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我願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公元前吳國一百三十三年,金國覬覦吳國富饒,舉國大舉進犯,吳國皇帝任主將北堂璿為主將,領三十萬大軍出征,翌年二月大軍迴歸,慘勝。


    金國戰敗後求娶和親公主,吳國帝允。


    同年六月,帝女昭儀公主攜出嫁儀仗隊與工匠若幹,陪嫁物資,教化書籍等等出嫁金國和親,以永結兩國之和平。


    “帝女受舉國供養,兩國交戰,百姓流離疾苦,如今該昭儀的責任,昭儀又怎會心中有怨,隻願,昭儀此去能帶來和平。”吳國公主身穿大紅嫁衣,立於皇城外,她眉眼複雜的看了一眼故城。


    “昭儀此去,不知有生之年還能不能迴歸故土。”陪嫁的大丫鬟端來酒,有人說故土難離,因此但凡公主和親都會有三杯送別酒的儀式。


    三杯清酒擺在麵前,昭儀公主靜靜的望著白玉杯,良久端起一杯一飲而盡,朱唇輕啟。“第一杯,與國而別。”


    “昭儀願故國永離戰亂之苦。”她矗立著遠望城牆上,看不清上麵有沒有故人。


    “這第二杯,與民而別。”這一刻,她驕傲的挺直了脊背,那是身為天潢貴胄的大氣與端莊。“願我臣民,免受流離之苦。”


    “這第三杯…”昭儀公主忽然頓了頓,深深的看了一眼城牆,將清酒一飲而盡。


    與君而別,願今生不負再見。


    “昭儀公主,該走了,天色太晚就不好趕路了。”護送的將軍派人來通知,陪伴公主最久的大丫鬟早早拿了鬥篷過來,今日的天色昏昏沉沉,刮著大風。


    不是一個好天氣。


    晚迴的大雁淒厲的嗚咽,大丫鬟最後看了眼六月飄飛的桃花,當年是誰名動京城?才子爭相誇讚,說那姿容比十裏桃花更豔。


    掖了掖自家公主的鬥篷,丫鬟含怨看了一眼城門,沒有人來,沒有馬蹄聲。


    到最後,那人還是沒來。


    也是正常,這兩國的大事上,誰又敢叫人知道公主已心有所屬,昭儀公主麵色平靜的坐上依仗,她生的極豔,六月飛花都詮釋不了她三分顏色。


    便是那灼灼夕陽的大紅嫁衣,與她本身的容貌相比,也失了幾分風情。


    她看著誰,都仿佛是全心全意的注視著全世界。


    大丫鬟上了馬車,正想說什麽,便聽到昭儀公主的聲音。“走吧。”


    一聲令下,長長的車隊動了起來,離故國的桃花越來越遠。


    昭儀公主非但容貌絕倫,便是嗓音都令人聽之忘俗,初聽如冰雪冷清,細聽才發現透著一種天生的惑意,大丫鬟自幼和公主一起長大,也時不時的感歎。


    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完美的女子。


    或許正是因為完美,昭儀公主才如此遭天妒。


    生母難產而死,她在後宮無人在意一直到八歲,期間飽受刁難。八歲之後容貌初顯有了利用價值,還是時不時遭姐妹嫉妒。


    吳國皇帝偏寵貴妃,貴妃所出的六公主厭惡昭儀公主的冷清,她討厭一個低賤出身的姐姐這麽淡然,就好像,自己在她眼裏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跳梁小醜一樣。


    分明一個異域舞姬所出的賤種。


    因為出身,吳國皇室的公主皇子少有對昭儀公主善意以待的,連名字,也是她生母生產前就準備好的名字,八歲後就按這個上了皇家玉碟。


    吳知意。


    自古以來,“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這句話都是用來表達男女之間的相思意的。


    而吳知意的生母,或許更想用這幾句話表達思鄉之情,誰知道呢?


    逝者已逝,小小的吳知意曾幻想過母親的家鄉是什麽樣,母親是番邦公主,戰敗後獻給吳國帝王做舞姬,吳國帝王見她貌美便納入後宮寵了幾天。


    傳聞出身西涼國的母親有一雙如同蔚藍大海般的深邃眸子,藍寶石一樣美麗。


    吳知意沒見過大海,不過聽說她的眼睛也會泛著藍意。


    就是在八歲那年,她見到了禦花園內的北堂璿,北堂家族世代為吳國盡忠,北堂璿是北堂家這一代的大少爺,相比一次麵沒見皇帝的吳知意,北堂璿頗受帝王喜愛。


    曾數次誇讚小小年紀頗具乃父之風。


    一次英雄救美,北堂璿從六公主手下救下了吳知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縱使六公主總喜歡跟在他後麵,他最喜歡的還是那個冷冷清清的吳知意,他想娶她,想護她一生平安喜樂。


    金國大舉進犯,北堂璿年少輕狂自請領兵出征,他想用這次功勞,向皇帝求娶莫知意的下嫁。


    大軍迴旋,他們互許終身,未曾想一紙求娶書寫下宿命。


    適齡的公主都有娘親謀劃,六公主為此又哭又鬧,還尋死覓活。沒多久,和親的任務便定死在了吳知意身上,她被賜封號為昭儀公主,以求兩國和平。


    北堂璿苦求帝王改旨無果,他北堂家忠君愛國,無論怎麽樣,吳國經不起再一次的戰爭了,百姓流離,他所經受的教育不許他為一己之私破壞和親,吳知意尋了個機會求他帶她走,北堂璿沉默良久拒絕了。


    “此番是臣有負公主。”那個少年將軍平生第一次對她下跪,君臣有別,那雙英氣的眉眼低垂,卻是懇求。“公主,百姓再受不起流離之苦,金人燒殺搶掠,戰亂時易子而食都是常事,臣懇請公主,憐惜平民。”


    她啞然,那個驕傲的少年英雄終是跪在了腳下,可她昭儀如何受得起。


    百姓,平民,國,家,又與她有何關係?


    年幼時饑一頓飽一頓,境況稍好點便是無休止的妒忌針對,他們年幼相識,這些難道北堂璿他不知道嗎?


    兩人一立一跪,恍若分隔兩個世界再無法觸碰,桃花如雨下,似是哭泣,跪著的他並未看到那驕傲的公主眼底淚光,立著的公主也未看到跪著的將軍雙拳緊握。


    看到又如何?


    她轉身是冷清到漠然,語氣淡淡。“隻恨未能生於尋常百姓家。”


    一恨此身不能自主。


    二恨舉國無男兒,和平盡係於她一弱女子之身。


    三恨君負我心,與君相決絕,黃泉碧落,死生不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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