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但是當下棋揭示出一個慘痛的真相時,就沒有那麽有趣了。


    在與秦微涼一次又一次的對弈當中,鳩淺醒悟了一件事情。


    秦微涼信誓旦旦,在一次次的博弈中易法求生,試圖用不同的方式嚐試著戰勝自己。


    但是,她總是忍不住在最後關頭走出最感性最具有秦微涼風範的一步,一次次的棋差一招,將前麵的優勢拱手相讓。


    鳩淺有所感悟。


    他長長歎了口氣,自覺現在他弄明白一件事有些過於簡單了。


    司正為何不在法院。


    他又去了何方?


    鳩淺明白了。


    搞清楚這件事後,鳩淺投子認負。


    “不下了。”鳩淺突然說道。


    “怎麽了?這局棋還沒有下完,為何就不下了?”秦微涼和裴三千雙雙意外,一頭霧水。


    好好的,這是整哪一出啊?


    裴三千懷疑,秦微涼這局能贏。


    該不會覺得我的棋藝太差了吧?


    秦微涼抿了抿嘴,有些擔憂。


    忽然,與鳩淺心意相通的裴三千忽然眼中精芒一閃,臉色微變。


    “再下下去,司正就沒救了。”鳩淺起身危立,解釋了一句。


    “此話怎講?他不是去了齊一閣嗎?”秦微涼問道。


    “跟你對弈這幾局,我大概明白了他現在在哪裏。”鳩淺有些難過。


    “嗯?解釋一下吧,你的心緒我不太懂。”秦微涼皺眉思索一陣,這般說道。


    “你跟我下棋的時候,總是代入了自己的性格。以至於,不管前麵的方式怎麽改變,最後你總會下成輸棋的地步。”鳩淺指出她的問題。


    “這隻能說明我棋藝不精,還能說明什麽?司正與我下棋應該是毫無幹係才對。”秦微涼還是沒搞清楚其中的聯係。


    “本來是毫無關係,但是我從你的身上找到了司正內心的答案。”鳩淺歎息道。


    “直說吧。”


    “他去南邊了。”


    “啊?”


    “屈膝不是他的性格。司正會選擇戰鬥。”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


    秦微涼明白了。


    看見裴三千擔憂的神色,秦微涼歎了口氣,問道:“我們怎麽打?”


    “先去看看吧。”


    鳩淺歎了口氣,身形微微扭曲。


    兩女相視一眼後擠眉一笑,雙雙嘟了嘟嘴。


    “夫君不會放下自己的心意。”


    三人相繼消失不見。


    ……


    一處無人的莽荒之地。


    萬裏之間全是廢墟,除了戰鬥中的生靈外,再無一絲生機。


    司正躺在廢墟的中心,看著蔚藍的天色,心中有些失望。


    人間有很多事是不能夠妥協的。


    司正覺得法律代表著文明,而暴力代表著野蠻。


    不過,有些可笑的是文明總是代表著虛弱,而虛弱的東西總是需要野蠻來守護。


    司正很無奈。


    他是一個願意跟全世界的一切講道理的人。


    但是,那一對並蒂童,卻不是用道理說服得了的人。


    司正覺得搏一搏,沒準兒能夠鹹魚翻身呢?


    不過,當他被兄弟倆的其中一人一腳踏入大地的時候,他幡然醒悟。


    他和文明一樣,都是很虛弱的。


    戰鬥結束的很快,或許是都沒有掌握玄同境的手段的緣故,司正和那一對兄弟皇帝動用的都是十境之人的招式和道法。


    所以,這或許也是司正粉身碎骨都沒有死亡的原因。


    司正還有起身的力氣。


    於是,他掙紮著站了起來。


    看見司正站起來,談天子兄弟兩有些惱怒。


    談天子冷漠道:“你還站起來幹什麽?你甚至都不是我們中任何一個人的對手。”


    司正顫顫巍巍,搖擺了一下身體之後,傷勢恢複。


    玄同境的人,不一鼓作氣的打斷其因果鏈條的話,是殺不了的。


    司正突然覺得這真是一件好事。


    如果死的壯闊能夠將悲慘升華,那麽律法的消弭,大概是世上最慘烈的奇觀。


    “我如果活著看著律法被野蠻吞噬,我覺得我會生不如死。你們既然殺不了我,還請給我一點棲息之地。”


    司正還是將他的來意說了出來。


    兩兄弟相視一眼,眼中的冷漠更甚。


    這個人,不僅不知進退,還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有什麽比生命更珍貴?


    談天子看向弟弟,覺得沒有。


    “我們並不是不能殺了你,隻不過,我們的恩人是你的朋友。我們不想讓他為難。所以,你現在還活著,僅此而已。”


    自從在人間縱橫捭闔便大殺四方的談天子,罕見的跟一個陌生人解釋了一句原因。


    說完,兩兄弟不約而同的看向了天邊。


    眨眼間的功夫。


    鳩淺帶著兩女,出現在了司正身旁。


    此時此刻,站在此處。


    結果不言而喻。


    談天子和談成孤突然便心中一寒。


    “你幫他?”


    他們看著鳩淺,語氣淡漠而又緊迫的問道。


    鳩淺歎了口氣,抓住裴三千和秦微涼的手,點了點頭。


    “你們覺得你們的擴張會不會影響到我?”


    鳩淺揚聲問道。


    談天子和談成孤想都沒想便搖了搖頭。


    “我們已經避開你了。不然,我們上次就動手了。恩人現在…應該不是我們聯手的對手。”


    聽到他們的直言不諱,鳩淺有些緊張。


    他覺得他們說的對。


    加上秦微涼,他們三人都未必是談天子兄弟的對手。


    這一點,鳩淺在那一天跟談天子兄弟交談時已經有了初步的認識。


    世界上最強大的人,必定是冰冷得沒有任何感情。


    譬如,現在的談天子兄弟。


    曾幾何時,鳩淺覺得自己也這般強大。


    不可一世,無可匹敵。


    但是很可惜,成為劍靈之後,鳩淺發覺自己對裴三千有了依賴之情。


    情感使人虛弱。


    鳩淺看著自己已非人體的手掌,噘了噘嘴。


    有得必有失,理應如此。


    很無奈啊。


    “你們難道除了戰鬥就沒有別的解決問題的方式了嗎?或者說,你們為什麽不能留下北冥這一塊世外之地?”


    鳩淺將手收迴袖中,負手問道。


    談天子笑了笑:“我們不打算留下任何一塊有生靈棲息的地方。若要問原因,那就是,我想這樣做。不服的人可以抵抗。”


    反正,抵抗就是死。


    談成孤站在一邊,看向自己話多到令他瞠目結舌的哥哥,眉頭一皺再皺。


    他袖中的指尖銳利無比,一次又一次的劃破自己的肌膚,用疼痛喚醒戰意,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鳩淺沉默不語,埋怨式的瞪了司正一眼。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前恩大概已經抵消了。


    “狗日的司正,爽了吧?我們都不是他們的對手。”鳩淺伸手抓住裴三千和秦微涼的翹臀,對著司正說道。


    “多謝人鏡相助。我們四人聯手,或許能夠一戰。”司正歉意抱拳,風雪戒律刀出現在了手上。


    剛才一番一麵倒的艱苦曆戰,他因為害怕戒律刀被折斷,都沒舍得將其拿出來。


    現在,他覺得是時候拿出來了。


    至於鳩淺的下流動作,司正選擇性的視而不見。


    這一次,秦微涼和裴三千頭一次十分默契的沒有表現出女人的羞澀。


    即使是在人前被輕薄。


    因為,她們知道,她們可能這一次打輸了就真的什麽都留不下了。


    談天子兄弟兩個,是迄今為止她們最強大的對手。


    都是真真正正的人形殺戮機器。


    “看在你我有過一段很快樂的交集的份上,準備好了可以告訴我。”


    談天子對著鳩淺說出自己最後一句廢話,將手插入自己的胸口,從心髒中抽出一把血紅的長刀。


    這把刀的模樣,與西秦流傳而下的斬神刀有幾分相似。


    秦微涼微微驚訝間因此甚至還特意將兜裏的斬神刀拿出來看了看,發現兩者並無大異之後,她恍然大悟。


    原來,斬神刀,是這樣來的。


    以心血灌溉。


    怪不得這般鮮紅。


    綠鱗也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靈體從劍身中探了出來。


    “他們修煉的功法是失傳已久的陰陽奇奧,我們不是對手,要不暫避鋒芒吧?”


    她建議道。


    然而,秦微涼看都沒看她一眼,更別提搭理。


    他們的心意已決。


    綠鱗劍靈伸出手彈了一下劍身,綠鱗劍刹那間變得光彩奪目。


    劍身上的紋路在刺眼的光芒中慢慢融化,最後化作一片水綠。


    等到光芒散去,水綠緩緩流淌之時,綠鱗至此,完全開封了。


    鳩淺看了綠鱗一眼,對著秦微涼說道:“保護好自己,不要戀戰。”


    鳩淺的語氣極其溫柔,普通害怕自己的聲音太過粗魯傷害到秦微涼的耳膜一般。


    就像是最初的歲月裏,他跟在她屁股後頭,憨憨直笑的那樣。


    秦微涼點點頭,心中出現了一抹久違的甜蜜。


    緊接著,鳩淺想起了自己的本分,融入了裴三千的鳩淺劍中。


    熟悉的自信感迴歸,裴三千覺得這一戰可以打。


    司正對著兩女點了點頭,率先對著談天子攻了上去。


    大戰,就這樣在無人關注的角落,爆發了。


    誰勝誰負?


    誰生誰死?


    無人可知。


    在遙遠的盡頭,天幕之上。


    一個神色冷漠的男子看著天下的這一切,目不轉睛。


    天幕下,一個束著紅發帶的年輕人歪著頭對他笑道:“你這樣都能看下去?他可是你的親兄弟啊!”


    神色冷漠的男子沒有迴答,神色依舊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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