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徐天德,我還是太小瞧他了,竟能撐到現在……”


    桐廬城下,再度下達攻城命令後,朱元璋身穿甲胄,神情蕭索地站在軍營外,舉目望向遠方,長歎道。


    一旁的陳友諒聞言,語氣複雜道:“桐廬城固然難攻,但咱們手下這幫弟兄,也實在是軍心大亂,無心戀戰了……前日南方傳來消息,陳友定十幾萬主力,或死或降,如今除閩縣以外,大半個福建,皆已落入郭天敘手中。”


    陳友諒手下的五萬大軍,本是從陳友定那裏借來的,從籍貫上來說,大都是福建本地人,連日來的攻城大戰,已讓他們折損過半、傷亡慘重,如今聽聞家鄉有事,眾人哪裏還有什麽戰意。


    相比陳友諒,朱元璋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朱部士兵的家眷,早就全都做了郭家軍的俘虜,要不是朱元璋威望夠高,手段夠狠,這幫人恐怕早就逃的逃,降的降,作鳥獸散了,哪裏會等到今天。


    “朱老弟,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誰知道閩縣還能撐多久。”


    陳友諒歎了口氣,對朱元璋道:“依我看,趁現在姓郭的還沒殺到,你我不如早日撤兵,向西突圍,否則耽誤了時間,再過幾天,隻怕想走也走不了……”


    朱元璋閉目沉思許久,睜開眼道:“都打了這麽久,無論如何,先讓將士再試幾次,倘若到了明日還是破城無望,屆時你我再領兵撤退,也不算遲。”


    陳友諒點頭道:“既如此,那便再堅持一日吧。”


    …


    福州路,閩縣。


    郭洺圍城數日,為了勸說陳友定投降,不但多次派出使者入城,不斷加高自己的籌碼,甚至連先前做了俘虜的陳宗海,也被他放入城內勸降。


    如此誠意,大大出乎了陳友定的預料。


    其實先前郭家軍在數日之內,連破閩東三城,殲滅收編十幾萬守軍,已經足夠讓他感到震撼了。再加上陳宗海入城後,不斷勸說,陳友定原本抱定寧死不降的決心,這時也忍不住開始動搖了。


    “宗海,那吳國公當真如你說的那樣,待人和善,不殺降卒麽?”


    閩縣,總管府後院。陳友定思來想去,猶不放心,再次召來長子陳宗海,詢問起郭洺的品性——


    沒辦法,陳友定起家微寒,這一路走來,碰到過太多的爾虞我詐,生怕自己前腳剛開城投降,後腳就被人誅滅全族。


    “父帥,您隻管把心裝進肚子裏,淮西郭元帥,那可是有口皆碑的大善人,從來不會濫殺無辜。”


    陳宗海以前從未見過郭洺,對郭洺談當然談不上了解,不過先前他在做俘虜期間,曾得到郭郭洺的隆重禮遇,不但每日食宿不愁,甚至郭洺還把先前從台州方國珍那裏繳獲的財物,拿出一部分來賞賜給他。


    陳宗海得了好處,自然要為郭洺說話,況且現在的局勢,繼續抵抗下去也沒有意義。頓了頓,對方接著開口道:


    “徐壽輝和方國珍就不說了,這兩人如今都在金陵當起了富家翁,就說那主動投降的蒙古人,也先帖木兒吧。也先在元廷,那可是出了名的廢物,就這,吳國公都能不計前嫌,予以重用,讓他做了揚州路大總管。難道還會虧待咱們父子麽?”


    陳友定聽了這番話,心中若有所思,沉默許久後,長歎道:


    “罷了,罷了,做蒙古人的官也是官,做漢人的官也是官,那姓郭的既有天命,我陳友定又如何敢與天作對呢,你下去準備準備,明日咱們便開城投降吧。”


    陳宗海大喜,拱手道:“孩兒遵命。”


    翌日清晨,天色剛剛放明,陳友定脫去蒙元官服,身穿素衣,帶著一眾臣僚,親自出城向郭洺請降。


    “罪臣陳友定,叩見吳國公……國公舉義以來,吊民伐罪,驅逐胡元,數載即得江南半壁,實乃我中夏一等一的人傑。”


    郭家軍軍營,對方一麵向郭洺跪拜行禮,一麵為自己之前的行為辯解道:“此番國公率天兵南下,罪臣本應出降,怎奈先前那朱重八、陳友諒二人,百般蠱惑,罪臣一時糊塗,這才興兵頑抗,冒犯了國公天威,還望國公多加恕罪。”


    郭洺雖惱恨這陳友定與自己做對,白白耽誤了自己那麽多時間,但這個節骨眼上,他也不想橫生枝節,立刻接受了對方的歸順。


    伸手攙扶起對方,笑著道:“古人雲,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陳公能棄暗投明,歸順於本國公,本國公高興都還來不及,怎會怪罪陳公。”


    聽到郭洺答應不與自己計較,陳友定大喜,原本懸著的心,總算慢慢放了下去,合袖行禮道:


    “似國公這般雍容大度之人,真是世間罕有啊。”


    郭洺微微頷首,話鋒一轉道:“陳公,你們一家人不能再留居福建了,必須搬到金陵,屆時某家會專門安排官員,為你們營建宅邸,賞賜你們五百畝莊田,以充日用。至於貴公子宗海,某家準備讓他到平江路出任總管,將來有機會,再行提拔。”


    平心而論,郭洺開出的這些條件,已經算是非常難得了。


    陳友定、陳宗海聞言,自然沒有異議,雙雙跪伏在地,口中道:


    “多謝國公厚恩!”


    …


    解決完福建的問題,郭洺來不及做任何停留。


    在派出數千親兵,押送著陳友定一家,走海路乘船北上金陵後,郭洺又給藍玉留下了兩萬兵馬,命對方坐鎮福州、延平等地。


    接著他便和常遇春,統率剩下的十萬大軍,雙雙北方,準備圍攻朱元璋、陳友諒二人。


    按照郭洺先前的安排,常遇春統兵六萬,經延平、建寧二路北上,進攻信州,堵截朱元璋向西南逃竄的去路。


    郭洺本人,則親自統兵四萬,包括一萬名滿裝火器的親兵鎮,沿著來時的閩東三城,由溫州、處州二路北上。


    “上位……不好了,昨日斥候探報,兩日前,桐廬城已被朱重八、陳友諒二人領兵攻破!”


    這日正午,郭洺領兵一路北上,剛行至處州路青田縣,吳弛突然給他帶來一個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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