渦輪沒有答話,而是伸出機械臂衝身後的眾人擺了個收聲的示意動作。虎賁篤定渦輪親眼所見的情況肯定極不尋常,因為他很少這麽急切的輸出自己的‘感受’,此刻顯然不想因讓大夥吃驚而鬧出更大的動靜。


    整整四分鍾,渦輪那隻擺出收聲示意的機械臂僵硬的懸在麵前,隊友們也就一直保持著靜默,巴巴地盯著他伸出的潛望鏡。


    “應該結束了。”渦輪打破了沉寂說:“自己看吧。”


    內部頻道中閃現出渦輪這段時間的視野迴放。隻見被遠征隊落下的兩部‘爬蟲’殘骸靜靜地散落在稀稀拉拉的灌木叢間,超低空懸停的‘粽子’不時用紅光掃描周邊。從體量判斷,‘粽子’肯定無法吊運這些殘骸,除非它們也具有地麵機動能力。看架勢應該是在等待迴收殘骸的援軍到來。


    到底是什麽東西能讓渦輪如此驚詫?稀奇古怪的地麵運輸車?還是那種神秘的黑色六邊形‘班車’過來了?


    一分鍾過去後,在虎賁意識模塊中翻滾了數遍的幾種殘骸迴收、運輸方式的場景並沒有出現。怪異的是,爬蟲們的殘骸竟然開始緩慢的消失!


    不是移動、不是解體、不是蒸發、不是熔化,隻能用消失這個詞描述才算準確——那堆殘骸在五十秒之內,自上而下,毫無征兆的消失了!


    隨著曾被殘骸遮擋的地麵、植物枝葉慢慢地、自然而然的重新顯現在視野中,這兩台‘爬蟲’殘骸連同用於拖拽它們的網兜就像從未存在過一般無影無蹤!難道它們溶解在空氣中了?!而一直懸停在周圍的‘粽子’們對此毫無反應,足以體現這是‘天神’們慣常的廢品迴收方式!


    “天呐!它們去哪兒了?”、“這不科學啊!”、“什麽情況?”......頻道裏七嘴八舌地熱鬧起來,而畫麵中的‘粽子’們在殘骸徹底消失後也快速飛離,化作四顆紅色光點在二十秒內消失在高空中!


    “不可思議。但魔術師能變出這種效果。”反複看了幾遍爬蟲殘骸消失的過程後,虎賁數據庫中文化藝術領域的一種魔術表演信息被激活:魔術師站在一處燈塔前,和扭頭晃屁股的助手互動表演片刻後撐起一塊幕布,將視野遠處的一座燈塔遮擋,然後手舞足蹈故弄玄虛了一番。當他扯掉幕布後,遠處的燈塔居然消失不見,視野中隻剩漂浮著幾絲流雲的湛藍天空和波光粼粼的深藍海麵!


    “看過約翰.李琦讓燈塔消失的那個經典沒?”虎賁提示隊友們。


    約翰.李琦是地球當代著名的魔術表演家,非常擅長宏偉的大型場景魔術。為了營造神奇又神秘的效果,他時常和技術團隊合作,將一些聲、光技術融入到表演中。讓海島上的古代燈塔憑空消失的魔術是他最經典的表演之一。他就是采用了一種光學隱身技術——在極為精確的時間點將視野中燈塔之後的景物利用隱蔽的影像采集和數字顯示係統呈現在眼前遮擋燈塔的屏幕上——他們故弄玄虛升起的幕布中有一層繃緊的柔性屏幕並沒有在後續的表演中被扯下。這伎倆算是虎賁尾部那套偽裝帷幕中光學隱身功能的技術雛形。


    李琦表演這個魔術時還特意安排了一架直升機以低於塔尖不少的高度繞著燈塔盤旋,繞到燈塔背麵本該被塔身遮擋的直升機在燈塔消失後竟仍舊翱翔在觀眾的視野中。那場景的確令人瞠目!


    “那是用了光學隱身,你尾巴上那塊帷幕不也有這功能?”藍波接茬道。


    “是嗬。”虎賁笑答。


    “你是說‘天神’出動了一艘光學隱身的裝備把殘骸收走?”螺旋問道:“有必要偷偷摸摸麽?連爬蟲和道釘——這是螺旋對‘粽子’的習慣性稱唿——都大搖大擺到處跑,還有什麽不能見光的?”


    這問題問住了所有人,真不確定‘天神’們這種隱身收廢品方式是出於什麽考慮。炫技?防襲擊?這能隱身的家夥是什麽東西?它自身很脆弱?......


    “沒準隱身是它們大型裝備的標配?”虎賁揣測著‘天神’的技術水準:“畢竟體量和靈活度總是成反比。”話音剛落,隻見盧比和幾位雪特城少年氣喘籲籲地從地道深處跑了出來。


    “水車!電線,裝鐵櫃的房子,倒了、散啦!”盧比氣還沒喘勻,就邊說邊比劃著警告‘火神’和大人們雪特城中大事不妙!


    虎賁的作戰模塊再次被激活!雖說母船的大部分核心裝備已經被藏在了雪特城地道中,但能量盒轉循環換機要維持運轉就隻能安置在地麵上。還有因為體量巨大而無法進地道的飛船艙段船殼,它們依舊躺在那幾間神廟中。‘天神’們不可能對這些來路不明的東西沒興趣。打不倒隊員們,肯定得向它們下手!


    “早該想到這些寶貝!”虎賁的意識模塊暗自叫苦!


    當遠征隊趕到附近時,大批的‘粽子’、‘爬蟲’已將暴露在日光下的能量盒循環轉換機圍住,保護裝置的石屋以及相鄰的幾幢房子此時已經變成了散落一地的碎石塊!此時,‘爬蟲’們正在將碎石向四麵推離,看情形是欲在轉換裝置周圍清理出一片平地。


    “它們要搶轉換機!”虎賁意識模塊湧出的驚懼數據促使係統進入作戰模式。紅色的武控數據瞬間占據了他眼前的大片顯示空間!


    “保護轉換機!”遠征隊內部頻道被警報填滿。


    現在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繼續躲避,不論‘天神’要如何處置轉換機都會產生無法接受的後果。這無異於斷了遠征隊的後路!


    幾枚導彈幾乎同時射出,直向半空中警戒的‘粽子’們殺去!就在它們被‘粽子’甩開或擊毀的檔口,密集的高能激光掃射將地麵上的三輛爬蟲燒成了火把!為了生存,遠征隊火力全開!


    地麵的‘爬蟲’立即停止清理石塊,變換隊形和遠征隊對戰,而半空的‘粽子’們對付完導彈後也壓了過來!


    從現場的‘天神’戰隊規模看,要遠超剛才在城外地道口以及密林中的數量。遠征隊十有八九是被‘天神’耍了!中了對方的聲東擊西之計!它們在城外和密林中用小股力量牽製住遠征隊,同時派遣主力侵入城區奪取能量盒循環轉換裝置!很顯然,‘天神’已經通過多日的偵查掌握了遠征隊在雪特山區域的底細。要不是盧比跑來報信,後果不堪設想!而遠在紫色森林邊緣的飛船隔艙很可能正麵臨相同的處境,無奈距離太遠,隊員們都無法脫身!


    當密集的激光和集束聲波掃過來時,遠征隊發現自己陷入了雙拳難敵四手的境地!雖說他們能靈巧的躲避激光的燒蝕、忍著不斷有裝備出現異常造成的幹擾發起打擊,但麵對十二架‘粽子’、二十輛爬蟲的圍攻,仍然被壓得抬不起頭來!唯一能瞬間致命的微型導彈打光了,卻收效甚微!


    “這樣撐不住,得想想辦法!”眼見被逼得節節後退,螺旋在頻道中氣急敗壞的叫喊。


    “螺旋,跟我來!”沙王喊道:“掩護我和螺旋!跟它們玩大的!拚了!”


    沙王言罷調轉車頭向城中小廣場的地道口——遠征隊在盧比的引導下第一次進入雪特城的地方——的方向疾駛而去,他邊跑還邊調轉綜合平台向尾後射擊!


    虎賁相信沙王的戰術素養,也懶得問他具體計劃了,索性和藍波、渦輪一道掩護他倆脫離戰場。


    “攻擊妖獸!保護神器!”藍波用巴隆星語大聲召喚外星朋友的支援。在意識模塊中泛起的絕望數據驅使下,他的係統形成了讓巴隆星人近戰肉搏拖住‘爬蟲’、遠征隊集中精力驅散‘粽子’的方案。


    “他們不行!還會成活靶子!”虎賁大聲勸阻藍波。


    “至少能拖住地麵上的!”藍波迴應:“我們垮了,他們更危險!”


    “桶洞眼!卡輪子!”渦輪跟著用巴隆星語播放要領。


    “傷亡在所難免!算是交換吧。沒哪種文明迭代不付出代價的!”藍波隨後在頻道內勸慰虎賁。


    令人意外的是,巴隆星朋友們都不見了蹤影!任憑藍波和渦輪怎麽唿叫支援,都沒有一個巴隆星人再現身!


    “別喊了!沒用!”虎賁突然想起盧明對待‘粽子’和‘爬蟲’不同的態度——‘爬蟲’在巴隆星人傳說裏是妖獸,自然可以打,而天上飛的‘粽子’是天神,萬萬不可違逆。現在看到‘天神’和‘妖獸’合起夥來群毆‘火神’,他們估計也不知所措,最好辦法自然是躲得遠遠的靜觀其變!


    “聰明!”虎賁的意識模塊中掠過一絲欣慰。


    少了巴隆星人的支援後,三位遠征隊員的確更加勢單力薄、首尾難顧。幾番對抗下來,不僅被壓得離能量盒轉換機這座命根子越來越遠,機體還都不同程度被擊傷!


    藍波被逼急了,索性轉換成飛翼狀態升空與‘粽子’對抗,他開啟電子戰裝備,滿功率釋放強力幹擾,並伺機用機載激光槍攻擊!


    一波突如其來的強電磁幹擾下,‘天神’們的確混亂了十幾秒,還真有兩架‘粽子’被擊傷後退出了戰鬥!但敵人很快便免疫了藍波的電子攻擊,重新恢複編隊圍了過來,有限的戰果並沒有帶來扭轉局麵的希望!


    幾分鍾後,虎賁眼睛的餘光瞥見遠處能量盒轉換機周圍的景物微微扭動了幾下。就在這細微的波動後,能量盒轉換機也如同剛才那些爬蟲殘骸般,開始從上至下慢慢消失!


    必須得拚了!迅速繞過兩輛爬蟲的攻擊後,他瞄準能量盒轉換裝置頂部——此時已不可見,隻能靠其實體高度數據預判——正上方約一米高的位置打了一道激光!


    但見光束所及之處的半空中突然冒出一股漣漪,能量盒轉換機頂部構造忽隱忽現地順著漣漪扭動了好幾下!


    “有隱身物!集中火力打轉換機正上方!”確定有隱身裝備正在吞噬轉換裝置後,虎賁在頻道中向隊友狂喊!


    密集的激光激起越來越強的透明漣漪,隨著火舌和青煙夾雜在漣漪中向四周擴散,能量盒循環轉換裝置已‘消失’的上半部分又重新恢複原樣……意識模塊閃過這幅畫麵時,虎賁的係統隨之更加‘亢奮’,數據處理速度貌似更快了!他火力全開,激光和次聲波束同時開火!


    他的判斷合乎邏輯。要一口吞下能量盒轉換機,這種裝備體量必然不小,而且為了將裝載能力最大化肯定要犧牲其它性能,也許它身子骨脆弱、沒什麽反抗能力,故而隱藏自己以免成為被攻擊的焦點。


    ‘粽子’和‘爬蟲’的攻擊更猛烈了。估計是運輸裝備遭攻擊後它們也意識到不能讓遠征隊繼續在周邊轉悠,激光、集束能量波幾乎不間斷的向每個隊員掃來,對方也是火力全開,要將遠征隊一舉拿下!


    現實令人絕望。虎賁的期望還是落空了!兩分鍾後,就隻能看見能量盒轉換裝置的減震浮閥和基座了,而三位遠征隊員卻離它越來越遠!


    一旦沒了這座設備,遠征隊的‘生涯’就將進入倒計時!屆時,隊員們將完全淪為五部徹底沒有可持續能量盒補給的機器!盡管已經有數十道激光擊中了那不肯露麵的敵人,也隻能在‘空氣’中激起一陣陣毫無生氣的漣漪,這隱形的家夥的防護性能高於虎賁的估算!


    “混蛋!”藍波的意識模塊歇斯底裏叫罵起來:“就不能配點大威力的武器嘛!沙王!你躲到哪去啦!混蛋!”


    就在隻能看見半截轉換機的基座時,一道筆直的青煙驟然橫在了虎賁頭頂的半空中。它出現得如此突然、快速,好像本來就一直橫在那裏,隻是人們之前一直沒發現一樣!這股青煙直直的橫在剛剛消失的轉換裝置正上方,顯然是有什麽東西從裝置頭頂飛過,但奇快的速度居然讓常規光學裝置分辨不了這東西是從煙線哪端入射的!


    緊接著,一波尖厲的嘯叫聲從虎賁背後傳來,直奔遠處的轉換機而去。這才顯示出不明物的來襲方向!隨後,轉換機所在位置的半空中竟然憑空冒出一團火球。隨著火勢的迅速蔓延,一艘約有兩個鳳凰號主隔艙段那麽大的飛船顯現在眼前!就像一幅在舞動的神火中逐漸展開的畫卷!這肯定就是‘天神’的隱形運輸船!在伴隨著濃煙、烈火的一串爆炸聲中,它終於顯出了原形!


    隻見這艘飛船大致呈棱台體,個頭比遠征隊在‘通天塔’中看到的那種‘公交車’小兩圈。雖然在船身中部噴湧出的濃煙和火焰正逐漸吞噬著整艘船體,但仍能看出它的表麵非常光滑簡潔。


    隱身飛船的護衛隊立刻放棄了對虎賁等三人的攻擊,轉身撤往砸在地上的主角周圍。就在‘粽子’們在燃燒著的飛船周邊進入懸停狀態時,又一道青煙突然橫在了空中,這道青煙與上一道幾乎平行,而它貫穿的是一架‘粽子’!就在嘯叫聲抵達的同時,其餘‘粽子’們四散飛離,而那架中了青煙的則化為一團火球翻滾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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