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歸相信,為確保萬無一失,必要的牽製還是要有的。


    從此以後,上位對九大塞王的舉動更加關注了。


    劉先生的第二子劉璟自幼聰敏好學,通經史,喜歡談論兵事、鑽研韜略,每次論說兵法,都英姿勃發,侃侃而談。


    上位是愛才之人,被劉璟的才學深深打動。


    據說他曾有意讓劉璟繼承爵位,劉璟堅辭不受,讓給了侄子劉廌繼承。


    子薰聽說這事後,腸子都悔青了。上位用人最看重才能,如果當初,努力爭取一下,成為皇後,那麽阿棣不就有可能繼承皇位了,倘若如此,哪裏還需要費勁兒去搶。


    可惜啊,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可買。


    上位把劉璟視為心腹之臣,封他為曾出任閣門使,專門負責檢舉彈劾百官過失,在任期間,剛強正直,讚譽頗多,旋即被提拔為穀王府左長史。


    為了提醒藩王遵紀守法,上位派劉璟去巡視提調肅、遼、慶、寧、燕、晉六王府事。


    劉璟來到燕王府後,阿棣邀他對弈。


    劉璟才思敏捷,棋風淩厲,阿棣漸漸不支,“卿不可稍讓些?”


    想不到劉璟毫不客氣,直接頂了迴去,“可讓處則讓,不可讓處不敢相讓。”


    阿棣一笑置之。


    顯然,上位此舉,意在加強對諸王的控製。


    子薰擔心對阿棣不利,問上位:“如果蒙古人來打劫,誰去抵抗?”


    上位眼帶笑意盯著子薰,“自然是阿棣他們”。


    他傾身過來,捏了捏子薰的粉臉,“別瞎想,咱心裏有數”。


    數日後,阿棣率師北征至徹徹兒山,生擒敵將數十人,隨後,一路追擊,進至兀良哈禿城,擊敗哈剌兀,凱旋而歸。


    意氣風發的阿棣,正處於大展宏圖的大好年華。


    今年的科舉會試,上位期望很高,特意讓翰林學士劉三吾擔任主考官,劉三吾乃學富五車的名儒,目前八十五歲,在學子中間聲望甚高,考試相關的製度條例就是他主持製訂的。


    洪武三十年二月,會試結束,錄取五十一名考生為進士。


    三月,殿試如期舉行,陳?為狀元,尹昌隆為榜眼,劉仕諤為探花。


    上位一高興,多飲了幾杯梅子酒,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微醺的狀態,眼神迷離,柔情似水,煞是有趣,子薰笑彎了腰。


    可是,六天後,落第舉人聯名上書,到禮部鳴冤告狀。


    他們狀告會試主考官劉三吾偏袒南方人,錄取的五十一名進士全是南方人。


    北方舉人無一人錄取,這是曆科會試都不曾有過的事。


    一時間,街頭巷尾,各種傳言滿天飛,全都意指主考官錄取不公。


    群臣震撼,先後十餘名監察禦史上書,請求徹查。


    侍讀張信也對錄取結果表示質疑。


    上位火冒三丈,下詔成立專門的調查小組,成員共十二人,分別是侍讀張信、侍講戴彝、右讚善王俊華、司直郎張謙、司經局校書嚴叔載、正字董貫、王府長史黃章、紀善周衡、紀善蕭揖、今科狀元陳?、榜眼尹昌隆、探花劉仕諤。


    上位下令把落第考生的試卷分給他們,每人審閱十份,擇優錄取北方舉人入仕。


    四月末,重新審閱結束,結果上呈禦覽。


    調查小組的結論是:北方學子的試卷文理不佳,且有犯禁忌之語;已經錄取的五十一名進士全都才學出眾,錄取過程沒發現任何問題。


    這個調查結果令北方舉子很難接受,北方籍官員紛紛上書抨擊,要求再次複核,同時徹查涉案官員。


    上位怒火升騰,頭疼不已,劉三吾的品性,他清楚,斷然不敢做出弄虛作之事,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沒錯,身為主考官,錄取之後,連這麽顯而易見的問題都沒發現,是因為年紀大了腦力不濟?還是糊塗憨直不曉得其中厲害?


    子薰路過乾清宮時,聽見他在訓斥官員,“咱們大明朝疆域遼闊,恩澤四方,兼容並蓄,不是偏安一隅的南方朝廷”。


    此話一出,在場的官員全部下跪,垂首冒汗。


    子薰嚇得腿直打顫,趕緊躲進了昭仁殿。


    發這麽大的火,說這麽重的話,他是不是又要大開殺戒了?


    隨後,錦衣衛、暗衛全都介入調查。


    禦前諸人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子薰,你說咱該怎麽辦?”


    發現問題,則想辦法解決問題,


    雖說此案發生的客觀原因是,北方遭受多年戰亂,經濟、文化教育水平在一定程度上落後於南方。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隻錄取南方學子是解決問題的方式。


    子薰拿出一把剪刀給上位看,“如果朝廷不出麵調控,任其發展,南北差異將越來越大,形成剪刀差,如果朝廷中南方、北方官員嚴重失衡,那如何使朝廷的決策保護北方百姓的利益?正因為有差異,才要想辦法縮小差異,以安北方百姓之心”。


    上位定定地望著子薰,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咱總覺得你異於常人,這番見識不亞於劉先生那樣的大才,我有子薰,何其幸哉。”


    五月,上位突然下旨,宣布本科主考劉三吾等官員為藍玉餘黨,流放西北,侍讀張信被揭發曾得到劉三吾授意,被淩遲處死。


    除了戴彝、尹昌隆外,其餘涉事官員全被流放。


    戴彝、尹昌隆複核試卷後列出的中榜名單中有北方學子,因此得以免罪。


    六月,再次發榜,錄取的六十一人名考生全是北方學子。


    在殿試中,上位親自策問,欽點狀元、榜眼、探花。


    晚飯後,上位沒急著走,坐在長樂宮紫藤花架下,在燭火中欣賞傾瀉而下的紫藤花。


    妙定屏退眾人,院子裏隻剩下上位和子薰。


    他拉起手,一臉鄭重:“太孫年幼,咱時日有限“。


    子薰捂上他的嘴,淚眼朦朧。


    他輕輕撥開子薰的手,輕聲說道:”生老病死,皆有定數,迴避不得”,隨後他正色道:“咱不知道能把太孫培養成什麽樣子,倘若來日,他無故對阿棣動手,咱許阿棣可以起兵。沒有旨意,全憑本事。他若有本事,大可放馬來取。若太孫以全國之力守不住,也是命該如此”。


    “你私下給阿棣的所有錢財、助力,咱既往不咎。”


    他頓了頓,望向盛開的紫藤花,“咱許你離宮,時間咱定”。


    子薰沉默不語,不知如何應答。


    這也許是他對阿棣最大的認可。


    這是他能做的最大讓步。


    他起身欲走,子薰跟在身後,行至垂花門,他突然停步,緊緊擁著子薰,不舍撒手,”咱不希望阿棣成為下一個有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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