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皇後突然出聲,把手腕上戴得一串珠子,重重地摔到案台上。


    從太子出生,過去二十年,她太溺愛太子了。


    在湛淮晏求娶宋家女之前,她一點都沒有意識到,她對湛淮晏溺愛過度的危害。


    湛淮晏從小不管是當兒子,還是儲君,都特別讓人省心,完美優異。


    她甚至因為湛淮晏小時候太過用功,而總是慫恿著湛淮晏逃掉功課。


    湛淮晏勵精圖治,為了治理國家和黎民百姓而嘔心瀝血。


    她總是給湛淮晏安排各種娛樂項目,什麽歌舞,戲曲,酒池肉林和絕代佳人,就是希望湛淮晏能放鬆那麽一時半會兒。


    然而湛淮晏並沒有,永遠都在忙著,沒有絲毫的鬆懈,從來沒有出過錯,按部就班,不像一個人。


    她曾經也以為,自己的兒子這輩子都不通兒女情長男歡女愛,兒子壓根就沒有情絲。


    直到,兩年前湛淮晏突然莫名其妙就求娶宋家的庶女、小丞相的孿生妹妹宋令凝。


    她當然不同意。


    宋崇淵是獨攬大權、禍亂朝綱的大奸臣,一心擁護他的外甥,在朝中拉幫結派,做著一件件廢殺她兒子的事。


    可湛淮晏就像是走火入魔了,兩年前在金鑾殿外跪求三日,甚至太子之位都可以不要,就是要娶宋家女。


    皇帝寵愛皇貴妃,不知皇貴妃的不臣謀逆之心,皇上是想讓湛淮晏娶宋家女的。


    她在一旁攔著,妥協讓宋家女為側妃。


    兩個月前兒子遇刺,她知道必定是皇貴妃和宋崇淵安排的。


    宋家女是故意約兒子遊船,拖住兒子,還讓兒子給她擋了刀。


    兒子瞎了眼,中了毒,說不定就是宋家女親手做的。


    她想以兒子雙目失明為由,取消了兒子和宋家女的親事。


    可湛淮晏,竟然稱一切都跟宋家女沒關係。


    他無法登基,立不了新後了,他要讓宋家女做他的正妻。


    為此,他以自己的性命相脅迫,不願配合禦醫治療眼睛,解毒,請求皇帝廢了他這個雙目失明的太子……皇後肝膽俱裂啊。


    果然老天不會什麽都給一個人,它賦予了太子那麽多旁人一生都無法超越的非凡之處,那必定要拿走什麽。


    太子就是太順風順水了,才會這麽單純,栽在了宋家女身上!


    皇後溺愛太子已成了習慣,何況太子從來沒有要求她這個母後,為他做過什麽,唯一的一個要求就是娶宋家女為妻。


    她妥協了一次,一再地妥協,妥協到如今,她精疲力盡。


    皇後眉眼裏一片青黑之色,手撐著額頭,表麵上到底是對宋令虞溫和了幾分,“本宮上次見到你,還是在兩年前的宮宴上。”


    “那時候你的孿生哥哥剛被欽點為狀元,中秋宴上,你父親和哥哥帶著你來了。”


    “如今兩年過去,今日本宮再見到你,你的姿容竟比那個時候盛麗了許多。”


    宋令虞記得,那時她以男裝的身份帶著孿生妹妹宋令凝,參加了皇上在宮中舉辦的中秋宴。


    她和妹妹是雙生子,長得一模一樣。


    妹妹不是傾國傾城之姿,但父親兩個多月前,第一次見到她的女裝時,說她和妹妹一模一樣沒錯。


    不過她勝在氣場更強一些,冷靜又沉著,在官場上曆練出來的,換迴女裝便顯得容貌姿態更具有侵略性,會讓人見之不忘,心馳神往。


    “太子,外麵的桂花和秋菊開得都不錯,你在殿內坐一會兒,母後帶著太子妃去賞會兒花。”皇後起身,語氣裏帶著嚴厲對湛淮晏說。


    不等湛淮晏提出來要跟著,她眉眼沉沉地補了一句,“你不要忘了,你答應了母後什麽。”


    湛淮晏臉色一僵,母後對他妥協,讓他娶阿凝為正妻。


    而他也退了一步,答應母後三個月後,讓母後安排的姬妾們入東宮。


    他如今瞎了眼,太子之位不保,姬妾們的出身自然不會太高。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母後要他有很多女人,並且綿延子嗣。


    “臣妾陪母後賞會兒花。”宋令虞不在意湛淮晏答應了皇後什麽,見湛淮晏緊繃著嘴角,她安撫了一句。


    宋令虞跟在皇後身後,走去了院子裏。


    院子裏的桂花和秋菊確實開得不錯,香氣撲鼻,宋令虞卻隻聞到了草藥的味道。


    皇後身邊的嬤嬤,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湯,屈膝在她麵前,看似恭敬,實則不容抗拒,“請太子妃喝下去。”


    宋令虞聽著自己腦子裏傳來的警報,看到了皇後從她這裏吸走氣運值。


    皇後的氣運值在增加,而她的,隻剩下4點了。


    宋令虞站不穩,彎下腰按住心口,唿吸急促。


    她離那碗藥近了,更濃鬱令人作嘔的味道湧入唿吸裏。


    她即將暴斃,這是在告訴她,這恐怕不是避子湯那麽簡單。


    這是絕子湯,還是特別傷身的那種。


    太子妃是大奸臣的女兒、小丞相的孿生妹妹,皇後當然想要她的命。


    宋令虞額頭上的冷汗滾落,陰影中的一張臉泛著蒼白。


    她心口疼得緊抓住衣襟,看了一眼殿內。


    “太子妃不必惺惺作態。”皇後看出來宋令虞很不好的樣子,隻覺得宋令虞是裝的,要引湛淮晏來。


    她的氣質雍容華貴,娥眉中含著譏諷,“太子是知道本宮給你喝避子湯的,宋氏,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太子求娶你,本宮同意了,那是因為要用你來牽製宋家。”


    “太子雙目失明後,不是他非要迎娶你為正妻,而是宋丞相和武安侯勾結,讓武安侯在太子失明後,一哭二鬧三上吊,不要再將自己的嫡女嫁給太子,太子和本宮便順勢而為,讓你這個側妃頂上了正妻的位置。”


    宋令虞點了點頭,這件事她是知道的。


    原本太子妃、未來的皇後,是武安侯的嫡長女。


    武安侯任兵部尚書,承襲的是戰功赫赫的老武安侯的爵位。


    老武安侯是太子一黨。


    老武安侯要嫁了嫡孫女給太子,手握重兵的他,是湛淮晏的強大助力。


    隻是,旁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


    幾個月前瑄王費勁了心思,讓老武安侯的戰馬突然失控發瘋,老武安侯從戰馬上摔了下來。


    他本來就年事已高,加上在戰場上受的各種傷。


    這麽一摔,他臥床不能動彈,每天全靠名貴的藥材吊著命。


    老武安侯手中的兵權被瓜分了,一半落入瑄王一黨,一半在湛淮晏的手裏。


    這還好。


    重要的是老武安侯的兒子兵部尚書成了一家之主,瑄王手中握有他很大很多的把柄,武安侯不得不倒戈向湛淮玦。


    於是,在湛淮晏失明,大臣們都反對湛淮晏登基,要皇上廢了太子時,武安侯也站出來稱他的女兒不願再嫁給湛淮晏,在家中自尋短見了好幾次。


    人沒死成,就離家出走,去了尼姑庵,要落發為尼。


    皇上雖然沉迷於酒色,縱情享樂,但還是很知人善用賞罰分明的,平日待臣子們很寬容仁愛。


    武安侯這麽一鬧,還把老武安侯搬了出來,說疼愛孫女的老武安侯,知道孫女去了尼姑庵後,也急得不行,病情都加重了。


    皇帝隻能取消了湛淮晏和武安侯嫡長女的大婚。


    當然,他妥協了這一步後,就態度很堅決地表明暫時不廢太子,遍尋天下名醫給太子治療一段時間再說。


    皇上讓自己倒下了。


    如此一來,大臣們也不好再逼他再廢太子,是以,湛淮晏的太子之位暫時保住了。


    皇後痛心疾首的是,湛淮晏從昏迷中醒來,不關心自己的眼睛是否能恢複。


    在得知武安侯的嫡長女不給他做太子妃後,他拖著傷,又一次跪在了她和皇帝麵前。


    他要娶宋家女、他的阿凝為正妻!


    皇後恨不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那就隻能恨給兒子下了迷魂藥,讓兒子不顧一切的妖女宋令凝了。


    她倒是想殺了宋家女,怕的不是兒子跟她離心。


    而是她算是看出來了,從兒子這一係列瘋狂的舉動中,宋家女那就是兒子的命啊。


    她要是殺了宋家女,兒子是真的要給宋家女殉情的。


    她隻能給宋家女灌了絕子湯,不讓她懷了太子的孩子,更不給她害太子的機會。


    氣運值降到1個點,宋令虞支撐不住,單膝跪到了地上,搖搖欲墜著,要往一旁倒過去。


    又竹和半芙想衝過來,卻被鳳儀宮裏的太監扭住了雙臂押跪在地上,嘴都給她們堵住了。


    她們紅著眼,發出嗚嗚的聲音,心裏想著實在不行就暴露了武功。


    鳳儀宮很大,皇後剛剛帶著宋令虞有意走得很遠,就是為了不驚動在殿內等候的湛淮晏。


    她生怕宋令虞大喊大叫,在宋令虞跪到地上後,眼神示意四個嬤嬤拖住宋令虞。


    其中一人掐著宋令虞的下巴,迫使宋令虞張嘴。


    另一個嬤嬤端著絕子湯,灌給宋令虞。


    氣運值降到0的那一刻,宋令虞雙眼一閉,昏死過去。


    幾個嬤嬤嚇了一跳,動作停住,然後用力掐著“裝死”的宋令虞。


    過了一會兒,心驚膽戰地稟報皇後,“皇後娘娘,太子妃不像是裝的,她這,這……”


    皇後的臉色變了變。


    但很快她又冷靜下來,嗤笑了一聲,“死了正好,快拖走!”


    要在太子覺察到之前處理好,皇後心裏已經有了計策。


    太子現在失明了,她找一個女子來冒充宋家女。


    至少短時間內太子發現不了吧?


    等以後發現了,太子的悲傷和深情都已過去了,就不會因為宋家女的死而想不開了。


    幾個嬤嬤動作很快地拖起宋令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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