用在了祭天台天機閣機關上,因此才不能將紙四處散播。


    現在看來,當初為了保護玉姐他們,父母親選擇封鎖了這些消息。


    閆欣仔細迴憶,玉姐送布料給母親的那段時間,家中的氣氛已經不太對勁了。隻不過她當時在後院沉迷偃術,沒注意到許多的細節。


    天機閣中什麽機關需要無聲?為何磨合之物不能示人?


    而現在為何出現在她的工具箱中。


    閆欣問:“您確定這些絹布隻給了我母親嗎?”


    玉姐給閆家送過的東西不少,這種高級貨自然要在訂貨人足夠之後才會大量製造。


    “我那時候也不確定那些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們會不會喜歡,因此隻做了那一卷,後來你娘吩咐我不要拿出來之後,我便將原料都直接銷毀了。”


    也就是說,這絹布出現的地方,隻有祭天台。


    而且還故意放到了她的工具箱之內。


    那這個人多半是知道自己的存在。


    對方是敵?還是友?


    閆欣的手微微顫抖,這種懼怕的感覺已經有三年沒感受到了。內心深處本能想要躲,但閆欣暗自咬牙——她已經給自己三年的時間克服這種懼怕了。


    要是在這種時候退縮,那麽她要進祭天台,想要查清楚自己父親的死因,簡直癡人說夢。


    玉姐看她臉色慘白,心疼道:“小欣兒,有什麽事不要憋在心理。玉姐雖然幫不上什麽大忙,但一定會竭盡全力。”


    閆欣深吸了口氣,強行調整了自己過快了心跳,搖頭道:“玉姐幫了我很多了。”這是實話,倘若沒有玉姐這些人,她走不到今天。


    她已經不是三年前從那座大宅裏死裏逃生的孤兒了。


    “我心裏有數,需要玉姐幫忙的話,我也不會客氣的。”


    閆欣從裏屋出來,元碩下意識停了說話。閆欣一看便知他和張朝一起對祭天台的那幫人的冷嘲熱諷,說:“罵完了?”


    元碩挑眉道:“怎麽能說罵呢?隻是和張千戶說明一下今日祭天台之人的惡劣行徑,希望大人日後替我們出口惡氣。”


    分明就是在跟人告狀,卻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張朝相對要正經些,惜字如金地問:“辦完了?”


    閆欣點頭。


    張朝看向元碩道:“近日我有公務在身,幫你出惡氣這種小事還是你自己來吧。”


    元碩:“……”


    玉姐跟在閆欣身後,小聲說:“你……其實沒必要跑來一趟,讓人送個信給我就成。”


    閆欣知道她在擔心自己。祭天台的人一直在找閆懷謹生死不明的女兒,他們不過是暫時沒有認出她而已。


    一旦認出來了,別說是祭天台。整個大魏都容不下她。


    “我會小心。你趕緊去準備準備吧。明日……”


    閆欣低聲應著玉姐,她邁步從台階上往下走,忽然察覺到了什麽動靜,倏然停住了腳步。


    元碩和張朝也同時察覺到了夾雜在夜色中令人不安的肅殺。


    兩人同時轉身。


    玉錦繡坊的小院外,嘈雜的腳步聲漸漸清晰,就像是從四麵八方奔湧而來一般,將這一方小院團團圍困住。


    張朝掃了院中每個人一眼,棲身站到了緊閉的門前。元碩幾步走到閆欣身旁,以保護的姿態站好,低聲說:“往這邊來的。”


    閆欣迴頭朝正跟在她身後的玉姐說:“玉姐,來不及了,我們要現在立刻離開這裏。”


    玉姐愣了下,隨後也聽到了外麵越來越大的動靜,馬上明白了閆欣的意思。


    她隻猶豫了片刻,歎了口氣,說:“不了。剛才不是和你說了,我的家底都在這兒,走不了的。”


    閆欣臉上一瞬間顯出了一絲慌亂。


    “不成。”無論如何先保住性命才是上策。


    玉姐伸手拍著她微微抖著的手背,安撫地低聲道:“放心,我知道的不多,他們從我身上問不出太多的東西。”


    元碩站在不遠處說:“那可未必。你知道的東西他們可能並不想要,他們也可以拿你針對看重你之人,到時會做出一些什麽來就難說了。”


    玉姐往閆欣那看,卻沒有改變主意,她溫聲道。


    “這樣啊……那倒是有些難。小欣兒,玉姐跟你說,你要做的事比玉姐重要多了。萬不可因小失大,明白嗎?”


    閆欣上去抓玉姐的手腕。


    玉姐抬手拍拍她,說:“我存了一些千金絲在驛站,你記得去找國子監那個姓張的小子,他會替我去給你拿出來。你一定用得到。”


    “可我……”閆欣腦子一團亂麻,“我手上有個特殊製式的偃偶,和之前不同啊。”


    一旁的元碩一陣無語——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麽?


    元碩朝玉姐道:“玉掌櫃,不知對日後可有打算,倘若是已有安排,元某便不多說了。若是隻是一時意氣,元某倒是覺得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玉姐意外地打量了一會元碩,道:“小夥子很穩嘛,倒是不錯。”


    她看了一眼閆欣,歎氣道:“不過還是不要了。我和她說了,我的家底都在這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這些人不過就是找個替罪羔羊而已,我不在,店裏還有別人。我手底下知道我私底下做什麽的不多,連累了他們我過意不去。”


    元碩想說一句何必,卻聽閆欣道:“玉姐,等我,我一定會救你。”


    院外的敲門聲已經響了。


    張朝站在門口朝元碩這邊使了個眼色。


    玉姐徑自往前走到門前,朝張朝點頭道:“小哥,看樣子我們的生意是做不成了。我們家小欣兒就托你和郡爺說聲好生照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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