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她的夢中鄉
魂珠，需借陣法之力，方能強化窺憶之人與魂珠間的聯係。
陣法開啟之際，天地靈氣仿若受到無形召喚，源源不斷地匯聚於此，逐漸勾勒出持珠人的記憶世界。
窺憶時間並無定數，全然與持珠人錄入的記憶片段相關聯。在窺憶期間，不能受到外界幹擾，窺憶之人亦不可過度沉溺於記憶世界。
否則，窺憶人自身的記憶，也將會被魂珠吞噬。
暮色漸濃，三人於院內相對而坐，魂珠穩穩置於三人中央，散發著幽微的光芒。池願站在不遠處，神色警惕，為他們守著陣法。
江洵尚未睜眼，耳畔便悠悠傳來一位老者滄桑的歌聲：“我有一個夢中鄉，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緊接著，坐在他身旁的小丫頭脆生生地學著唱了一遍：“你有一個夢中鄉，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是我，我。”老者眉頭輕皺，出聲糾正。
“對呀，你。”女孩笑語盈盈，再次重複。
“你這孩子，淨瞎搗亂！”
“阿公莫氣，小挽記著了，你聽你聽，我有一個夢中鄉，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平仲這才欣慰地點點頭，剛要教下一句，遠方忽然傳來一女子的唿喚聲。
“明日再來學，阿娘喊我吃飯呢，阿公再見！”
江洵一眼便認出，這是江挽幼時的模樣。瞧她個頭，約莫才三歲。
隻見她動作麻利地站起身，輕輕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朝著江洵這邊歡快跑來。
那瘦小的身影，如同一道盎然的春風，從三人身旁一閃而過。
然而，在經過沈亦行身旁時，江挽卻陡然頓住腳步，緩緩轉身望去。
可身後，除了那片隨風搖曳的銀杏林，空無一人。
“你確定她看不到我們吧？”秦念淑輕聲問道，聲音裏帶著一絲疑惑。
“看不到，也聽不到。”沈亦行神色平靜地迴應。
盡管他心裏十分清楚，可就在方才江挽迴頭的刹那，他的心還是猛地一顫。
“看什麽呢小挽。”
一個嬸嬸的聲音打破江挽的思緒，她收迴目光，轉身跑向嬸嬸。
“沒看什麽呀。”江挽迴應。
“你們家的碗，昨個兒你娘送丸子的時候，我沒騰出手，今兒洗幹淨了，你順便拿迴去吧。”
“好嘞！”
江挽踮起腳尖，伸手接過碗，而後俏皮地將碗蓋在自己頭上，撒腿就往家跑。
嬸嬸看著她風風火火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衝著江挽喊道：“你拿穩點，哎呀這孩子，你別摔著了。”
“不會摔的！我可是江挽！”
江洵三人快步跟在她身後，看著她拐進一個巷子裏，隨後在一扇門前站定。
江洵認出這是江家的大門。
他本以為江挽會騰出一隻手去推門，可她卻毫不猶豫地抬腳踹門。
謔！江洵挑了下眉。
門被踹開的瞬間，院子裏站著的幾人齊刷刷地朝江挽看來。
江挽疑惑地 “欸” 了一聲。
林若生頓時握緊拳頭，怒聲罵道：“江小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準踹門！你有沒有點家教啊！”
而身側的江言庭則十分尷尬地撓了撓頭，向身旁人解釋道：“這孩子平日裏被我們慣壞了，但心地不壞，就是做事兒糙了些。”
“還杵在那兒做什麽？站、崗、嗎？”林若生越想越氣，別人家的姑娘都是溫婉可人，他們家這個，活脫脫一個搗蛋鬼，簡直就是來討債的，而非報恩的。
江挽被罵了也滿不在乎，吸了吸鼻子，若無其事地走了進去。
“你就是小挽吧，真漂亮。”沈柔蹲下身，笑著同江挽打招唿。
“你也很漂亮。”江挽說完這話，目光便落在了沈柔身後的小男孩身上，以及他懷中用油紙包著的糕點上，接著說道：“你更漂亮。”
“秋兒是男孩子。”江言庭趕忙出聲糾正，心裏卻暗自嘀咕：真不愧是母女倆，見到好看的人都這般直白地誇讚。
“爹爹，我又沒瞎，我看得出來。”江挽撇了撇嘴，吐槽道。
“沒關係，男孩子也可以用漂亮這個詞。”沈柔眉眼含笑地迴應，而後將沈秋牽到跟前，向江挽介紹道：“他叫沈秋，比挽挽大三歲，以後就當挽挽的哥哥，讓他天天陪你玩好不好？”
“好呀，沈秋。”
“嘖，沒大沒小的，喊哥哥。”林若生輕拍了一下江挽的肩膀。
“好嘞，秋哥。”
沈秋聞言，別扭地低著頭，輕輕 “嗯” 了一聲，沒有再多言語。
“妹妹叫小挽，秋兒把桂花糕分給妹妹一些好不好？”沈柔引導著沈秋多開口說話。
沈秋看了一眼江挽，又看了一眼江挽手中的瓷碗。
江碗？小碗？怎麽會有人叫這麽奇怪的名字。
“喊人呀？怎得今日話這麽少。”沈柔催促道。
沈秋別過頭去，把懷裏的桂花糕遞了出去，同時小聲地喊了句：“小碗兒。”
話音剛落，記憶的場景陡然轉換。此時，江挽已然五歲。
沈柔背著一個包裹，蹲下身，輕柔地撫著江挽的發絲，溫聲說道：“柔姨要出去一趟，在這期間，挽挽可以幫我照顧好秋哥嗎？”
江挽皺著小臉，看向不遠處默默流淚的沈秋。兩年的朝夕相處，她早已摸透了沈秋的性子，就是個不愛說話的悶葫蘆！
“可以，拉鉤。”江挽伸出手，兩隻拇指相印的瞬間，她應下了這個承諾。
她會幫柔姨照顧好秋哥。
這也是她記憶裏，最後一次見到沈柔。
林若生和江言庭二人帶著沈柔離開星迴村，而江挽則留下來，陪著還在抽抽搭搭哭鼻子的沈秋。
“別哭啦，柔姨說不定明天就迴來了呢。”江挽歪著頭，看著沈秋。她心裏也明白，這話其實毫無安慰作用。
沈秋抽泣著迴道：“不會迴來了。”
“你怎麽知道不會。”
“我就是知道！”
“好好好，不迴來就不迴來，你生什麽氣啊。”
她這話一出口，沈秋哭得愈發厲害，臉上和袖子上滿是淚水，寒風一吹，冰涼刺骨。
於是，一個哭得停不下來，一個急得在原地直打轉。
江挽此時隻覺得，男孩子怎麽這麽難哄啊。
場景轉換，彼時江挽七歲。
她雙手抱著一捆沉甸甸的小麥，實在騰不出手，無奈之下，隻得再次抬腳踹門而入。
那扇木門 “吱呀” 一聲，在她的大力之下敞開。
踏入門檻的刹那，前方悠悠傳來林若生的聲音：“江、小、挽，下次再踹老娘的門，老娘就要踹你了哦。”
江挽下意識地歎了口氣，那聲音裏滿是小小的無奈。
待她將懷中的小麥穩妥放下，這才看清院子裏站著的林笑君，以及她身側冷著一張臉的傅鉞。
江挽此前見過林笑君的畫像，故而當場便認出了來人。這一迴，她顯得極為乖巧，聲音清脆又恭敬：“林姨好。”
沈秋緊跟在她身後，也依樣附和著喊了一聲。
江洵瞧見傅鉞時，心底著實泛起一絲驚訝。
這人小時候原來長這模樣啊，瞧那神態，還是那副仿佛別人都欠他錢的拽勁兒。
若不是生得好看，就這目中無人的德行，怕是早就被人追著打了吧。
而一旁的傅鉞，自然渾然不知江洵心中所想，也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上上下下打量個不停。
“我娘說你很厲害。”傅鉞衝著江挽，略帶挑釁地抬了抬下巴，開口問道。
林笑君見狀，伸手揪住傅鉞的耳朵，嗔怪斥責道：“誰教你這般沒大沒小、沒規沒矩的？快喊姐姐！”
江洵聽到這話，不禁瞬間失笑出聲，原來這話......竟是祖傳的啊。
“比我強的才是姐姐！”傅鉞不服氣地冷哼一聲。
一番比試過後，確切地說，是在他被江挽單方麵打得趴倒在地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嘟囔著喊了句：“阿姐。”
江挽滿臉得意，脆生生地迴道：“起來吧，手下敗將。”說罷，伸手拍了拍沾上塵土的衣裙。
沈秋見狀，掏出帕子，蘸了水打濕，快步來到江挽身旁，聲音輕柔而低沉：“伸手。”
江挽的目光雖盯著地上的傅鉞，可那雙小手卻很自覺地伸了出去，任由沈秋給她擦手。
“哎呦，柔兒這哪是送兒子來享福的？這分明是送給你們挽挽當小廝的吧？”林笑君看到這一幕，不禁笑著開口打趣道。
“小廝？那可不能。欸，要不你讓晴兒家老二給鉞兒當小弟得了，老大不行，鉞兒要是碰上阿念，準得被追著揍。”
林若生光是想象那場景，就覺得趣味橫生，話還沒說完，便已笑得前仰後合。
“可拉倒吧，都不是好惹的主兒，我怕秦方禮追到龍潛穀罵我。”林笑君笑著接過話茬。
江言庭一聽這話，心裏不太樂意，想著得為兄弟正名，於是認真說道：“我們方哥可是很通情達理的，罵人這種事他可做不出來，頂多給你紮幾針。”
秦念淑看著看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原來，思念是相互的，阿娘在想著她們，她們亦在懷念阿娘。
場景轉換，此時江挽已然八歲。
“我教你劍法，傳你心得，是盼著你有朝一日能為民除害，可不是讓你去跟童偵打架的！更不是讓你仗著這半吊子功夫，在村子裏當小霸王的！”
林若生被江挽氣得頭疼不已，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江言庭站在一旁，悄悄給江挽使眼色，示意她趕緊向阿娘道歉。
可江挽滿心委屈，正生著氣呢，硬是梗著脖子，不肯道歉。她膝蓋下硌著一顆小石頭，剛想換個地方跪，就被林若生瞧見了。
“還敢動！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錯哪兒了？”
“我沒錯！” 江挽倔強地迴道。
“好好好，你沒錯，那童偵腿上的傷口是不是你劃的？額頭上的淤青又是不是你砸的？你還覺得自己沒錯？”
“我就是沒錯，明明是童偵出言不遜在先，我才出手教訓他，好讓他長長記性！”江挽強忍著膝蓋上傳來的疼痛，據理力爭。
“那你今晚就跪在院子裏，飯也別吃了，什麽時候知道錯了，什麽時候再進屋。”
林若生話音剛落，沈秋 “噗通” 一聲，也一並跪了下去。
“小碗不吃，我也不吃。”
“隨便你們！”林若生一甩衣袖，轉身離去。
江言庭看著這兩個孩子，無奈地連連歎氣。
他甚至在想，當初教他們習武，到底是對還是錯。
沈秋這孩子向來乖巧溫順，從不主動惹事，但也不怕事兒。可江挽不一樣，那脾氣跟她娘簡直如出一轍，一點兒委屈都受不得。
他與若生又怎會不知，是那童偵率先出言刁難沈秋，江挽才為了維護沈秋對童偵動手。
可這世間解決矛盾的法子千千萬，出手傷人終究是下下策。
江挽如今完全不懂克製自己的脾氣，尤其是習劍之後，那性子愈發張狂得沒邊兒，村裏的孩子見著她都遠遠繞道走。
這些日子以來，除了沈秋，還有誰願意同她玩。
等人都走了，沈秋微微彎腰，湊近江挽的膝蓋旁，借著朦朧的月光，將那顆石子撿了出來。
幾個時辰悄然過去，屋內的蠟燭漸漸熄滅。
與此同時，沈秋的肚子不合時宜地響了兩聲。
“秋哥餓了？”
“不餓。”
“我都聽到你肚子叫了。”
“叫了不代表就餓了。”
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沈秋的肚子再次 “咕嚕” 一聲。
江挽緊攥著拳頭，她知道的，秋哥中午幫阿公捉蟲子，沒來得及吃飯，晚上又陪著她一起罰跪，沒能吃得上飯。
這一整天下來，也就早上多喝了點兒粥。
她鼻子一酸，強忍著淚水，衝著屋內大聲喊道：“我錯了。”
“阿娘，我知道錯了，我下次不跟他們打架了，你讓秋哥進去吃飯吧。”
她不是知道自己錯了，她隻是知道秋哥餓了。
沈秋聲音溫和地說道：“你沒錯。”
童偵罵他是外頭來的野孩子，既沒爹也沒娘，是個徹頭徹尾沒人要的可憐蟲。
那些不堪入耳的話語，像是一塊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恨不得對著童偵揮出一拳，讓童偵乖乖閉嘴，可他最終還是忍住了。
因為阿娘說過，不可以給江家添麻煩。
於是，那已然攥緊的拳頭，在猶豫間緩緩鬆開，滿心的憤懣隻能強忍著。
可就在他想要捂住耳朵躲起來的時候，江挽猶如一陣風向他奔跑而來。
隻見她一把將他拽到身後，接著便將童偵狠狠按倒在地，拳頭如雨點般朝著童偵身上砸去。
江挽一邊打，一邊怒聲喝道：“秋哥才不是沒人要的小孩！秋哥是柔姨捧到手心裏的孩子！更是我江挽認定的兄長！再讓我聽到你說他一句不是，信不信我舌頭給你拔了！”
魂珠，需借陣法之力，方能強化窺憶之人與魂珠間的聯係。
陣法開啟之際，天地靈氣仿若受到無形召喚，源源不斷地匯聚於此，逐漸勾勒出持珠人的記憶世界。
窺憶時間並無定數，全然與持珠人錄入的記憶片段相關聯。在窺憶期間，不能受到外界幹擾，窺憶之人亦不可過度沉溺於記憶世界。
否則，窺憶人自身的記憶，也將會被魂珠吞噬。
暮色漸濃，三人於院內相對而坐，魂珠穩穩置於三人中央，散發著幽微的光芒。池願站在不遠處，神色警惕，為他們守著陣法。
江洵尚未睜眼，耳畔便悠悠傳來一位老者滄桑的歌聲：“我有一個夢中鄉，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緊接著，坐在他身旁的小丫頭脆生生地學著唱了一遍：“你有一個夢中鄉，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是我，我。”老者眉頭輕皺，出聲糾正。
“對呀，你。”女孩笑語盈盈，再次重複。
“你這孩子，淨瞎搗亂！”
“阿公莫氣，小挽記著了，你聽你聽，我有一個夢中鄉，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平仲這才欣慰地點點頭，剛要教下一句，遠方忽然傳來一女子的唿喚聲。
“明日再來學，阿娘喊我吃飯呢，阿公再見！”
江洵一眼便認出，這是江挽幼時的模樣。瞧她個頭，約莫才三歲。
隻見她動作麻利地站起身，輕輕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朝著江洵這邊歡快跑來。
那瘦小的身影，如同一道盎然的春風，從三人身旁一閃而過。
然而，在經過沈亦行身旁時，江挽卻陡然頓住腳步，緩緩轉身望去。
可身後，除了那片隨風搖曳的銀杏林，空無一人。
“你確定她看不到我們吧？”秦念淑輕聲問道，聲音裏帶著一絲疑惑。
“看不到，也聽不到。”沈亦行神色平靜地迴應。
盡管他心裏十分清楚，可就在方才江挽迴頭的刹那，他的心還是猛地一顫。
“看什麽呢小挽。”
一個嬸嬸的聲音打破江挽的思緒，她收迴目光，轉身跑向嬸嬸。
“沒看什麽呀。”江挽迴應。
“你們家的碗，昨個兒你娘送丸子的時候，我沒騰出手，今兒洗幹淨了，你順便拿迴去吧。”
“好嘞！”
江挽踮起腳尖，伸手接過碗，而後俏皮地將碗蓋在自己頭上，撒腿就往家跑。
嬸嬸看著她風風火火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衝著江挽喊道：“你拿穩點，哎呀這孩子，你別摔著了。”
“不會摔的！我可是江挽！”
江洵三人快步跟在她身後，看著她拐進一個巷子裏，隨後在一扇門前站定。
江洵認出這是江家的大門。
他本以為江挽會騰出一隻手去推門，可她卻毫不猶豫地抬腳踹門。
謔！江洵挑了下眉。
門被踹開的瞬間，院子裏站著的幾人齊刷刷地朝江挽看來。
江挽疑惑地 “欸” 了一聲。
林若生頓時握緊拳頭，怒聲罵道：“江小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準踹門！你有沒有點家教啊！”
而身側的江言庭則十分尷尬地撓了撓頭，向身旁人解釋道：“這孩子平日裏被我們慣壞了，但心地不壞，就是做事兒糙了些。”
“還杵在那兒做什麽？站、崗、嗎？”林若生越想越氣，別人家的姑娘都是溫婉可人，他們家這個，活脫脫一個搗蛋鬼，簡直就是來討債的，而非報恩的。
江挽被罵了也滿不在乎，吸了吸鼻子，若無其事地走了進去。
“你就是小挽吧，真漂亮。”沈柔蹲下身，笑著同江挽打招唿。
“你也很漂亮。”江挽說完這話，目光便落在了沈柔身後的小男孩身上，以及他懷中用油紙包著的糕點上，接著說道：“你更漂亮。”
“秋兒是男孩子。”江言庭趕忙出聲糾正，心裏卻暗自嘀咕：真不愧是母女倆，見到好看的人都這般直白地誇讚。
“爹爹，我又沒瞎，我看得出來。”江挽撇了撇嘴，吐槽道。
“沒關係，男孩子也可以用漂亮這個詞。”沈柔眉眼含笑地迴應，而後將沈秋牽到跟前，向江挽介紹道：“他叫沈秋，比挽挽大三歲，以後就當挽挽的哥哥，讓他天天陪你玩好不好？”
“好呀，沈秋。”
“嘖，沒大沒小的，喊哥哥。”林若生輕拍了一下江挽的肩膀。
“好嘞，秋哥。”
沈秋聞言，別扭地低著頭，輕輕 “嗯” 了一聲，沒有再多言語。
“妹妹叫小挽，秋兒把桂花糕分給妹妹一些好不好？”沈柔引導著沈秋多開口說話。
沈秋看了一眼江挽，又看了一眼江挽手中的瓷碗。
江碗？小碗？怎麽會有人叫這麽奇怪的名字。
“喊人呀？怎得今日話這麽少。”沈柔催促道。
沈秋別過頭去，把懷裏的桂花糕遞了出去，同時小聲地喊了句：“小碗兒。”
話音剛落，記憶的場景陡然轉換。此時，江挽已然五歲。
沈柔背著一個包裹，蹲下身，輕柔地撫著江挽的發絲，溫聲說道：“柔姨要出去一趟，在這期間，挽挽可以幫我照顧好秋哥嗎？”
江挽皺著小臉，看向不遠處默默流淚的沈秋。兩年的朝夕相處，她早已摸透了沈秋的性子，就是個不愛說話的悶葫蘆！
“可以，拉鉤。”江挽伸出手，兩隻拇指相印的瞬間，她應下了這個承諾。
她會幫柔姨照顧好秋哥。
這也是她記憶裏，最後一次見到沈柔。
林若生和江言庭二人帶著沈柔離開星迴村，而江挽則留下來，陪著還在抽抽搭搭哭鼻子的沈秋。
“別哭啦，柔姨說不定明天就迴來了呢。”江挽歪著頭，看著沈秋。她心裏也明白，這話其實毫無安慰作用。
沈秋抽泣著迴道：“不會迴來了。”
“你怎麽知道不會。”
“我就是知道！”
“好好好，不迴來就不迴來，你生什麽氣啊。”
她這話一出口，沈秋哭得愈發厲害，臉上和袖子上滿是淚水，寒風一吹，冰涼刺骨。
於是，一個哭得停不下來，一個急得在原地直打轉。
江挽此時隻覺得，男孩子怎麽這麽難哄啊。
場景轉換，彼時江挽七歲。
她雙手抱著一捆沉甸甸的小麥，實在騰不出手，無奈之下，隻得再次抬腳踹門而入。
那扇木門 “吱呀” 一聲，在她的大力之下敞開。
踏入門檻的刹那，前方悠悠傳來林若生的聲音：“江、小、挽，下次再踹老娘的門，老娘就要踹你了哦。”
江挽下意識地歎了口氣，那聲音裏滿是小小的無奈。
待她將懷中的小麥穩妥放下，這才看清院子裏站著的林笑君，以及她身側冷著一張臉的傅鉞。
江挽此前見過林笑君的畫像，故而當場便認出了來人。這一迴，她顯得極為乖巧，聲音清脆又恭敬：“林姨好。”
沈秋緊跟在她身後，也依樣附和著喊了一聲。
江洵瞧見傅鉞時，心底著實泛起一絲驚訝。
這人小時候原來長這模樣啊，瞧那神態，還是那副仿佛別人都欠他錢的拽勁兒。
若不是生得好看，就這目中無人的德行，怕是早就被人追著打了吧。
而一旁的傅鉞，自然渾然不知江洵心中所想，也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上上下下打量個不停。
“我娘說你很厲害。”傅鉞衝著江挽，略帶挑釁地抬了抬下巴，開口問道。
林笑君見狀，伸手揪住傅鉞的耳朵，嗔怪斥責道：“誰教你這般沒大沒小、沒規沒矩的？快喊姐姐！”
江洵聽到這話，不禁瞬間失笑出聲，原來這話......竟是祖傳的啊。
“比我強的才是姐姐！”傅鉞不服氣地冷哼一聲。
一番比試過後，確切地說，是在他被江挽單方麵打得趴倒在地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嘟囔著喊了句：“阿姐。”
江挽滿臉得意，脆生生地迴道：“起來吧，手下敗將。”說罷，伸手拍了拍沾上塵土的衣裙。
沈秋見狀，掏出帕子，蘸了水打濕，快步來到江挽身旁，聲音輕柔而低沉：“伸手。”
江挽的目光雖盯著地上的傅鉞，可那雙小手卻很自覺地伸了出去，任由沈秋給她擦手。
“哎呦，柔兒這哪是送兒子來享福的？這分明是送給你們挽挽當小廝的吧？”林笑君看到這一幕，不禁笑著開口打趣道。
“小廝？那可不能。欸，要不你讓晴兒家老二給鉞兒當小弟得了，老大不行，鉞兒要是碰上阿念，準得被追著揍。”
林若生光是想象那場景，就覺得趣味橫生，話還沒說完，便已笑得前仰後合。
“可拉倒吧，都不是好惹的主兒，我怕秦方禮追到龍潛穀罵我。”林笑君笑著接過話茬。
江言庭一聽這話，心裏不太樂意，想著得為兄弟正名，於是認真說道：“我們方哥可是很通情達理的，罵人這種事他可做不出來，頂多給你紮幾針。”
秦念淑看著看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原來，思念是相互的，阿娘在想著她們，她們亦在懷念阿娘。
場景轉換，此時江挽已然八歲。
“我教你劍法，傳你心得，是盼著你有朝一日能為民除害，可不是讓你去跟童偵打架的！更不是讓你仗著這半吊子功夫，在村子裏當小霸王的！”
林若生被江挽氣得頭疼不已，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江言庭站在一旁，悄悄給江挽使眼色，示意她趕緊向阿娘道歉。
可江挽滿心委屈，正生著氣呢，硬是梗著脖子，不肯道歉。她膝蓋下硌著一顆小石頭，剛想換個地方跪，就被林若生瞧見了。
“還敢動！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錯哪兒了？”
“我沒錯！” 江挽倔強地迴道。
“好好好，你沒錯，那童偵腿上的傷口是不是你劃的？額頭上的淤青又是不是你砸的？你還覺得自己沒錯？”
“我就是沒錯，明明是童偵出言不遜在先，我才出手教訓他，好讓他長長記性！”江挽強忍著膝蓋上傳來的疼痛，據理力爭。
“那你今晚就跪在院子裏，飯也別吃了，什麽時候知道錯了，什麽時候再進屋。”
林若生話音剛落，沈秋 “噗通” 一聲，也一並跪了下去。
“小碗不吃，我也不吃。”
“隨便你們！”林若生一甩衣袖，轉身離去。
江言庭看著這兩個孩子，無奈地連連歎氣。
他甚至在想，當初教他們習武，到底是對還是錯。
沈秋這孩子向來乖巧溫順，從不主動惹事，但也不怕事兒。可江挽不一樣，那脾氣跟她娘簡直如出一轍，一點兒委屈都受不得。
他與若生又怎會不知，是那童偵率先出言刁難沈秋，江挽才為了維護沈秋對童偵動手。
可這世間解決矛盾的法子千千萬，出手傷人終究是下下策。
江挽如今完全不懂克製自己的脾氣，尤其是習劍之後，那性子愈發張狂得沒邊兒，村裏的孩子見著她都遠遠繞道走。
這些日子以來，除了沈秋，還有誰願意同她玩。
等人都走了，沈秋微微彎腰，湊近江挽的膝蓋旁，借著朦朧的月光，將那顆石子撿了出來。
幾個時辰悄然過去，屋內的蠟燭漸漸熄滅。
與此同時，沈秋的肚子不合時宜地響了兩聲。
“秋哥餓了？”
“不餓。”
“我都聽到你肚子叫了。”
“叫了不代表就餓了。”
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沈秋的肚子再次 “咕嚕” 一聲。
江挽緊攥著拳頭，她知道的，秋哥中午幫阿公捉蟲子，沒來得及吃飯，晚上又陪著她一起罰跪，沒能吃得上飯。
這一整天下來，也就早上多喝了點兒粥。
她鼻子一酸，強忍著淚水，衝著屋內大聲喊道：“我錯了。”
“阿娘，我知道錯了，我下次不跟他們打架了，你讓秋哥進去吃飯吧。”
她不是知道自己錯了，她隻是知道秋哥餓了。
沈秋聲音溫和地說道：“你沒錯。”
童偵罵他是外頭來的野孩子，既沒爹也沒娘，是個徹頭徹尾沒人要的可憐蟲。
那些不堪入耳的話語，像是一塊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恨不得對著童偵揮出一拳，讓童偵乖乖閉嘴，可他最終還是忍住了。
因為阿娘說過，不可以給江家添麻煩。
於是，那已然攥緊的拳頭，在猶豫間緩緩鬆開，滿心的憤懣隻能強忍著。
可就在他想要捂住耳朵躲起來的時候，江挽猶如一陣風向他奔跑而來。
隻見她一把將他拽到身後，接著便將童偵狠狠按倒在地，拳頭如雨點般朝著童偵身上砸去。
江挽一邊打，一邊怒聲喝道：“秋哥才不是沒人要的小孩！秋哥是柔姨捧到手心裏的孩子！更是我江挽認定的兄長！再讓我聽到你說他一句不是，信不信我舌頭給你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