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阿梨也就算了。為什麽月檀也要跟著去北川啊!”前幾天我才把遊蓮哄好了,眼下聽說汪月檀也要和我去北川,遊蓮憋了半天最後還是沒忍住,告別的時候拽著我們吧嗒吧嗒掉眼淚,“本來眼下王府裏麵人就少,原本我還想阿梨走了,我還能找月檀說說話,好歹還有個過度,為什麽你們都要去北川啊。”


    “我娘早就有打算把繡樓開滿大江南北,正好女官三年任期也結束了。我想著與其迴家去繼承繡樓,還不如蹭阿梨的馬車去北川先幫我娘探探路。”


    女官最少要做滿一個三年為任期,大多會做滿五年,極少數能升職加薪的就會跟我上一輩子一樣一直留在宮裏。月檀家中是京城第一繡樓,她娘親的手藝連宮裏妃子也要偷偷塞錢去買他們家的繡品。跟我這樣進宮真的是討生活的人不同,月檀本來進宮也就是鍍個金準備迴去繼承家業的。


    眼下已經換下官服穿著一身淺紫色便衣的汪月檀笑得倒是很舒心:“你們兩個人一個天南一個地北,看得我心裏好不癢癢。迴頭想想迴家繼承繡樓也就那麽迴事。我尚且年輕正當進取,此時我身無旁物了無牽掛,不恰好是抓緊時機遊曆四方,學習各地不同技藝的好時機嗎?”


    月檀倒是瀟灑了,看表情滿腦子都是大展宏圖四方遊學的美好暢想,徒留阿蓮眼淚包在眼眶裏轉圈圈:“那跟我去嶺南不好嗎?嶺南一定也有很多機杼工藝啊!”


    ——夠了,我們倆是什麽離婚分居兩地的父母在爭奪自由自在的孩子的撫養權嗎?


    月檀在這方麵倒是雨露均沾:“不要急不要急,我又不是你們倆,來去不自由的。這大好河山我不好好走一遍怎麽能迴家呢?北川要去,嶺南自然也要去!”


    我抽了抽嘴角,小聲嘀咕:“你要去哪裏不反對,但是可別忘記答應我的事情。這個做不好我可不放你離開北川,到時候你就看著書上的嶺南荔枝流口水去吧!”


    遊蓮上上下下在那邊跳著要參與進來:“什麽什麽,你們又在說什麽?你們又答應了什麽!你們是不是背著我約定什麽了!你們兩個自從我成婚之後一直在孤立我!不要以為我沒有發現,太過分了你們兩個人!這次又是什麽事情,快說快說快說!”


    我被她從背後蹭得頭發都亂了,有點無奈地扶著發髻:“……阿蓮你現在是王妃唉……”


    “所以呢?這是你們孤立我的原因嗎?”她委屈地控訴我們,“阿梨我從來沒有因為你跟大殿下很早就在一起而孤立你,一直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但是,你們現在就因為我變成一個區區王妃,你們就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嗎?”


    我扶著臉歎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在旁邊還是一臉溺愛的六皇子:“……六殿下,王妃這樣,你當真半點不拘束嗎?”


    本來六殿下看著遊蓮的背影本來笑得怪寵溺的,見我找他說話,隨即換上一副似笑非笑的陰陽怪氣模樣:“不是許大人讓在下珍惜阿蓮本真的模樣嗎?既然叫在下珍惜,眼下又為何要我拘束她的性子。”


    ——我也不想拘束,但是再不拘束我就要披頭散發了。


    我們還在鬧著的時候,身後傳來馬車的聲音,我轉頭看過去。匆忙扶著頭發梳理了幾下,提起衣角小跑到馬車邊一拱手:“義父!”


    廖清河坐在馬車上,上下仔細打量我一番,不滿意地搖搖頭:“你這頭發是怎麽迴事?怎麽如此散亂?還有為何提著衣服跑過來?那麽多儀態都沒有好好學著嗎?我總叫你在旁人麵前要端莊持重、不苟言笑,你剛剛呲著牙跑過來像什麽樣子?你以為自己還是鄉野村婦,想笑便能笑,想哭便能哭嗎?”


    我一邊聽著已經讓耳朵起繭子的話,一邊敷衍地點點頭:“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我是北川侯的夫人,未來北川的顏麵。眼下我的麵子不是我一個人的麵子,也與北川侯恪己大人緊密相連。”


    廖清河被我說得哽住了,片刻後歎了一口氣:“我如何操心啊,眼下我都已經是土埋過頭頂的年紀了,你們這樣叫我怎麽能放心得下。你們總覺得禮節不過是些微末的東西,故而不在意。這般懈怠,一旦到了關鍵時候,豈不是叫別人看了笑話去?也不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和誰學的,隻看了幾眼這朝堂,便言之鑿鑿以為自己弄清楚世上所有事情,便以為老夫說的不過是些惺惺作態的虛假言論……唉!”


    “沒有!我真沒有!”我在馬車邊上蹦蹦跳跳,著急地想讓廖清河別難過了,“恪己大人也總是記得義父的教誨訥。我們自有我們的路,義父在京中不要為我們憂慮。眼下倒是我和大人總是擔憂義父的身體,義父獨自在京中,要照顧好自己才是。”


    “這句話也是胡鬧!哪有主公這樣與臣子說話的?”廖清河斥責我一句。


    我一下得了道理:“怎麽沒有?當初唐太宗在魏征病重時常常關心他的身體。等到魏征快要病逝的時候‘帝將以衡山公主降其子叔玉,時主亦從帝曰公強視新婦征不能謝是夕帝夢征若平生及旦薨帝臨哭為之慟罷朝五日。太子舉哀西華堂。詔內外百官朝集使皆赴喪,贈司空,諡日文貞,陪葬昭陵’。這還是義父你叫我讀的呢,眼下怎麽自己還忘記了?”


    “老夫一輩子不過是一個教書匠罷了,如何能與魏司空相提並論?我早先就讓你這孩子不要學了幾句聖人言便出來賣弄,你非不聽我的。”


    我又聽廖清河罵了我幾句,聽得神清氣爽,那罵得那叫一個舒坦。


    趙敢和他媳婦兩個人在前麵麻利地收拾東西,孩子交在方群手裏照顧著,一年多沒有見,當時還隻會趴在床上吐口水的肉嘟嘟的小胖墩已經變成了一個能跑能跳聲如洪鍾的大胖小子,眼下正在掄著拳頭在方群懷裏玩大風車。方群苦不堪言地想要擺脫懷裏那團咕蛹的大肉團子:“大嫂,大嫂我來搬!這孩子您抱迴去!求求了,他要滑走了!”


    趙家大嫂在車上麻利地捆東西,聞言頭都不帶抬的:“哎呀麽事,這麽多事情我等會就弄好了,弟弟你幫我抱著娃,別把他摔了就好。”


    趙敢汗流浹背地抬起頭,看見方群捧著孩子大氣不敢出的樣子,站在車上哈哈大笑起來:“噫!知道的你是抱了個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捧著個什麽髒東西呢!你把他放下來!他都三歲多了,能走路了!你把他放下來讓他自己跑,你看著就好。”


    “我我我,我不敢!”大胖小子跟泥鰍似的在方群手裏滑來滑去,他急出了一腦門汗,嘴裏忍不住抱怨起來,“趙大哥你來接把手吧!我真的……哎呀!要掉了掉了掉了!這我妹妹抱在手裏安安靜靜的,怎麽他跟個胖泥鰍似的停不下來!”


    趙敢走過去把孩子接到自己手裏,吐槽了一句:“噫,泥鰍就泥鰍了!怎麽還胖泥鰍上了!你給我小心點哦,這可是小將軍的義子,是小將軍的幹兒子!”


    “哼,那也沒有我妹妹可愛!”方群終於把一個大麻煩脫手出去,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甩著手抱怨起來,“我妹妹抱在手裏可是乖乖巧巧香香軟軟的。哪裏像這個小潑猴,恨不得轉成個經緯儀了。”


    “嘿!你還嫌棄上了!你看我家這小子拳頭邦邦硬,以後可不是當兵的料嗎?要我說還是活潑點好,活潑點以後能成大事。”


    我看著他們鬥嘴,笑了一陣子。轉頭扶著廖清河慢慢走下車:“義父放心,我們在北川會照顧好自己的。再說了縱使恪己大人沒辦法迴來,我也可以在北川和京城之間暢通無阻,等過一年我再單獨迴來看您就是了。”


    “別老想著我,等再過一年三年便到了,屆時你們完婚後,你應該多想著怎麽幫北川侯擴充子嗣,皇室血脈延續這才是頭等大事。”廖清河諄諄教誨,聽得我又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無奈,“你們不要總覺得自己年輕,皇室血脈延續乃是天下大事,不能總是一拖再拖。”


    我無奈地答應了一聲:“知道了,知道了,義父。”


    “子德在北川,公道和季嶽在嶺南,萬幸我學生眾多,總還有些能幫得上你們的。眼下等將你們送去北川後,老臣還要和臨淄王商議嶺南之事。”


    周恪法點點頭,拱手一拜:“嶺南雖然偏僻遼遠,幸而公道與季嶽兩人早在探查清楚當地情況,加上南人雖然剽悍,卻不成氣候,與北麵十八部落匈奴相比實在是算不得什麽對手。眼下皇兄的境況還是要更加危急。”


    我歎了一口氣:“一個往南,一個向北,要不然是酷熱潮濕之地,要不然是苦寒破敗之地,都是倒黴蛋,何必在這裏互相比來比去呢?”


    周恪法難得笑了笑,也不知是出於自嘲還是確實被我這個不招笑的笑話逗樂了:“皇兄的賀禮我就收下了,勞煩許大人替我謝謝皇兄。此去嶺南便更難再見,山高路遠,縱使是信件也要走三五個月。不過歸期雖無定,與君心意同,總歸會有再見的一天的。”


    我點點頭:“我會轉告恪己大人的……不過話說,恪己大人的賀禮到底是什麽?真的不能告訴我嗎?他也是你也是,怎麽一個個都神神秘秘的?”


    周恪法臉上難得露出些孩子氣的洋洋得意:“這個嘛……既然許大人和家妻之間可以有些小秘密,我和皇兄之間有些小秘密不也是人之常情嘛。”


    我被堵了一下,上下打量著他哼哼唧唧:“神神秘秘的,我迴去問大人去!”


    周恪法笑眯眯地對我擺擺手,一副慢走不送的表情。等到我轉頭準備上車的時候,忽而聽到背後傳來周恪法的聲音:“皇兄就拜托你了,皇嫂。”


    我轉過頭,就看到他還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擺擺手。


    我挑了挑眉:“我家遊蓮也多多拜托王爺照顧了。”


    等到上了車,便看著楊雲行眼睛上蒙著紗布對我笑:“嫂嫂說得好有意思。六殿下這是承認了嫂嫂的意思呢。”


    我心情很是不錯,語氣裏還要裝模作樣:“我可不需要他承認呢。反正恪己大人都認了,木已成舟,我這個嫂嫂他再不滿意也得認。”


    話雖然這麽說,我還是忍不住掀開簾子,朝著遊蓮努力揮揮手,心裏難免有些悵然——等下一次,即使我還可以迴來,遊蓮大概也已經去嶺南了。雖然安慰她的時候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然而當我真正開始麵對自己的時候,我又忍不住開始自我懷疑。


    “雲行,你說我們什麽時候還可以再見呢?”


    “大約七年後吧。”我本以為楊雲行不會理我,然而卻不想他居然認認真真地迴答了我這個無意義的問句。


    “七年後,怎麽會這麽準確呢?”我扭頭笑著打趣他,轉而又對路邊的遊蓮和廖清河揮手。


    “嫂嫂不要忘記,我可是有預知能力的人啊。”楊雲行蒙著眼睛,端坐在馬車座位上對我笑了起來。大約是終於要和周恪己相見了,我能感覺楊雲行的心情很好。


    隨著前麵趙敢趕車的聲音,馬車很快也動了起來,我、楊雲行和他的師父、趙敢夫妻和唐雲忠那個三歲的小義子,汪月檀、王書言,便浩浩蕩蕩地又踏上了迴北川的路。遊蓮墊著腳朝我揮手,就和上一次我離開時一模一樣。


    我一邊對著越來越遙遠的幾人揮手,一邊不以為意地小聲嘀咕著:“七年啊……那時候我才三十歲而立之年,想起來也沒有那麽遙遠。真是好時候啊,倘若真的隻需要七年就能見到,那可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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