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雷不是喜歡勉強人的人,兩人酒盡言歡,於夜色中揮手作別。


    不想隔一天,他竟與我同時出現在校門口,這讓人十分詫異。我接了兒子,他朝我迎麵走來,大老遠張口就笑,笑得特別燦爛,這廝牙還特別白,白到什麽程度呢?白到我想一顆一顆給他全掰下來。


    我開始討厭他了。最起碼,我不想在兒子麵前見其他任何陌生男人。


    張若雷走到近前,彎下腰跟兒子說話:“淮平吧,我是你媽媽的大客戶。”


    淮平仰起臉眯縫著眼睛看他,又瞅我一眼。


    “張叔叔。”


    兒子又扭轉頭對著張若雷。


    “張叔叔好!”


    “好!好!真乖。”


    張若雷摸摸兒子的頭,起身似對著淮平,實際上眼風看我。


    “淮平,你媽媽升職呢,她說今天要請她最大的客戶和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猜對她來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定是你。也就是你跟我吃大餐。高興不高興?”


    兒子跳起來。


    “真的嗎?媽媽。你升職了?”


    “啊啊啊,是啊,媽媽升職了。”


    張若雷笑嘻嘻站定:“怎麽樣?東道?請吧,我車停在那兒。”


    他遙遙用手一指,我騎虎難下。隻好帶著兒子一路跟隨他到車邊,開門上車。張若雷啟心裏卻恨得牙根直癢癢:“敗家子兒,什麽意思?昨兒請我吃一頓飯覺得虧了?今天要吃迴去?還富二代呢!至於這麽小器?糟了,也不知他能吃我多少,也不知我身上帶這些錢夠不夠,要是不夠在兒子麵前可就糗大了。”


    張若雷有一搭沒一搭沒兒子聊起動漫。


    我便想這人可真夠幼稚,都多大的人了還動漫?一看就是長時間的不學無術。要不是他是我最大客戶,就他這種人,有多少錢我也懶得理。


    胡思亂想間到了目的地,我一看還真就不是太嚇人的地方,應該能消費得起。


    三人落座,期間服務人員還鬧出一個尷尬來,非說小朋友長得真帥,真像爸爸。


    我剛要解釋,張若雷就接過菜單把話岔了過去。


    服務人員給上了檸檬水,張若雷放下身段殷勤侍候,反搞得我十分不自在,他見我如坐針氈卻頗有得色。不一會兒我手機裏進來一條微信,竟然是張若雷。


    麵對麵坐著發什麽微信啊!真是有病。


    隻見張若雷說:“怎麽樣?到我公司幫我吧,哪兒找這麽好老板?”


    我不動聲色放下電話,沒搭茬。


    菜上齊,三人開動,遠處瞅,倒真像一家三口。氣氛亦和樂融融,張若雷興許做人做事太過幼稚,居然跟淮平蠻談得來。


    席至中途,我一抬頭,居然從酒店落地窗驚見淮海和蕭晗。我這一驚吃得不小,筷子當啷掉地。


    兒子和張若雷齊齊望向我,我竟慌亂得手足無措。


    曾經設想故人狹路的情景萬千次,卻不想竟是在這般毫無準備、措手不及的情況之下。兒子淮平扭頭,見其父淮海挽著蕭晗,那一天,蕭晗著鵝黃露肩曳地長裙,發髻高挽,露出修長細白天鵝頸。


    美得超凡出塵。


    他們也見到了我,一見之下竟然也吃驚不小。


    而最讓人深感意外和驚悚的是他們竟然朝張若雷頷首,並徑直朝他走來。


    “不好意思。”


    我拽起兒子,惶惶然跟他們擦肩而過。


    那晚,失眠再次來襲,我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覺。


    半夜電話響,竟是蕭晗。是張若雷給她的我的電話號碼嗎?


    我已無力追究。


    蕭晗直截了當。說公司對張若雷這大客誌在必得,他們公司賣的產品跟我現在賣的產品同類,希望我把這客戶讓給她。價由我開,我隻需把現在公司最新報價透露給他們就行。


    開玩笑!那是商業犯罪。


    “不行。”


    我在黑暗裏聲音冷峻。


    “如果不行的話,我跟淮海會和你爭淮平的撫養權。”


    果然是蕭晗,有備而來。


    我暗自在心中歎一口氣。怎麽選擇呢?怎麽選擇都是錯:丟了工作就不能養兒子,沒了兒子又何苦對這份工耿耿於懷?


    “成交。”


    蕭晗想必未曾料到我會應承得如此痛快,還想再說什麽,但我已無心奉陪,不說再見就掛了電話。


    沒多一會兒,張若雷電話又進來。


    他說:“我才知道你們的關係,沒想過世上竟會有這樣巧的事兒。”


    “冤家路窄。”


    “不過也好,你過來幫我吧。我本想找家競品逼你過埠,想你丟了我這大客,靠散戶也撐不了多久。”


    我猶豫一下,“好。”


    次日,遞了辭呈,到張若雷公司報道。這人見到我喜上眉梢,拍我肩膀讓我好好幹,還說凡跟著他混的女人,他都虧待不了,至少是在錢上。


    他說這話我信,不過那句“跟著他混的女人”聽起來多少讓人感覺有些別扭。


    沒想到第一晚便是陪他、淮海和蕭晗簽約,去之前張若雷征求過我意見,說實在不行換一家罷了。


    我思忖良久,知道公司裏的情況,若非他大姑姑跟他置氣,他斷不會手伸這樣長到采購部去替人家作主。這配件正急用,除了我的上家,本埠也就淮海他們公司貨足成色也足。


    新公司、新人事、新老板,我再不會做人姿態還是要好看。


    “不妨事。”


    淮海秘書給了我地址,我按圖索驥,準時跟張若雷赴約。


    合同簽得蠻順利,隻分開後多年這樣口對口、麵對麵坐在一起還是頭一次,我聽見淮海的聲音,迴憶就敞開大門。我記得剛跟他談戀愛那會兒,他騎一輛哪兒哪兒都響就鈴不太響的自行車,我們每天一起出門、一起迴家,我坐他自行車後麵,腿輕輕抬起,風穿過我的發。那時覺身輕體安,整個人都是飄的。仿佛這世間並無比此更美的情致。


    而於我來說,人生能得淮海,此生亦複何求。


    他曾經是我的全世界。


    合同簽得順利,簽好合同後四人舉杯慶祝,大家推杯換盞。張若雷跟淮海稱兄道弟,前夫則作出狀甚惶恐的樣子,連聲說以後還請張總多多關照。


    張若雷捧杯便飲,直謙說哪裏哪裏。


    蕭晗打蛇隨棍上,說張總,我也敬您一杯。像您這樣,有貌又有才的青年才俊別說本市了,就是全中國也不可多得啊。


    言辭誇張成這樣他張若雷倒甘之如飴,又笑著捧起酒杯來,琥珀色液體在燈光下發出魅惑的光。張若雷則斜眯著眼睛,眼光毒辣、穩當的落在蕭晗胸前。蕭晗一臉嬌羞用杯擋在自己胸口,這動作欲語還羞,卻又讓她徒增幾分嫵媚,整個人更活色生香起來。


    蕭晗舉杯,說來來來,讓我們共同舉杯。


    幾支玻璃杯叮叮當當碰一起,奏出一派歌舞升平、和諧的歌來。


    出門時,夜色已深沉,星星點點街燈排著長長的隊伍延宕出去老遠,偶爾不知從哪裏遊弋出行色匆匆的車,像尾魚,亮著車尾燈。


    我朝一部車裏掃過一眼,見那車裏音響開著,司機似跟著音樂做出微小幅度的動作,眼神專注。我猜他一定在夜半無人的街頭想著誰也猜不透的心事。


    也不知今晚貪多了兩杯,還是酒入了愁腸,到得外麵出門一見風,酒氣便有些上頭。我一個踉蹌,蕭晗和張若雷搶一步過來,竟然一左一右扶穩了我。


    怎麽會是他們兩個?


    我見兩人迅速交換了眼風。瞬間便釋然,恐怕我就是個載體吧,恐怕當年蕭晗就是這樣搭上淮海,後來取而代之的吧。


    這一次,她又要取而代之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突然靈機一動,那前夫淮海......他會不會迴來我們身邊?


    我被這想法嚇出一個激靈,酒倒瞬間清醒大半。晃晃頭,車已近在眼前。蕭晗為我打開車門,張若雷則從另一邊進了車子,他與我同在後排坐的情況倒不多見。


    關上車門,代駕問“可以走了嗎?”


    張若雷說“走。”


    偏頭瞅見淮海、蕭晗夫婦此刻正無言立在風中跟我們道別,這兩人並排站在一起,日月山河都頓失光輝的樣子,真是一對登對的璧人。


    車平穩駛出酒店門廊,張若雷滿嘴噴著酒氣伸出手來摸上我的一支手,我剛要掙脫,他此後說出的那句話卻似乎字字都擲地有聲。


    “梅子,如果我把蕭晗搞到手,那爺們兒完璧歸趙。你拿什麽報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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