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中火星發出劈啪聲,窗外那隻討厭的鬆鼠又在和肥鳥打架,嘰嘰喳喳鬧個不停,雪停日暖,清淺陽光灑入室內,床上兩貓相擁而眠。


    陸吾本來還有些迷糊,但窗外的聲音實在吵鬧,他的意識慢慢迴籠,習慣性親了親懷中無情的額頭,然後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下床。


    無情被他的動作鬧醒,眯著眼睛將醒未醒,陸吾連忙輕輕拍著他的背低聲哄道:“乖,還早著,再睡會。”


    無情下意識輕輕蹭了蹭他湊到跟前的鼻尖,意識在陸吾輕聲細語的溫柔呢喃中重新沉淪。


    陸吾將無情團吧團吧,給他裹好被子,用韻力暫封了無情的聽覺,然後瞪了一眼窗外樹上不安分地跳來跳去的鬆鼠和嘰嘰喳喳吵個不停的鳥,抄起桌子上的那一袋鬆子取了兩顆,裹著韻力打了出去。


    兩聲淒慘的尖叫之後,世界終於安靜了。


    外麵雪地上,疼的起不來的鳥和鬆鼠對視一眼,挪著去夠身旁不遠處的鬆子。


    屋內,陸吾從櫃上取了酒倒在壺中,又給爐內添了點火,坐在窗邊搖椅上悠哉悠哉等著冷酒煮沸,目光落在窗外神聖雪景上。


    愛人淺眠,煮酒觀雪。


    這氛圍實在是太好,慢慢的,陸吾的意識便有點模糊,他順從著自己的內心閉上眼,任由自己陷入睡夢。


    再次醒來時,爐上煮著的酒已經被取下,用韻力保溫,身上蓋了一件毛茸茸的大氅。陸吾低頭將臉埋入大氅毛領,鼻間便沾了滿滿的無情身上的冷香。


    陸吾倒了杯酒一飲而盡,披好大氅推門而出。


    無情蹲在枝丫光禿禿的樹邊,手裏拿著那袋鬆子,在手中倒了些許喂鬆鼠和鳥。


    陸吾“嘖”了一聲,有點不爽。


    自從這兩個小家夥來到這座院子,他的地位就從第一變成了第三。


    陸吾不爽,走過去將蹲在地上的無情一把拉起來攏入懷中,這才發現這人凍的嘴唇都有些發白,手上身上更是冰冷。


    陸吾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掐著無情的後脖領兇狠的吻了過去。


    無情乖乖仰頭任他親,手中那袋鬆子落在地上,陸吾方才喝了酒,這個吻便渡過來清烈酒香,纏綿而醉人。無情順勢將手探入衣擺放在陸吾腰上,壞心眼地看陸吾被冰的一哆嗦,然後更兇地親迴來。


    無情任他親了一會,感覺有點喘不上氣來才無奈的推開陸吾摸了摸自己微微發燙的唇,又輕輕抿了一下,惱羞成怒地瞪了陸吾一眼。


    陸吾將無情打橫抱起迴到屋內,將無情放在床上,無情看著陸吾忙來忙去,給他找大氅,又給他塞了個手爐,最後伸手揉了揉他的耳朵,蹲下身輕輕攏著他捧著手爐的手。


    瀟灑不羈的天涯浪客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麵,在無情麵前,陸吾內心的百煉鋼輕易便化作繞指柔。


    陸吾伸手撫上無情的臉,帶著薄繭的手輕輕擦過,帶來一陣癢意,無情微微偏了一下頭輕輕躲了一下。


    陸吾溫溫柔柔地道:“無情,我給你堆個雪人吧,要不要?”


    無情挑眉,故意逗他:“聰明的貓從來不問對方要不要,而是堆好雪人直接送。”


    於是一刻鍾之後,無情看著掌心小小的一個雪人沉默了。


    雪人很可愛,石子做了眼睛,頰邊兩側用朱砂染了紅,陸吾不知道從哪找的“v”形的又細又小的樹枝做了嘴,插了兩個分叉的小樹枝做手,手還抱在胸前。


    雪人臉上仿佛寫著“不高興”三個字,活脫脫一個翻版的無情。


    無情:……


    陸吾看著大無情捧著小無情,在一旁都快笑瘋了,扶著樹笑的直不起腰來。


    事實證明,做貓不能太得意忘形,太得意就容易倒黴。


    那隻討厭的鬆鼠和肥鳥在樹上又打了起來,幹枯枝椏上的雪落下來,兜頭給陸吾打了個透心涼。


    這次換無情笑了出來。


    陸吾:拳頭硬了。


    陸吾甩甩頭,抖落脖子裏灌進去的雪,二話不說捏了個超大號雪球給樹上那兩隻打了過去。


    一鼠一鳥就這麽從樹枝上被打下去,一起埋在了雪裏,隻露出一個毛茸茸的大尾巴和一截漂亮的尾羽。


    陸吾看著笑眯眯的無情,弄了個大雪球給無情打過去,無情手裏還小心翼翼地捧著陸吾給的雪人,呆呆的忘了躲,就這麽被雪球砸到,冰涼的雪順著脖子灌入衣襟,無情被冰的抖了一下。


    陸吾笑的放肆,手裏又捏了一個雪球,“無情,來打雪仗吧。”


    說完才發現不對勁,無情站在原地,手心裏的雪人慢慢融化成水,無情紅著眼眶委委屈屈地看著他。


    陸吾心裏咯噔一下,扔了手裏的雪球連忙跑到無情身邊捧起他的臉。


    “別哭別哭,我錯了……”


    無情冷冷一笑,將手中還剩一半沒化的雪人全塞陸吾脖子裏,然後反手掐著陸吾的後脖頸一把將陸吾掀趴到雪地上。


    “陸吾,你欠收拾了。”無情拍拍脖子裏的雪,攏著袖子,語氣平淡地說道。


    臉著地的陸吾緩緩朝無情豎起大拇指。


    雪人沒了,鬧也鬧了,無情看著從地上爬起來的陸吾上前給他拍拍雪,然後道:“陸吾,我們去釣魚吧。”


    陸吾挑眉,將臉湊到無情跟前:“親一口,夫君帶你去釣魚。”


    無情耳尖漫上緋紅,抖了抖耳朵,麵無表情地轉身就走,迴屋去拿魚竿。


    無情:“要點臉吧。”


    陸吾:qaq


    自從在這座山上發現了一片湖泊,無情就愛上了釣魚,剛開始的時候幾乎天天都要去釣魚,陸吾的地位直線下降,從一看不見就要慌張擔憂的大寶貝變成了每天給無情暖床的工具貓,那隻討厭的鬆鼠和滿身肥肉的鳥來了之後陸吾的地位再次下降,直接從暖床的變成了喂鳥喂鼠的。


    討要親親失敗的陸吾雖然有點失望,但還是乖乖拿了個桶和小板凳跟上了無情。


    他們所居的這座山上有一片活水湖,冬季第一場雪落下時便結了冰,如今厚厚一層,周遭樹木枯萎,枝上白雪覆蓋,冰湖若琉璃淨瓦,恍然若仙境。


    穿過密密匝匝的樹林,陸吾在冰湖麵上鑿了兩個洞,給無情擺好小板凳,排排坐好開始釣魚。


    陸吾剛開始和無情學著釣魚的時候幾乎天天都有大收獲,信心爆棚,之後過了新手保護期,釣到的就都成了小魚,小到什麽程度呢?那隻肥鳥一口一個的那種。


    於是沒那個耐心枯坐的陸吾直接躺平,懷裏抱著魚竿,釣不釣的到魚就是隨緣,無情釣魚他睡覺、嗑瓜子、給無情剝鬆子……反正沒在好好釣魚。


    “哢嚓哢嚓——”


    “噗——呸!”


    “呸呸呸,這瓜子壞了,好苦!”


    無情透過冰麵看著底下被嚇跑的魚,忍無可忍,揪著陸吾的耳朵擰了半圈。


    “疼疼疼!無情!你要殺夫嗎!”陸吾殺豬般嚎了起來,無情聽他叫的這麽慘,手上力氣鬆了點,聽見他這話臉又黑了,湊到他耳邊悠悠道:“陸吾,再出聲嚇跑我的魚,今天就別親我了。”


    陸吾身體一僵,自動閉嘴。


    無情瞪了他一眼,鬆開他的耳朵,繼續安靜釣魚。


    陸吾揉著耳朵氣憤地看著無情,耳朵耷拉下來安靜了,內心卻極度不安分,想著重振夫綱,最後看了看麵無表情的無情又慫了,起身離開,躲到一棵樹後麵對著空氣無能狂怒的打了一套拳。


    無情瞥了一眼去而複返的陸吾:“坐下,安靜點。”


    陸吾乖巧坐下,“哦”了一聲,然後拿出提前剝好的鬆子喂給無情。


    柔軟溫熱的唇輕輕擦過掌心,留下一片潮濕的氣息,陸吾眼睫微顫,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


    “好吃嗎?”他問無情。


    無情咽下微甜的鬆子隨意點點頭,下一刻,陸吾的氣息便落在唇上,落下一片令人心顫的潮熱。


    陸吾的吻柔情時溫柔,欲念將起時霸道,無情微微有些喘不過氣,空氣逐漸被剝奪,他又推不動陸吾,頭皮仿佛炸開了花,令他頭暈目眩。


    無情有些窒息,手中魚竿掉落在地,他難受的眼角都紅了,嗚咽一聲,陸吾才放過他。


    無情抓著陸吾胸前衣領,陸吾一隻手環抱著他的腰身,另一隻手輕輕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略微沙啞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


    “無情啊……”


    得了好處的陸吾自然是開心的,如果忽略他頭上因為第二次打擾了無情釣魚而被無情打出來的包的話。


    陸吾委委屈屈地坐在無情旁邊。


    無情頂著紅腫的唇麵無表情。


    陸吾捂著腦袋上的包越想越氣,看著無情的唇又平靜了,這迴不吵了,也不搗亂了,就是直勾勾地盯著無情看,看的無情渾身不自在。


    看了大概一個時辰左右,陸吾實在是坐不住了,蠢蠢欲動地看了眼湖麵上那個洞。


    老婆再好看也不能坐著幹看一天啊,再喜歡釣魚也不能釣一天的魚啊。


    陸吾抬頭看了看天邊越來越厚重的濃雲,又看了看冰麵上的洞,解下大氅兜頭蓋在無情身上,從那個洞跳了下去。


    “噗通——”一聲,無情心裏一跳,拉開陸吾的大氅站起身朝冰洞看。


    無情覺得自己遲早被他給氣死。


    “陸吾!你給我上來!”無情朝著洞口怒道。


    片刻後,陸吾手裏提著一尾魚從那個洞裏探出頭來。


    他先將魚扔上來,然後扒著洞口爬了上來,無情氣的微微發抖,一邊用韻力給他烘幹取暖一邊訓他。


    “陸大人還真是剛筋鐵骨,三九寒天的湖說跳就跳,屆時等陸大人染了風寒病死了,在下好另娶良人。”


    陸吾緩緩裂開,有些心虛,自己也運起韻力,弱弱的道:“這不是早點抓魚,早點迴家嘛。”


    無情冷笑一聲。


    陸吾閉上嘴。


    無情問:“衣服幹了嗎?”


    陸吾點點頭:“幹了幹了。”


    無情將陸吾丟給他的大氅給陸吾披好,陸吾鬆了口氣,試探的拉住無情的手捏了捏他柔軟的掌心。


    “我錯了,下次不會了。”


    無情抽迴手,照著陸吾的後腦勺狠狠一巴掌。


    “你還想有下次?”


    陸吾差點被這一巴掌送走,無力地解釋:“不是,我沒有……”


    無情無視陸吾,將那條被陸吾扔上來,身上已經結了一層冰的魚拿魚線穿好,頭也不迴的走了。


    陸吾差點汪的一聲哭出來,委屈巴巴地跟上無情的腳步。


    鑒於無情那個跟無底洞似的胃,陸吾怕一條魚無情吃不飽,沿途迴去時還打了幾隻野雞。


    陸吾撿起地上的石子,走在無情後麵一打一個準,然後無情就去收起來,用魚線捆好提在手裏,就這麽一前一後迴了家。


    迴家之後,陸吾直奔廚房。


    知道陸吾愛喝酒,無情提前取了一壇酒熱好。


    陸吾做好飯端出來,聞著滿屋的酒香肉香,微微眯起了眼,尾巴愉快的晃來晃去。


    “又是半生雪啊。”他說。


    無情點點頭。


    半生雪,是他溫的那酒的名字。


    酒如其名,冷冽而清,初入口時綿密火辣,百轉千迴,入喉之後卻又溫潤清冽,餘味悠長。


    像極了他們深陷囹圄的半生和自由逍遙的餘生。


    窗外落白點點,飛羽漫天,陸吾的視線被紛紛揚揚的大雪吸引,他在室內一片氤氳白氣中向外看去,眉眼一瞬間朦朧。


    “無情。”他說:“你看,外麵下雪了。”


    無情轉頭看向窗外,陸吾走到窗邊,接了一手素白霜雪,風迎著他眉眼的方向吹,不多時雪落滿了眉眼,發也霜白。


    無情心念一動,起身走到陸吾身邊,握住了他垂在身側的那隻手。


    他們還有很多個這樣的冬天,他也相信,萬裏山河皆自由,餘生鬆雪共白頭。


    “陸吾。”無情喚道。


    陸吾轉頭看向無情,看見自己的影子倒映在他柔和眉眼。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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