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薑心棠從骨子裏散發出冷意,被褥又不夠厚實,從沉睡中被凍醒。


    她整個人哆嗦著,身子蜷縮成一團,感覺到很難受。


    迷迷糊糊間,她似聽到上頭有馬蹄聲,地麵被震得些許發顫。


    緊接著便是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


    薑心棠雖被凍醒,腦子卻發沉混沌,一時不知自己在哪、身處何境。


    直到堵住地窖口之物被移開,她才驚得徹底清醒,猛地就坐了起來,將嬰兒抱緊在懷裏。


    又想到賊人是來殺她,她把嬰兒抱懷裏,賊人殘忍,定會把嬰兒一起殺了,急忙把嬰兒藏到身後,用稻草蓋住,隻露出嬰兒口鼻。


    與此同時,有人下地窖來了,蟄伏在暗處的大黑狗迅猛竄了出去,欲咬下來的人。


    大黑狗迅猛兇煞,一狗能幹死三個賊人,此次竄出去,卻未能咬到來人,就被來人更為快速兇猛地一腳踹了下來,摔砸在地窖地麵。


    緊接著火光一晃,人影一閃,隻眨眼功夫,來人就跨下十幾階土階,將迅速要爬起來再攻擊人的大黑狗踩在腳下,然後火把往地窖裏麵照…


    地窖地麵凸凹不平,牆根處鋪了一層稻草,薑心棠坐在稻草上,身上蓋著一條很舊的薄被。


    雖懷孕,她卻沒有長胖多少,露在被褥外麵的雙肩依然纖薄,那張原本就白皙的臉,此時蒼白得沒有任何血色,連唇色都發白。


    釵環在逃亡時早就掉光了,她頭發淩亂,不少碎發散落額前,整個人破碎淒涼,可憐得緊。


    她抱著肚子,眼神驚慌。


    不過在看清來人時,她眼裏的驚慌瞬間就消失了。


    快速取而代之的,是狂喜,是委屈,是淚水…


    蕭遲看到這樣的她,心髒似被利刃狠刮了一下。


    他的女孩,他何其嬌貴地養著,如今卻是懷著孕睡在這種地方,連條像樣的被褥都沒有!


    蕭遲眼底的狠厲瞬間藏不住。


    被他踩在腳底下的大黑狗都被他身上那股無形的戾氣嚇到,朝他狂吠,拚命掙紮要擺脫他。


    “你莫傷它,是它救了我…”薑心棠趕緊哽咽出聲,怕他把大黑狗碾死了。


    蕭遲收迴腳,火把用內力插在了牆壁上,快速來到薑心棠麵前,蹲下。


    目光凝在女孩臉上身上,急切看她有沒有受傷。


    女孩對上他的眼神,卻是再也繃不住了,哭著說:“你怎麽才來,你、你怎麽才來…”


    一天一夜的逃亡,幾度生死攸關,所有情緒在此時炸開,她哭得抽噎,“你再不來,我和孩子就要死了,你就再也見不到我們了…”


    她身子在顫。


    說話的聲音沙、啞。


    整個人極度虛弱。


    “我好怕。蕭遲,我好怕…”她哭成了一個淚人,徹底崩潰,身子搖搖欲墜。


    她的淚,她的控訴,像一把刀,剮著蕭遲的心肝肺,他一把將她撈入懷裏,“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聲音也在顫。


    後怕。


    他挺混賬的。


    竟到了此時才找到她!


    讓她遭遇危險,在外麵擔驚受怕了一天一夜!


    蕭遲鐵臂收緊,牢牢將她納在了懷中,生怕她再丟了。


    卻發現,她渾身滾燙!


    薑心棠發燒了。


    她身子本就嬌弱,如此驚險折騰,根本受不住,何況腹中還懷有兩子。


    蕭遲趕緊掀開被褥,要抱起她離開這陰暗寒冷的地窖。


    薑心棠卻虛弱急說:“孩子,孩子…”


    手往後扒拉,扒拉出一個嬰兒。


    蕭遲心髒,猛遭雷擊!


    薑心棠不止在外麵驚險逃亡了一天一夜,還在逃亡中把孩子生了?


    他趕緊看薑心棠肚子。


    肚子還大著。


    肚子下方的裙子,染了一大片血跡。


    那是大黑狗在咬死賊人時,濺到薑心棠身上的。


    可蕭遲不知道!


    送人去死,他不知做過多少次;但迎接新生命誕生,他卻是從未做過,亦從未見過;且十餘歲就去了北疆,混跡男人堆裏,從不知婦人生產具體是怎麽一個過程。


    他心髒再遭雷擊!


    隻認為薑心棠在逃亡中生了一個,還有一個沒生出來,不然哪來一個孩子?


    可他也曉得,雙胎,一個生了,另一個肯定也是要生了!


    蕭遲從未如此著急過,快速把嬰兒撈起來,放薑心棠懷裏,把大人孩子一並抱起,急步往外走。


    大黑狗方才被他踩在腳下,翻身起來後,不斷朝蕭遲呲牙。


    但它通人性,知道蕭遲是來救他們的,隻是呲牙表達自己被踹被踩的不爽,沒有再撲蕭遲。


    此時見蕭遲把它的小主人帶走,急忙跟著出去。


    “快,迴楚庭郡。”蕭遲抱薑心棠上馬車。


    命令侍衛,“一人快馬先迴去,讓大夫穩婆在宅子裏候著,快。”


    薑心棠極度虛弱難受。


    蕭遲沒來,她顧著腹中孩子,無論怎樣都要撐住。


    蕭遲一來,她那條時刻緊繃著的弦一鬆,便撐不住了,在蕭遲懷裏渾渾噩噩,暈了過去。


    馬車是蕭遲尋來時,讓侍衛趕來的。


    白日裏紀扶風假扮成蕭遲,不讓兵馬往這個方向找,後來紀扶風自己尋到這邊來,沒再攔著兵馬,才有兵馬找到這裏來,但那時薑心棠已經躲入地窖裏。


    導致蕭遲帶人在山野尋了一日,都未能尋到薑心棠。


    直到夜裏,有他的侍衛尋到薑心棠墜落的另一根簪子,確定了薑心棠逃跑的方向,才有士兵反映說白日裏王爺讓他們不用往那個方向找。


    蕭遲此次來楚庭郡,帶的侍衛不多。


    留在楚庭郡保護薑心棠的,又都遭了賊人毒手。


    所以此次尋找薑心棠的,基本全是楚庭郡的衙役和士兵。


    這些衙役士兵連看都不敢多看北定王幾眼,對北定王半點不熟悉,輕易便被紀扶風騙了去。


    又不如蕭遲自己的兵敏銳能幹,被騙了,遲遲沒反應過來,直到夜裏才反映這事。


    蕭遲一聽,便直奔這兒尋來。


    夜冷,風雪不斷,尋到薑心棠,自然不能讓她跟他一起騎馬迴去,便命侍衛去弄了輛馬車,尾隨他過來。


    此時蕭遲上了馬車,急忙拿了馬車裏備用的毯子將懷裏的大人嬰兒都包住。


    薑心棠被他抱在懷裏。


    嬰兒在薑心棠懷裏,隻露出一張裹在繈褓裏的臉,不鬧不動,臉色不大對勁。


    蕭遲輕摸了一下嬰兒的臉。


    還好!


    還是暖的!


    馬車已經在走動,他急忙命令外麵,“快去找個乳娘到宅子裏候著。”


    再命令:“快一點,穩一點。”


    蕭遲命令完,看薑心棠,心裏著急。


    之後忍不住看嬰兒。


    這一看,眉頭微擰了起來。


    孩子怎麽一點都不像他。


    也不像薑心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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