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


    薑心棠走過的足跡,不消多時就被掩蓋。


    故而紀扶風殺了侍衛後,也沒能找到薑心棠,倒是沒過多久便發現許多兵馬朝這邊尋來。


    他如今易容成蕭遲。


    薑心棠能一眼看出他假的。


    但兵馬不行。


    紀扶風大大方方出去,讓兵馬不用往這個方向找。


    他雖找不到薑心棠,但大致知道薑心棠逃跑的方向,讓兵馬往另一個方向找。


    士兵對北定王的命令不敢置喙。


    但凡有朝薑心棠逃跑的方向尋來的,都被命令去了其他地方找。


    這處山野很大,下了雪,白茫茫一片,薑心棠穿的是淺色衣裳,隻要方向沒找對,很難被發現。


    她似聽到有人在喚她。


    她被騙了兩次,怕了。


    不敢迴應,找了處勉強能藏身的地方躲了起來。


    後來,喚她的聲音好像沒了。


    她沒有動,冷得身子不停打顫,隻得出來繼續走。


    可她方向錯了,竟又走迴了婦人和嬰兒那裏。


    婦人靠著的巨石,上邊凸出,擋住了雪,婦人伸到外邊的腿已經被雪掩蓋,但上身和懷裏的孩子沒有落到雪,大黑狗依然忠誠地蹲在婦人身邊。


    薑心棠還在遠處,大黑狗就發現她了,冷銳的眼珠朝她轉去,沒撲她。


    薑心棠踉蹌著過來,跌坐在婦人身邊。


    她撐不住了!


    她把嬰兒抱過來,取下白狐裘鬥篷,披迴自己身上,將嬰兒抱在懷裏包住,暖著他\\她。


    過了會,側首看婦人,“…這位夫人,得罪了。”


    說罷,去扒婦人身上華貴的披風。


    大黑狗立即朝她呲牙警告。


    警告無用,正要撲她,卻見她扒下披風包住嬰兒,抱緊在懷裏。


    大黑狗沒撲她了。


    薑心棠不想再走了!


    她走不動了!


    好餓!


    好困!


    好累!


    她想閉眼睡一睡。


    可她知道不能睡。


    睡了怕是就再也醒不來了。


    她不是一個人,她腹中還有兩個孩子,他們還沒有降生,還不曾看過他們父王和這個世間一眼,她不能睡,她必需頑強撐下去。


    懷裏的嬰兒明顯也快不行了,若不找些熱乎的米湯或奶給他喂下,他很快會死!


    薑心棠再次看向婦人…


    從婦人頭上身上的諸多昂貴配飾中,挑了其腰間最具代表性的香囊扯落,再摘下其腕上的鐲子,放進繈褓裏包好,抱著嬰兒踉蹌起身,朝前走。


    大黑狗沒再朝薑心棠呲牙。


    猶豫了一下,跟著薑心棠走,邊走邊停下迴頭,看婦人。


    最後徹底看不到婦人了,才緊跟著薑心棠離開。


    山的邊緣有一家獵戶,薑心棠靠著一口氣,走到獵戶門口,倒下了。


    大黑狗朝著獵戶的門狂叫。


    門開,一粗衣婦人出來,看到大黑狗嚇了一跳,正要趕緊關上門,衣角被一隻柔嫩卻手背手指布滿傷痕的手拉住。


    “救我,救孩子…”


    薑心棠求著對方。


    說完就暈了。


    等她醒來,耳邊有嬰兒的啼哭聲,腹中孩子在踢她。


    是嬰兒的哭聲和孩子踢她,把她喚醒過來的。


    薑心棠偏頭,婦人抱著嬰兒,發現她醒了,告訴她,“你孩子餓暈過去了,我給他喂了些米湯。”


    小身子迴暖,有力氣了,所以哭鬧了。


    薑心棠努力撐著身子坐起來。


    “謝謝…”


    嗓子是啞的。


    差點發不出聲音。


    婦人把嬰兒哄好後,去端了碗稀粥給薑心棠。


    粥的香氣讓薑心棠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接過粥,雙手因饑餓在顫。


    但仍不忘禮貌地再道了聲謝,才把粥抵到唇邊,試了一下不燙,一口氣把一碗粥喝完。


    “請再給我一碗好嗎…”薑心棠說完,騰出一隻手從袖袋裏摸出一些銀子,和碗一起放入婦人手中。


    婦人接過碗和銀子,沒說什麽,再去端來碗稀粥給薑心棠吃。


    薑心棠吃完,身子好一會才迴暖,體力也漸漸恢複了些。


    這時,大黑狗突然從屋外竄了進來,對薑心棠急叫兩聲。


    被追殺了半天半夜,薑心棠極度惶恐,一把抱起嬰兒,抓住婦人的手,“嬸子,有沒有藏身的地方,讓我躲一下!”


    說完快速補充:“有人要害我,我夫君…我夫君是京裏大官,等他找到我,一定會報答你們的!”


    婦人屋側有個地窖。


    婦人的男人去打開地窖,讓薑心棠抱著孩子躲進去,地窖口堵上,拿木柴蓋在上麵。


    紀扶風來到獵戶門前,詢問獵戶有沒有看到一個長得嬌豔貴氣、挺著大肚子的年輕女子。


    獵戶搖頭說沒有。


    紀扶風蠻橫地屋裏屋外搜了一通,確定真沒有,才離開。


    沒一會,蕭遲調來找薑心棠的兵馬,也尋了過來,拿畫像詢問獵戶,有沒有見過此人。


    獵戶仍搖頭。


    兵馬走後,婦人下地窖告訴薑心棠。


    薑心棠能聽到上麵的對話。


    還聽到了蕭遲的聲音。


    可她知道,那一定是假的,不是蕭遲!


    後麵來的那撥人,她也不敢確定是不是真的,賊人狡猾,萬一又是假的,她出去就是自投羅網!


    薑心棠怕賊人還會再來,不敢出去。


    她極度疲乏。


    需要休息一下。


    若再被賊人發現,她沒力氣跑了。


    就算有力氣跑,腹中孩子也經不起她折騰了。


    薑心棠很怕!


    怕孩子出意外!


    她思量再三,在地窖住下了,再給了婦人一些銀子,讓婦人給她一床被褥,晚膳給她一些食物。


    婦人收了她的銀子,倒也用心。


    晚膳依然是稀粥,米湯可以喂嬰兒。


    另外給了薑心棠兩個饅頭,一碗她男人打迴來的野兔肉。


    隻是獵戶本身就窮苦,騰出來的被褥很薄,還硬邦邦的,不怎麽保暖。


    地窖的地麵,婦人鋪了厚厚的稻草。


    薑心棠躺在稻草上。


    抱著嬰兒。


    冷。


    今夜是除夕。


    京裏很熱鬧。


    尤其信王府,沈東淩兄妹是此次宮變最大的功臣,從未有過的榮耀。


    沈東淩被蕭遲退婚之事,不過幾日,無人再提。


    沈東淩除夕上午還去了蕭國公府。


    在蕭國公府待了一個上午,出府時笑容滿麵。


    人人猜測,此次宮變,大概率是蕭沈兩家聯合的,徹底除去方氏集團後,如今朝中蕭家一家獨大,蕭沈兩家的婚事肯定還會繼續,沈東淩還會是北定王妃!


    蕭遲自己手握北疆三十萬兵馬,與遠東王府聯姻的話,得遠東兵馬的助力,加上二房公子娶了西昭郡主,西北王也助蕭家。


    蕭家不止握住梁國半壁江山。


    是個男人,都拒絕不了權利的誘惑。


    娶什麽女人不是娶,能娶一個贈一方兵馬的,誰不要,北定王定也不能免俗。


    沈東淩也這麽認為。


    蕭遲不娶她,不過是因為那小繼女懷了他的孩子。


    等她把那母子三人除去,蕭遲自然會娶她。


    不過紀扶風遲遲未歸,讓她有點心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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