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完菜迴來,“父女”兩個肚子也填飽了。


    給幾個徒弟買的豆漿油條往飯桌上一放,靜之推著林英的腿就往房間走,“你不是頭疼嗎?再去睡一會兒,現在才七點多,不用上班,你不用起這麽早了。”


    頭是重重的沒錯,但他一旦醒來就沒有再躺迴去的習慣了。


    林英笑著立定,任靜之推著不動搖,“先不睡,我晨練一下看看情況再說,說不定動一動就好了。”


    靜之還沒說什麽,他腳步一拐,就往樓上走去。


    三樓的小客廳被幾個徒弟收拾得整整齊齊,他右手搭住扶手,怔怔的看著最右側那扇緊鎖的房門。


    從後麵跟上來的靜之看到他這樣,立馬放慢腳步。


    他不會……想起什麽了吧?


    念頭剛一浮起,林英就抬腳接著往樓上走。


    靜之緊跟他的步伐,邊爬樓梯邊問:“非要去樓頂嗎?上頭風大。”


    “初生的陽光,對我們修道之人有益,樓頂鍛煉最好,能全方位曬到太陽。”


    爬了四層樓梯,她稍微有些喘。


    林英扭頭朝她伸出手,“累了?要跟我一起鍛煉不?你如今的狀況,多曬曬太陽對你有好處。”


    靜之不置可否,想一起上來,不過是為了多賴他一會兒而已。


    她抬起頭,脆生生的說:“好,那你教我。”


    林英朝她笑得和藹,“好。”


    靜之表情一僵,勉強對他扯了扯嘴角。


    他這種笑,不是她想要的那種……


    ……


    實在太早,現在的陽光還有一點被烏雲擋住,光線稍微泛黃,把林英的白色中衣也染成了淺黃色。


    樓頂的地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擺上了個防水的油紙布,布上畫著太極八卦,八卦中心繪著七個小點,呈北鬥七星狀。


    林英教徒弟教習慣了,現在明顯也是把她當成徒弟一樣教。


    他在前頭行雲流水的耍了一套八卦步,迴頭問:“看清楚了嗎?要不要試試?”


    他師傳正統,林九,草廬,朱九,又何嚐不是。


    這兩下子,那幾世都教過她了,她閉著眼也能練出來。


    靜之老實點頭。


    林英不信,挑眉說:“小孩不能說大話,會就試試?”


    “……試就試。”


    經過他剛剛那和藹一笑,靜之這心裏跟壓了塊石頭似的,堵得慌。


    麻木的完成一套八卦步動作,她昂起頭,靜靜的看著他。


    林英看她還真會,心生愛才之心,對她笑得越發和藹,“小之真棒,學得那麽快啊,我再教你點別的好不好?”


    “……”


    她緊抿嘴唇,小拳頭捏得死緊,對昨晚玩笑般的認爹,逐漸心生悔意。


    可如今說不認,他會不會生氣啊?


    靜之的兩條細眉,糾結得擰到了一起。


    “怎麽了?”


    林英下意識的,伸手想摸摸她的後腦勺。


    靜之側過頭避開,猛的後退一步。


    見他一臉錯愕,靜之又不舍他麵露失落,於是隨口扯了個理由,虛虛摸了摸頭上的小圓球,“我……你紮得有點緊,摸著頭疼。”


    林英鬆口氣,對她抱歉的笑了笑,半蹲下來,放輕聲音,極具耐心的承諾:


    “我會好好學的,以後每天都給你綁好不好?”


    靜之一梗,腳下莫名又後退半步。


    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這種爹式耐心。


    林英表情一僵,以為她真生氣了,臉上浮上幾分無措,“對不起,是我做得不夠好。”


    靜之:“……不是你的問題。我,我想下去修煉了,你慢慢鍛煉吧。”


    她垂著腦袋,轉身下樓。


    林英扶一下膝蓋,慢慢站了起來。


    皺眉看著她漸漸消失的背影。


    秋季的晨風卷起了他的衣角,林英緊實的腹部在風中若隱若現。


    他抬手壓下前擺,“確實風大。”


    遂跟在靜之後頭下了樓。


    時間還早,別墅裏靜悄悄的。


    林英把魚處理好後,四處轉了轉。


    小孩到處找不見,他開始心慌。


    隨意抽了張紙擦著手上的水珠,一間房一間房的找過去。


    打開幾個男徒弟的房間,裏頭煙味彌漫,臭腳丫子味摻雜其中,熏得他頭更痛了。


    林英抵著發悶的太陽穴,把門帶上,小孩鼻子靈,肯定不會在這間。


    他來到小五房門前,輕輕敲了三下。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砰的一聲響。


    林英眼皮一跳,張張嘴剛想問話,就見小五捂著後腦勺,迷迷瞪瞪的打開門,眼皮腫得都睜不太開,“師父,有事啊?”


    “小之在你這嗎?”


    小五嘿嘿兩聲,把門縫關小,“她不可能在我這兒,老實說,經過昨晚,我有點怵她。”


    林英虛了視線,稍稍迴憶了一下昨晚。


    他覺得挺可愛的啊,有什麽好怕的?


    林英眯了眯眼:“哼,再睡半小時起來洗漱,準備抓鬼。”


    “哦。”小五摸不著頭腦,她師父哼什麽嘛,一大早對她生啥子氣哦。


    ……


    原來是燈下黑。


    轉悠了一圈,又迴到自己房間的林英,這才發現靜之坐迴了自己的小床上。


    短短的腿盤著,肉肉的手在胸前掐著個訣,雙眼緊閉,表情肅穆。


    林英半蹲下來,透過原木色的木欄杆看著她,嘴角不自覺的向上勾起。


    她這副樣子,就差兩頭四臂,就跟他神台前的三太子一模一樣了。


    認真修煉的小孩也可愛。


    林英順手幫她擺正床邊一腳一路的小拖鞋,剛想摸摸她的頭發,她在樓頂說的話,仿佛還在他耳邊,林英克製住自己的手,躺迴床上。


    經過剛剛屋頂那一陣風吹,他的頭如今不僅發脹,還一揪一揪的痛。


    心裏暗道不好,可能要感冒了,林英趕緊扯過被子,躺好閉眼。


    他原以為,身體不適會讓他很難入眠。


    沒想到閉眼隻幾分鍾,他就沉沉睡去,甚至還做了個夢。


    身心莫名放鬆的時候,壓抑在心底深處,那一點不為人知的小心思在夢中就會被無限放大。


    輕紗羅裙鋪滿一地,藕臂纏繞住他的一條腿,一雙美目如泣如訴,自下而上看著他。


    紅唇微動,一聲輕柔的唿喚勾得他心神動蕩。


    “阿英,我變小,我馬上變小,你不要不理我。”


    珠淚不停垂下,林英愣住神,後撤一步。


    見他此番動作,女人哭得更加厲害。


    不知道該怎麽勸才好,他蹲了下來,糾結的看著她。


    女人握住他的手,輕輕拉到自己臉下,讓他掌心朝上,接住一滴。


    熾熱又苦澀。


    緊接著,兩滴,三滴,掌心漸漸聚起她的一汪淚。


    那種奇怪的心髒酸痛感又來了。


    他另一手緊緊抓住左胸的衣服,滿目皆是迷茫,盯著眼前哭泣的女人,問:


    “為什麽?”


    女人眼淚凝在眼角,微微歪了歪頭,似乎是在理解他這句話。


    她沒說話,隻是苦澀的朝他扯一下嘴角,指指自己的心。


    柔光閃爍,女人的身影慢慢變小,那種強烈的抗拒感又來了。


    想製止她,林英卻動彈不得,額頭憋出細汗,再想抬手,卻怎麽也抬不起來了。


    他極力掙脫桎梏,猛的甩開她越來越小的手,掌心的眼淚也因為這個動作灑了一地。


    一聲“不要”,脫口而出。


    “什麽不要?”


    脆脆的童聲在耳邊響起。


    林英喘著粗氣,側頭一看,靜之小小一個,跪坐在他枕頭邊上,伸出一指,挑起他眼角的濕潤輕輕撚了撚。


    “小英,你睡覺流口水,口水從眼睛裏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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