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遊,心裏有些小雀躍。


    那種靈魂契合的感覺不是皇宮大內可比的,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按著子薰的心理而設,怎能不喜歡?


    恰如一次郊遊,一頓野餐,瓜果蔬菜鮮嫩欲滴,隨吃隨摘。


    雖然主人已經搬離,這裏的一切仍舊維持了原樣,每天有可靠的內侍收拾打掃。


    張良弼兄弟是明軍的下一個對手,上位正在反複推演進攻路線,並分析二人投降的可能性。


    偷得浮生半日閑,子薰的心,猶如一曲清新自然的輕音樂,輕快鬆弛,緩緩流淌。


    洗手做羹湯,新鮮的食材隨著子薰的心意波動跳舞,交匯成一道又一道的美味。


    全新的菜式,新穎別致中帶著些空靈,算得上超常發揮。


    上位眼前一亮,端起一碗麵條品嚐,暖暖地滑入胃裏,如此熨帖,四肢百骸盡皆陷入歡愉之中。


    最懂咱的還是子薰。


    盡享二人世界,甜蜜而溫馨,如此良辰美景,真的不忍心打破,可是又不得不說。


    “郭英有個妹妹,叫雲宣,今年十八,還有……”,上位低頭喝了口湯,“還有,義父的女兒郭惠,今年十七,群臣們商議,納入後宮”。


    室內寂靜無聲,如同時間停止流逝。


    逃也逃不走,躲也躲不開,沉重的無力感,如兇猛的浪頭,將子薰卷入深不可測的海中。


    “別跟咱生氣”,他的手溫暖而有力,虎口處厚厚的繭子輕輕摩擦著子薰的手,“義父沒有兒子了,他的功勳富貴,得有人……”


    短短數語,上位說得十分艱難。


    一生一世一雙人,他做不到。


    貴為天子,他擁有很多,偏偏子薰最想要的,他給不了。


    撲麵而來的歉意和無助,映襯著他的臉有些憔悴,仔細一看,竟然生出了幾根白發。


    不忍他飽受內心的磋磨,他的時間、精力,他的頭腦、智慧,不應浪費在兒女情長上。


    他四十一歲了,不再年輕,他還有那麽多遠大的抱負沒有實現。


    世上美好的事物很多很多,據為己有不等於愛。


    既然不能兼而有之,那就成全和放手吧。


    “沒生氣”,子薰的笑輕輕淺淺,“見過她們了?”


    皇帝選妃,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子薰不怪他。


    上位苦苦一笑,緩緩點頭。


    “郭夫人來應天是為了送女兒入宮?”


    “咱立刻讓她迴去”。


    “不用”,子薰不想拉仇恨,攆走郭老夫人,最起碼同時得罪皇後和郭惠,不想為內宅之爭浪費心力,順其自然吧。


    過了許久,子薰突然問,“好看嗎?”


    “什麽?”


    “郭雲宣和郭惠長得美不美?”


    他苦笑不已,他隻是見了郭英的父親和郭惠的母親,“咱沒見過”。


    “不許你變心”。


    “不會”。


    “你保證”。


    “咱保證”。


    “你若變心,我就走”。


    “咱不變心,絕對不變,咱發誓”。


    “可以娶進門,可以養在後宮,可以有孩子,但是不能動心,這是底線”。


    “不會,咱肯定不會”。


    “你若是動心了,逃不過我的眼睛”。


    “咱知道,咱的心永遠都是子薰的,子薰一個人的。”


    “拉鉤”。


    “……”


    “騙人是小狗”。


    “……”


    他憨憨的囧態,像極了多多年前破廟中的那個髒和尚,算了,何苦相互為難。


    第二天,他去上早朝時,她仍在熟睡中,芙蓉麵純淨平和,唿吸輕柔,如春天裏最溫柔的風,由內而外透著恬靜、安然。


    子薰醒後扮成宋洋去郊外皇莊轉悠。


    縱馬馳騁,享受陽光照拂,酸澀的心變得溫溫軟軟。


    “宋兄,王治調查結束,是否讓他迴來?\"林峰策馬上前,與子薰並排而行。


    “有什麽發現?”


    “陳友諒當年是倪文俊的部下,一心盯著倪文俊的動向,想取而代之,沒心思幹別的”。


    “會不會是倪文俊?”


    “倪文俊當時想廢掉徐壽輝,當皇帝”。


    “徐壽輝呢?有沒有可能?”


    “這個人最喜歡做生意賺錢,沒有稱霸的野心”。


    “讓王治迴來吧,李虎那怎麽樣?”


    “蠻子海牙跟張士誠提過這個,張士誠沒信,說了這句話”,宋洋說著把一張紙條交給子薰。


    展開來看, 上麵寫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子薰啞然失笑,群雄逐鹿,靠的是實力,不是某句傳言。


    可能會製造神乎其神的傳言,吸引追隨者,但是絕不會相信。


    被傳言牽著鼻子走,有失英雄本色,實力才是亙古不變的硬道理。


    “讓李虎也迴來吧”。


    “是”。


    “讓高銳去滁州”。


    “滁州?”碽妃娘娘這是要查誰。


    作為上位的親信侍衛,林峰不想卷入內宅爭鬥。


    “去查郭天敘的夫人錢氏,聽說她改嫁了”。


    “是”。


    子薰沒懷疑過錢氏,她就算有心,也沒這個機會,更沒這個能力,上位對所有親近郭天敘的人都有戒備防範之心。


    可是,如果不說查錢氏,林峰會很難辦。


    上位與郭天敘的矛盾眾所周知,郭天敘沒有子女,而且母親已經去世,在世的親人隻有錢氏。


    皇後以前的大丫鬟如夢,也在滁州,嫁給了當地的富戶。


    皇後的養母小張夫人,不在應天的日子,也是在滁州生活。


    李淑妃的大丫鬟小菊是滁州人,小菊的祖輩雖不富裕,但子嗣繁盛,至今有三十多口男丁。


    小菊每年都會休假迴滁州兩三趟,與那裏的人有些聯絡再正常不過。


    李淑妃是個孤兒,沒有親人,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若想成事,必然需要借力,除了小菊,她最熟悉、最了解的人是皇後,以及皇後身邊的人。


    李淑妃的三個兒子都養在皇後膝下,她平時來往最密切的人是皇後。


    就算皇後不曾參與,甚至毫不知情,但不意味著她和她身邊的人沒被李淑妃利用。


    利用的方式有很多種,收買是最笨、最容易露餡的一種。


    李淑妃不笨,她會調動人的情緒。


    當年如夢對子薰的怒氣和惡意,說不定就有她的挑撥。


    隻要開始查,總會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秦淮河東邊新開了一家炙肉鋪子,聽說味道不錯,子薰想過去嚐嚐,於是打馬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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