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依舊是個暴雨天。


    這樣的天氣,處處的奴仆都是懶懶的,好在主子們也不會有過多的吩咐,大家也都各司其職地偷偷懶。


    我坐在鍋爐之後,聽房間內兩個丫鬟聊閑天,也許是本就不起眼,她們都忘了我的存在。


    “誒你聽說了,蔡媽媽風寒了。”


    “啥時候的事啊?”


    “可不就是昨日淋了雨,沒看今日都沒來後院逛?她一貫拿著雞毛當令箭的,領著采買的活,就像後院都是她管似的。”


    “你說的一點都不假,每次最煩她來。”


    兩個小丫鬟嘻嘻哈哈地低聲說著,而我則是思緒隨著她們說的話越飄越遠——


    蔡媽媽昨日淋雨風寒了。


    昨天一場大雨突如其來,街上人人收攤迴家,亂成了一片,誰在乎她去了哪何時迴的府。


    將毛團攏成一團藏在懷裏之時,我就已經想好了解釋的對策。


    要是蔡媽媽後續責怪詢問,我就扯謊自己在巷子裏等了她許久,但沒見到她人,就自己迴來了。


    隻是這樣可能會將她徹底得罪,後續再帶著我出府就難了。


    想到這,我一路小跑迴屋,在藏得隱秘的小包袱裏拿了一點點銅錢,迴來塞給主事婆子。


    後院廚房的主事婆子姓於,胖乎乎的手腳麻利,她一貫並不搭理我。


    她雖把我當成空氣,但是也不會帶著鄙夷的目光數落我,這已經很好了。


    我將銅錢塞給她,神情虔誠恭順地求了一點點治風寒的藥粉。


    於婆子掀開眼皮正視了我,並沒有多說什麽。


    接過錢,她起身在她的屋子裏翻了一個半個巴掌大的白色紙包給我,然後繼續坐在簷下嗑瓜子。


    我道了謝,又小跑迴了廚房,將藥粉衝泡成了一碗苦氣熏天的褐色藥湯,我端著敲響了蔡媽媽的房門。


    “誰啊”,房內尖細的聲音極為虛弱,又帶著不耐煩。


    我立刻出聲迴應,聲音低低的,但是足夠讓房內的人聽清,“蔡媽媽,我是阿陶。”


    尖細嗓音向上揚了幾個調,又帶了咳嗽,帶了怒氣,“什麽事啊?”


    “聽說您得了風寒,我求了點治風寒的藥,給您送過來。”


    聲音稍微柔和了一些,音調也低了幾分,“咳咳,咳,你進來吧,咳……”


    我應聲推開房門,蔡媽媽倚靠半躺在床上,此時正捂著胸口咳嗽。


    咳嗽間隙,她抬眼撩了我一眼,“咳,你怎麽來了?”


    我一手合上房門,一手端著碗,“衝了一碗藥。”


    說完,我端著滿滿一碗藥湯走到床邊,蹲下身子,“聽說您病了,我找於主事求了點治風寒的藥。”


    低著頭,我聽到蔡媽媽在我麵前輕笑,笑中帶著十足的冷意,“嗬,想毒死我?”


    “不是的”,我咽了口唾沫,“您平日帶我出門采買,對我十分照顧,我是十分感激您的。”


    又是一聲冷哼,“你昨天去哪了?”


    我端著藥跪了下去,壓低聲音,“昨日往迴走時突然下了大雨,我在巷子等您,後來雨勢越來越大,我就……”


    蔡媽媽似乎在考量我說話的真假,末了她又咳了幾聲,


    “阿陶,後院裏那麽多人,你可知想要我帶著出府的比比皆是?”


    我恭順地一動不動,“是。”


    “那你又可知我為何隻帶你出府?”


    “阿陶不知。”


    蔡媽媽向後倚上了軟枕,“我是看重你機靈又老實,你應該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能說。”


    看似誇獎,實則威脅。


    我眉眼低垂著,“是,阿陶知道。”


    蔡媽媽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碗中的苦藥,似乎是聞了聞似乎是嚐了嚐,


    “你有心了,我今早已經服過藥了,你這碗就不必了。”


    我舉過頭頂的雙手向下收了收,遲疑了片刻,還是答應,“是。”


    蔡媽媽順了順自己心口,轉過身不再正眼看我,“好了,我要休息,你先迴吧。”


    “是”,我站起身,端著碗退出了她的房間。


    站在房簷下,我抬眸看著順著屋簷滴落的雨滴,無聲地笑了笑,抬手將碗中藥湯一飲而盡。


    這可是花了錢買的,不能浪費了,雖然是藥三分毒,但是花了錢的藥,丟掉不喝我心中會更痛。


    這場雨足足下了兩天兩夜,雨過之後,萬裏無雲,一碧如洗。


    一場秋雨一場寒,氣溫漸漸下降,王府之中已經有受不住凍的小丫鬟在這場雨之後換了厚的裏衣。


    蔡媽媽的病也隨著雨停徹底康複,再用尖細的嗓子出現在了後院廚房。


    這次,她叉著小細腰站在我麵前,“阿陶,前院吩咐五夫人想吃城西的桂花甜餅,你隨我去買。”


    我低眉順眼,小聲答是,同時一隻手在袖子裏暗暗攥緊了早上從小包袱裏翻出來的幾枚銅錢。


    毛團的傷口還沒有痊愈,我得趁著出府的機會買一點外敷的藥膏才行。


    這也是我花錢買藥向蔡媽媽示好的原因之一。


    蔡媽媽此次是受前頭主子命出門的,挺著胸脯,她快把一張長臉仰到了天上,走路也不看路,生生被一塊橫在路中的石頭絆了一跤。


    出了府,依舊是我去買桂花糖餅,她去私會情人。


    我從她手中領了錢,這次她倒是沒有克扣很多,畢竟買桂花甜餅的機會少之又少,數量又是前頭夫人定好的,她沒有機會找賣甜餅的店家商量折扣從中撈錢。


    將我打發走,蔡媽媽扭著小細腰歡天喜地地走進了岔路。


    我們約好一個時辰後在此碰麵一同返迴王府,留給我的時間並不多。


    我一路小跑著前往城西,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打包好了兩紙袋桂花甜餅。


    我計算著時辰,還有一刻鍾能在返迴途中尋找個藥房。


    我一邊快步往迴走,一邊左右打量著商鋪,終於是看到一家門麵不算大的小藥房。


    走進去,迎麵是一片半人多高的藥櫃,藥櫃之後站著算賬的竟然是個小藥童。


    門上鈴鐺叮叮一響,藥童應聲抬頭,“您需要買點什麽?”


    我輕步上前,“我主人家的小狐狸受了傷,主人托我來買些外敷的藥。”


    小藥童老氣橫秋地點點頭,“原來是給動物買藥。”


    我有些底氣不足,覺得自己的要求有些強人所難,“您這裏能配治療動物的藥嗎?”


    小藥童麵無表情地衝我一點頭,“自然可以,天下萬物都是生靈。您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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