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沈清梧沒有發作,白著張臉癱在椅子上,婉如一潭死水。事實上盧至樺也很難想像他發怒的樣子,現在看來,倒不如把他臭罵一頓來得痛快。死水般的沈清梧猛吸了一口氣,又脆弱地不斷咳嗽,盧至樺紋絲不動,隻覺得那副弱不禁風的皮囊受人憐惜,可藏在皮囊底下的,他從來沒看清過。「你調查我?」想起來二人之前信誓旦旦的承諾,他苦笑起來,「大少爺,你一直說相信我,哄我開心呢?」沈清梧微微搖頭,啞著嗓子嘆息道,「你不值得我相信。」「所以你從來就沒有信過我…」盧至樺很失落,覺得一年多過得像夢,夢醒了他緩不過來,非要拉個墊背的才能舒坦一點,「趙哲東是吧?…我記住他了。」「不關他的事!咳——」沈清梧不清楚他是怎麽知道這個名字的,驚恐不已正要阻止,冷不丁再次嗆咳起來。盧至樺覺得他像是哪兒漏了風似的,那聲音聽著都有些駭人,他不由自主地就軟下來,「我隻是這麽一說,還不至於為了個小偵探破壞規矩…既然你什麽都知道了,我也不想再瞞下去。」他對一切的感情都很淡漠,惟獨大少爺,他還是想再爭取一把,「我承認,我早就知道沈盧兩家的事兒,可大少爺,我對你從來都是真心…」「你殺了我爸爸,還談什麽感情?」沈清梧很氣憤,一拍桌子站起來,他再也無法容忍他胡說八道下去,「殺父之仇啊,你竟還能說出這樣的話…」盧至樺不知悔改抬頭對視過去,「那都是上一輩的恩怨,你爸爸死了,我爸爸也死了,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就不能活得舒坦一點嗎?」他是個隻顧今天的人,敢愛敢恨,人活這短暫的一輩子,他並不認為應該局限在無盡的仇恨之中。可他們畢竟在兩個世界,盧至樺孤身一人過得慣了,自然不明白沈清梧對家庭是個什麽感受。「你要這樣想,我無話可說,我為我爸爸做過的事懺悔,但是至樺,你殺了我最愛的人,我不可能原諒你。」沈清梧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並不解釋,平靜地拋下這麽句話,他拐杖也不要了,走的時候還很急,帶著陣風。他決絕地以為這件事算是徹底了結,上一輩的恩怨止步於此,他們兩個以後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可事情的發展往往不是這麽簡單,半個月後報紙上刊登了一則重磅消息,消息的主角不是別人,正是他沈清梧自己。彼時沈清梧已經由於身體抱恙住進了醫院,由於好長時間不理事務,他再一次與世隔絕,唯一的愛好就成了撫摸著肚子發呆。李立攥著報紙匆匆找到了他,一進門就忍不住透過被褥去觀察他的肚子,沈清梧瞧他慌亂,還平和地撫慰一句,「什麽事情這麽急?快坐下歇一歇。」李立挪開視線,扭扭捏捏不肯說話,沈清梧便自己猜,「是不是綢緞莊那邊又出什麽問題了?」綢緞莊維持不下去,又被人搶去了最大的合作夥伴,沈清梧開始放之任之,並已經做好了放棄的打算。李立搖頭。沈清梧心裏一咯噔,「是劉主席那邊?」李立又搖頭,想了想將報紙遞給他,「都不是,大爺,您看這個,有人在造您的謠呢。」沈清梧自認為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不知道什麽謠至於讓他上報紙,一時還有些好奇。狐疑地接過報紙,他看了眼,緊接著又仔仔細細再讀了一遍,半個月的休養就此作廢。


    第92章


    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記者公開了檢查結果報告單,沈清梧懷孕的消息不脛而走,照片附的卻是他與劉埔餘在酒會那天。他一個破落戶不值得受關注,真正吸睛的是涉及到商會主席的風流事,編輯寫的繪聲繪色,雖沒有明示,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個大概。男人生子本就不被世人廣泛接受,更何況他一個家風嚴謹的少爺,傳出去他屈身人下,還有什麽臉麵可言!沈清梧越看就越是羞憤,但礙於李立還在跟前,他隻好強作鎮定將被子拉高了些,雙手也不經意作了個遮擋姿勢。原本以他那身子骨,住進醫院不算什麽稀奇事,可他突然慌張遮掩,適得其反,李立此時心中也明白一二,垂著腦袋卻不敢直視。平心而論,沈清梧雖然白了些,弱了些,可實實在在還是個爺們的性子,他內心驚訝不已,原來大爺和主席已經好到這個程度了!許久後沈清梧發話了,沒有辯解,隻嘆一句,「看來這醫院是住不得了,再住下去,免不得被人當作笑話來看。」李立不知怎麽接話,消息一出,還真保不準會有記者跑到醫院生事,他無所謂大爺這些私事,隻負責保證他的安全,「您什麽時候迴去,我提前叫幾個兄弟過來在門口等著。」窗外鮮有的陽光正好,沈清梧隱在暗處冷颼颼的不敢見光,吩咐道,「不要興師動眾,讓司機一個人晚上來就行。」入夜時分沈清梧裹著一身長呢子黑大衣,鬼魅似的飄過醫院走廊,與身後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一同鑽進汽車溜迴了沈宅。及至進了門,他才感覺沒那麽慌張,氣喘籲籲在客廳沙發坐下,他第一時間尋起人來,「李醫生呢?」三平遞過來一杯茶,隨口答道,「李醫生今天不在這裏,好像去盧公館了。」沈清梧平靜地微微點頭,懶懶散散往軟墊上一靠,他心裏倒是清明得很,「迴來了告訴他,不必再來見我,讓他走吧。」知道他懷孕的人不多,拿得出檢查報告的也隻有李德貴一人,沈清梧料定了是他,便不敢再用。李德貴的過錯大小暫且不論,他難受的是盧至樺的所作所為,再怎麽說也是他的孩子,何苦要這樣生事?自從他們二人決裂開始,盧至樺有意無意地與他作對,不是抬高原料價格,就是限製碼頭進口,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胡鬧,可越是這樣,對方越加變本加厲,他對此無話可說,也不允李立他們與之對抗。他對此自有一套說辭,「隻要他沒有明搶,能賺一點是一點,犯不上與他硬碰硬地對著幹。」底下眾人對此很不滿,因為對方那行徑,就是看他性子太軟,分明已經到了明搶的地步。沈清梧裝傻充愣全做不知,又恢復了懦弱無能的樣子,事實上即便他肯去爭去搶,又哪裏是盧至樺的對手?弱不禁風的沈大爺拖著沉重的身子爬上樓,猶豫再三後他拿起了那個沉寂許久的電話。不多時電話那頭接通了,盧至樺似乎已經在睡覺,聲音低沉沉的不太清楚,又帶著一絲快樂味道,「大少爺,你終於肯找我了。」聽說大少爺住進了醫院,他耐不住性子,早上剛把李德貴叫到跟前問過情況,得知不算嚴重,才勉強放心。沈清梧下意識掏出懷表看了眼,已經夜晚一點鍾了,他渾然不覺,甚至有些莫名委屈,「至樺,你非要逼死我嗎?」「什麽話!大少爺,說話得講證據,這些天我可從來沒逼過你。」盧至樺聽那聲音發顫,瞌睡立馬醒了大半,他仔細想了想,又覺得事情沒有嚴重到這個程度,「碼頭那邊我許久不管,也是剛知道手下的人逼得緊了些,...,可我畢竟不能自顧著自己,還得考慮弟兄們的過活不是?」大少爺已經示弱,盧至樺見好就收,主動讓利道,「這樣吧,以後凡是你的東西,都不許他們抬價。」沈清梧隻當他在裝傻,自顧嘆道,「我現在沒臉見人,還要這些作什麽…」「沒臉見人?」盧至樺雲裏霧裏,不經意抓扯住一頭蓬亂短髮,「我怎麽越來越聽不懂了。」電話那頭嘆了口氣,顯然疲累至極,卻帶著無奈笑腔,「事已至此,我現在與你說這些也無用,至樺,你當我沒說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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