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府醫過來給王爺包紮傷口。”宋崇淵越是被瑄王銳利的目光掃視著,越是不動如山。


    他轉頭吩咐了隨從一句後,引著瑄王坐到院中的石凳子上。


    林靜微在宋崇淵的示意下,捂著受傷的心口,來到了瑄王麵前。


    宋崇淵指著林靜微,對瑄王道:“她便是寫下那些詩詞和兵法,以及《資治通鑒》的孤魂野鬼,本相是打算等你見到她之後,再告訴你她的來曆的。”


    “她是什麽來曆?”瑄王坐在那裏,但姿態並不比站著的林靜微卑微,反而滿身威壓,睥睨著林靜微。


    兩個月前宋崇淵派人把林靜微寫得那些東西,交到他手上時,並沒有說明林靜微的來曆。


    他隻以為林靜微是宋崇淵為他尋來的絕世高人。


    母妃要他收林靜微為侍妾,他態度堅決地拒絕了。


    高人都有怪脾氣和很多毛病,他決定先晾高人一段時間。


    像這幾年他對待投奔自己的幕僚一樣,他都會調教一番。


    誰曾想,今晚見到林靜微,這林靜微竟然跟宋令凝、宋令虞長得一模一樣,讓他不得不有了猜測。


    府醫過來了,宋崇淵隻讓府醫留下藥箱,屏退了其他閑雜人等。


    他不管林靜微的傷,邊打開藥箱找著金瘡藥和紗布,邊對瑄王道:“林靜微她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她的身體和魂魄都是從後世來的。”


    瑄王自己給自己清理著手掌的鮮血,聞言動作一頓。


    他忽然抬手抓住林靜微的胳膊,有溫度,身體跟他們一樣,地上還有影子。


    瑄王難以理解,深眸裏泛著幽冷,“舅舅的意思是,她不是一個孤魂野鬼附身在了五表妹身上,她隻是恰好跟令凝和令虞兩人都長得一模一樣?”


    “是,本相也覺得匪夷所思,但事實就是這樣。”宋崇淵提前沒有跟林靜微通氣,用威懾警告的目光示意林靜微配合他。


    “王爺,你從臣女寫得那些東西,臣女和宋五姑娘完全不同的性情作風,就算不相信這種玄妙的事,也得相信。”林靜微心口疼得厲害,卻隻能支撐著。


    她也不想當宋令凝。


    她雖然是占用了宋令凝的身體,但她是獨立的、完整的。


    男主愛得不是宋令凝或是其他任何人的軀體皮囊,而是她林靜微本人。


    她不知道宋崇淵為什麽騙瑄王,但這是她想要的,所以她願意配合。


    林靜微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抬頭看著夜空中的月亮。


    她慢慢走著,一步一詩,“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


    林靜微這首《水調歌頭》念得非常富有感情,把自己代入到了給弟弟寫下這首詞,表達兄弟情深的蘇軾。


    尤其當最後那一句“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念出來時,配上她望月而立的身姿,麵上的神色。


    瑄王目光有些凝滯地看著林靜微。


    饒是宋崇淵,也被觸動了。


    過了片刻,林靜微的情緒抽離出來,卻又沉浸在另一種感情裏,“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林靜微閉著眼,聲音裏含著哽咽。


    到最後兩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滾落而出,在她白皙嬌媚的麵龐上閃爍著破碎的光芒,讓人深深地感受到了詩人悼念亡妻,卻並沒有大悲大痛,反而很平靜地在說著。


    他和妻子成親那麽久,甚至不知道妻子也識字,才情出眾。


    這是一種平靜的、壓抑的、隱忍的悲痛。


    這種悲痛,才最讓人窒息。


    宋崇淵迴味著這首詞,代入到自己,要是自己的妻子,或是哪個妾室死了,他會不會有詩人的這種心情?


    結果是沒有。


    他這一生都沒有過刻骨銘心的愛情。


    瑄王代入到了宋令虞,越品味這首詞,胸口就越悶堵得慌,漸漸疼痛。


    他越來越難以唿吸,痛得快要窒息的一刻,用力閉上通紅泛起濕潤的雙目。


    林靜微再次換了風格,也是蘇軾的,她最喜歡的就是蘇軾的詩詞,“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迴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她這首念完後,瑄王和宋崇淵久久無言。


    許久後,宋崇淵先從這絕妙至極的詩詞裏抽離出來,忍不住拊掌,卻不是對林靜微的,“能作出這些詩詞的人,必定有大起大落的人生,他從意氣風發、輕狂到豁達,絕不是你這種愚蠢沒有內涵之人能作出來的。”


    林靜微沒想到竟然這麽輕易就被宋崇淵揭穿了,她還特意隻念了蘇軾一人的詩詞。


    林靜微笑看著宋崇淵,“是我作的,還是旁人作的,這重要嗎?”


    “重要的是你們這個被作者架空的時代,沒有我所念得這些詩詞,重要的是我能用我的知識,幫到你們。”


    林靜微在現代是學曆史的,可不是隻為念詩,她所熟讀的《資治通鑒》,足夠幫助湛淮玦了。


    更不要說那些皇帝值得借鑒的治國策略,大人物們的改革變法。


    還有她要製造出火藥炮彈來,經商賺錢,用先進的技術搞種植,煉丹術可以搞化學,發展工業和科技等等,一切都能讓她幫著湛淮玦提前平定、推進整個華夏。


    甚至,她要這整個天下、世界,都歸入華夏。


    她要在這個地球上,沒有其他國家的存在,要四海八荒和不同種族的人,都屬於一個國家,那就是,南昭、華夏!


    瑄王已經相信了林靜微的本事,眯眼看著林靜微和宋令虞一模一樣的臉,麵上複雜難測。


    他轉動著大拇指上的扳指,還是耿耿於懷,麵容冷峻,“一個時辰前和本王喝酒的人是令虞,但為什麽太子妃身上也有酒味?”


    “那是因為太子覺得是我們關起了太子妃,不肯善罷甘休。”林靜微捂著自己受傷的心口,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搖搖欲墜的,虛弱地迴答著湛淮玦。


    “宋侍郎隻能謊稱她帶著妹妹和你一起喝酒,去找五姑娘迴來,交給太子的時候,給五姑娘灌了很多酒。”


    “太子妃被太子帶走了,宋侍郎迴了她自己的院子,累了一天,估計已經歇下了,不過王爺若是不相信的話,可以去看看。”


    林靜微在賭瑄王此刻不會親自去驗證,因為她察覺到了瑄王的情緒有些異常。


    瑄王緊抿著薄唇,的確沒有起身去找宋令虞。


    一個時辰前在他的院子裏,他借著酒意去親宋令虞。


    宋令虞瞪大眼,猛地站起身,用力推開了他。


    恰好姚氏匆忙趕來,告知宋令虞湛淮晏帶著一千禁軍包圍了宋府,闖了進去要殺人。


    宋令虞匆忙趕迴了宋府。


    瑄王當時很狼狽,又懊惱,把自己府裏的護衛,甚至養得暗衛全都派去給宋令虞撐場子。


    而他則返迴房間,衝了一個冷水澡,又喝了醒酒湯,才把身體上的那股燥熱和衝動壓下去,再趕去宋府。


    他到宋令凝的院子裏時,宋令虞不在,隻看到湛淮晏摟住了太子妃,刀尖推向林靜微。


    他看著林靜微那張跟宋令虞一模一樣的臉,毫不猶豫幾個箭步上前,抬手攥住了刀刃。


    “要不然你以為難道是虞兒男扮女裝,冒充孿生妹妹嫁給了太子嗎?”宋崇淵麵龐冷肅,給瑄王包紮好手掌,側對著瑄王,收著醫藥箱。


    “據臣所知,太子已經和太子妃圓房了,太子雖然瞎了眼,但不可能連男人女人都分辨不出來吧?”


    “太子妃是凝兒,虞兒還是虞兒,王爺你到底是在抱著什麽期待?”宋崇淵抬起頭,目光如炬,逼視著瑄王。


    瑄王心裏一凜,矢口否認,“沒有。”


    他到底還是相信了林靜微和宋令凝、宋令虞是三個人。


    她們共用一張臉,宋令虞還是宋令虞,太子妃是宋令凝。


    果然是他的幻想。


    他是看著宋令虞長大的,宋令虞怎麽可能是女兒身呢?


    更不可能男扮女裝冒充孿生妹妹,嫁給湛淮晏。


    瑄王全部的狂喜和激動都化為烏有,心裏有失望,但不多。


    他早就接受了宋令虞是男人。


    一開始他意識到自己竟然喜歡宋令虞時,他不敢承認,惡心厭惡這樣的自己。


    後來,他就慢慢接受了,放縱自己去喜歡宋令虞。


    瑄王沒去宋令虞的院子裏確認,怕自己無法解釋他差點親上宋令虞,怕宋令虞知道他真的喜歡她,而惡心厭惡他,從此躲著避著他。


    他隻能暫時躲宋令虞幾天,等這件事過去了,再找個適當的機會說自己當時喝醉了。


    如此,他還能看到宋令虞,跟宋令虞維持著表兄弟、君王和臣下的關係。


    他現在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不能嚇跑了宋令虞。


    日後等他當了皇帝,就算宋令虞不願意,他也要強迫宋令虞。


    “你說我們都是一本小說裏的人,根據本王的認知,話本裏都是有男女主的,那麽在這個小說裏,本王是男主嗎?女主又是誰?”瑄王目光再次轉寒,盯著林靜微,心口洶湧著。


    他想知道的是,在小說裏,自己和宋令虞有沒有相愛,是否排除萬難在一起了。


    但宋崇淵還在身邊,他不能讓宋崇淵察覺到了他對宋令虞的心思。


    “是,王爺你是這本小說裏的男主,小說裏沒有女主,作者寫得是男人在朝堂權謀政治上的鬥爭,沒有兒女情長風花雪月。”林靜微低著頭,感受到宋崇淵陰冷的目光,她隻能騙了瑄王。


    當然,不讓瑄王知道原女主是宋令虞,也是因為她有自己的考慮和私心。


    “不過王爺你要知道。”林靜微直視著瑄王冷俊逼人的臉,微微一笑,勢在必得。


    “既然上天送我來到了這裏,那我便是天命所歸,是來助你的,日後要做你的皇後、母儀天下的女主。”


    “王爺不必擔心目前的局勢,雖然跟書中有所出入,但一切都會按照書中的劇情發展,湛淮晏的太子之位現在是沒被廢,然而他的眼睛是不會被治好的。”


    “現在你帶著宋丞相和宋侍郎要做的是奪權,慢慢架空湛淮晏,等兩年後你控製了整個朝堂,便逼宮,讓皇帝禪位給你。”


    “到時候你一定要當場殺了湛淮晏,並將他大卸八塊挫骨揚灰……”


    她既然穿書過來了,就不能讓一切還按照書中的劇情進行。


    她要在湛淮玦逼宮得到皇位的那一刻,殺了湛淮晏,以“湛淮玦立她為後,給她一生一世一雙人”來結局。


    這不是宋令虞的大女主文,而是她穿書女林靜微的大女主文。


    *


    宋府隔壁的府邸,主院已經收拾出來了。


    湛淮晏抱著宋令虞進了寢臥,吩咐半芙去熬醒酒湯。


    他把宋令虞放到床榻上,摸索著給宋令虞脫鞋襪和衣服,擰了溫熱的帕子。


    湛淮晏單膝跪在腳踏上,給宋令虞擦臉,動作溫柔又細致。


    宋令虞看了一眼湛淮晏頭頂的氣運值,她今天從湛淮玦那兒吸取到了很多的氣運值。


    不像之前,自己的氣運值隻是跑去湛淮晏那兒一點,還會因為自己少了,而跑迴來。


    此刻她有著90點的氣運值,源源不斷地湧向湛淮晏。


    而她還剩20點,性命並無大礙。


    宋令虞放心了,閉著眼躺在榻上,感受著湛淮晏無微不至的照顧。


    溫熱的水汽中,她喝酒多了的難受感散去不少,本能地抓住湛淮晏的手腕,貼上她的臉。


    宋令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湛淮晏身上的香氣很好聞,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醉了,這種熏香的味道讓她很喜歡又依戀。


    宋令虞抬手撫摸著湛淮晏的五官輪廓,挑開了湛淮晏蒙著眼的白色綢布,就這麽撞入湛淮晏那雙炙熱又深情,滿含癡戀的眸子裏。


    她迷離朦朧的視線裏,看到湛淮晏的眼尾泛著赤紅。


    宋令虞的心尖沒來由的刺疼,撫著湛淮晏的眼角,醉酒下不受自己控製地說著,“湛淮晏,你不要害怕,我會陪著你。”


    宋令虞腦子裏一片混沌,不清醒之下想著,氣運值這種東西如此厲害玄妙。


    如果她從瑄王和宋崇淵他們那些氣運高的人那裏,吸取來很多很多的氣運值,再給湛淮晏。


    是不是湛淮晏的眼睛,就能不治而愈了?


    宋令虞從枕頭上抬起臉,湊過去。


    在湛淮晏配合地貼過來的一刻,她輕輕地吻住湛淮晏的眼睛,“就算一輩子無法恢複過來,也沒關係,湛淮晏,我會做你一輩子的眼睛。”


    話音落下,一滴滾燙的淚,猝然從湛淮晏緋紅的眼角滾落而出,灑在宋令虞的麵上。


    宋令虞聽到太子帶著泣音應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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