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的厭翟車分外華麗隆重,用紅珊瑚做車骨,飾以黃金珍珠翡翠瑪瑙,懸在四角的金絲明珠宮燈華光璀璨如夢似幻。


    蕭寶鏡被抱進厭翟車裏,負責拉車的九隻戴著金項圈的朱色雀鳥穩穩當當展翅飛起,隨著它們身上散發出火焰,厭翟車隨之飛起,恍如劃過天際的一顆金色流星。


    蕭寶鏡對跟在轎子外麵的宮女道:“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小宮女恭聲:“少帝娶親,按照陛下的意思,是要在疆土裏巡遊一圈再迴妖神殿的,以此昭告天下,妖族有了新後。”


    蕭寶鏡捏著團扇,猶豫片刻,悄悄挑開厭翟車的刺繡垂簾。


    烏潤的瞳孔微微放大。


    包括厭翟車在內,原來整個嫁娶隊伍都在喜鵲的背上!


    藏在陰陽雙魚銅鏡裏的兩條上古青銅魚被商病酒放了出來,一條化作無數喜鵲組成的巨大的魚,馱著嫁娶隊伍緩緩遊弋過天際,另一條則為鯤鵬,滿載聘禮中的金珠寶貝,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


    嫁娶隊伍最前麵是幾條龐大巍峨的燈籠魚。


    緊隨其後的便是揣著手盤膝坐在七彩祥雲上的商病酒。


    他身後跟著兩尊小山般龐大的金蟾蜍,正張開嘴,不停朝下方噴吐錢幣和寶貝,蕭寶鏡甚至能隱約聽見荒原上傳來的哄搶聲!


    小宮女拍掌笑道:“少帝娶親,妖族立後,與民同樂!”


    蕭寶鏡:“……”


    賣貨郎可真壕,別人成親撒糖,他成親撒錢。


    虧她當初還擔心他沒飯吃!


    要是這兩尊金蟾蜍放她房裏該有多好,沒事兒就給她吐錢……


    約莫巡遊了一個時辰,隊伍才從另一座宮門返迴妖神殿,寓意不走迴頭路。


    妖神殿裏燈火明光,聚集了無數前來觀禮的精怪。


    蕭寶鏡看見熱鬧的燈火裏,上座高堂坐著兩道半透明的人影。


    是商巳和知蘊公主。


    他們仿佛重新活過來一般,含笑對即將拜堂成親的兩人微微頷首。


    一隻戴著襆頭、尾巴上係著紅繩的老鼠跳到燭台邊,拖長音調高唱:“一拜天地——”


    彩色花瓣夾雜著金箔漫天飛舞,妖神殿彌漫著異香。


    蕭寶鏡捏緊團扇,隨著商病酒一起拜下去。


    她要成親了!


    心跳悄然加速,跳的比她在學校裏參加演講比賽時還要快,仿佛即將蹦出嗓子眼兒!


    “二拜高堂——”


    上座的商巳和知蘊公主臉上的笑容更熱烈了些,彼此對視一眼,眼中盡是欣慰。


    蕭寶鏡慢慢拜下。


    躁動不安惶恐緊張的心情,莫名其妙漸漸平靜。


    她在千年前就很崇敬商巳和知蘊公主。


    這樁婚事得到了他們的認可,令她倍感歡喜,仿佛世上又多出了兩個人來愛自己,原本腳不著地的輕飄飄的感覺被一種莫名的踏實所取代。


    像是……


    她又有了家。


    原來成親是這種感覺,並非僅僅嫁給一個人,而是融入了一個家。


    而她恰恰很喜歡這個家裏的成員!


    “夫妻對拜——”


    小老鼠盡職盡責地模仿民間主持婚禮的禮官,蹦躂著興奮高喊。


    蕭寶鏡舉著團扇,悄悄透過扇麵上方去瞅商病酒。


    四目相對。


    商病酒彎起狐狸眼,朝她鄭重拜下。


    蕭寶鏡心髒倏然漏跳一拍,緊忙跟著拜下——


    小老鼠高喊:“夫妻禮成!”


    蕭寶鏡還在發呆,下一瞬卻被商病酒牽住手。


    她一怔,修長如根骨明玉的手已經奪過她的團扇。


    少年傾身,一手攬過她的細腰,灼熱滾燙的吻重重落在她的唇上。


    觀禮的一眾賓客發出歡唿,花瓣金箔漫天紛飛。


    蕭寶鏡凝著近在咫尺的麵容,臉蛋無端浮紅。


    綴在珊瑚鳳冠上的明珠如心跳般輕顫。


    少女看似麵紅耳赤羞赧嬌怯,腦海放空了一瞬之後,心裏的小人兒卻開始抱著腦袋拚命打滾。


    她嫁給賣貨郎了!


    她竟然真的嫁給了賣貨郎!


    她成了他的新娘!


    她能不能求一求他,把那兩尊金蟾蜍放在她的閨房裏?!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閨房!


    她懷袖裏還藏著《避火圖》!


    她今夜是不是就要和賣貨郎雙修!


    啊啊啊啊啊——!!


    蕭寶鏡滿心驚濤駭浪,仿佛即將被拍死在沙灘上。


    麵上卻弱不勝衣嬌嬌怯怯地閉上眼睫,清晰地察覺到賣貨郎正加深這個吻,從淺嚐輒止到肆意索取,直逼得她無意識地往後仰去。


    她因羞怯而後退,實際上她並不反感這個吻。


    他卻寸寸侵略,不肯輕易結束。


    蕭寶鏡被親得迷迷糊糊暈頭轉向,突然聽見殿外傳來鋪天蓋地的轟鳴聲。


    那顆骰子不知從那個角落竄出來,傷心道:“他們打進來啦!”


    蕭寶鏡懵懵懂懂。


    打進來了?


    誰打進來了?


    隨著外麵傳來熟悉的梆子聲,蕭寶鏡的臉色逐漸發白。


    “沒半點皮和肉,有一擔苦和愁。傀儡兒還將絲線抽,尋一個小樣子把冤家逗……”


    敲著梆子的少年,慢悠悠踏進了妖神殿。


    鬢角的骷髏花襯得他妖邪異常,一身大紅道袍遍繡餓字,如流雲般垂落飄搖。


    他身後依舊跟著大小骷髏,為表喜慶,還各自係了一條紅綢帶。


    蕭寶鏡往後退了一步。


    原來當時在顧宋王朝的時候,賣貨郎沒能吞吃掉婪褸……


    於是婪褸找到了商九其餘的分身,來砸場子。


    “我成親來了!”婪褸歪頭,目光落在蕭寶鏡身上,“喲,小公主這是找到自己的皮了?”


    商病酒尖牙抵著薄唇,站在燈火裏笑。


    鋒利的淡青色指甲無聲無息地生長出來,他舔了舔薄唇,溫聲道:“想挨打?”


    “誰打誰還不一定哦。”


    婪褸說完,身後又走出了兩個揣著手的狐狸臉青年。


    他們也都穿著大紅緞麵喜服,一個滿臉色眯眯的表情,一個用雕刻著“惡”字的發簪半挽長發,看起來很邪惡很不好惹。


    那個色眯眯的青年衝蕭寶鏡飛吻:“初次見麵,我叫色禦。”


    空氣裏多出了一串粉色愛心泡泡。


    蕭寶鏡:“……”


    這人無論是在骰子裏還是在外麵,都一樣的討厭!


    妖神殿的景致悄然發生變化。


    商巳和知蘊公主消失不見,精怪們四處逃竄,金碧輝煌張燈結彩的宮殿變得破落不堪,隻千年前商巳留下的那些紅燈籠還在散發出柔和光芒,護佑著他唯一的弟弟。


    商病酒看了眼空落落的高座,慢條斯理地舔了舔指甲,笑得危險詭譎:“你們毀掉了我的婚禮,阿兄會不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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