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宅。


    壽安堂內,大人們說說笑笑,商業互吹你來我往。


    壽安堂外,幾個小女孩紮成一堆兒聚在廊下,神神秘秘的說著什麽。


    “咱們是不是好姐妹?”品蘭嚴肅的問道。


    “嗯……”如蘭一歪頭,“怎麽不是呢?”


    明蘭也附和的點頭。


    墨蘭隻覺得三個小屁孩狗狗祟祟的樣子好幼稚。


    盡管她自己也混跡其中,甚至還不由自主的豎起耳朵。


    “既是好姐妹,那你們一定要實話實說,這關乎到我姐姐的終身大事。”品蘭很是鄭重,“那個羅統領,究竟如何?有沒有他們說的那般好?”


    如蘭小腦袋瓜一點:“蠻好的呀!高大壯碩,儀表堂堂,哦不對!”


    品蘭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急切問道:“哪裏不對?”


    “六分以上七分不足不對。”如蘭答道。


    明蘭附和的點頭:“七分以上八分不足比較貼切。”


    “沒錯。”如蘭十分讚同,“你曉得的,他們這些大人,尤其是做大人物的大人,都愛鼓吹自己,所以難免誇張一些,不過不必在意這些細節。”


    “別的呢?”品蘭追問道。


    “力氣大算不算?”明蘭眨了眨大眼睛,“我見過羅統領練功夫,辣~~~麽沉的石鎖,我提都提不動,他卻能耍的上下翻飛,好厲害!”


    “算算算!”品蘭連連點頭,“還有嗎?”


    如蘭想了想:“槍耍的也好呢,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踏颯如流星,端得是身手了得,對了,羅統領還擅騎射,你不是喜歡獵山嗎?他要是做了你姐夫,可以教你騎馬射箭,歘歘歘~”


    如蘭做了個射箭的姿勢:“整座山都能被你包圓了!”


    墨蘭在一旁翻了個白眼,一把拍開如蘭指向她的手。


    比劃就比劃,衝我歘歘歘個什麽勁兒,一點口頭上的便宜都不願意放過,真是個幼稚鬼!


    如蘭渾不在意的收迴手,品蘭更是不在意,別看來汴京還沒幾天,但這倆吵吵鬧鬧的冤家行為,她可是沒少見,已經習慣了。


    品蘭隻是長長舒了一口氣。


    她不是不信大人們說的話,隻是想從小姐妹們口中再確認一番。


    長輩的過失,品蘭不好背後議論,尤其這個長輩還是母親。


    品蘭隻是心疼姐姐。


    明明不是她的錯,卻要承擔全部後果,本來是個很愛笑的人,漸漸的笑也少了,還時常愁眉不展,品蘭一想起就忍不住難受。


    祖母和父親也是心疼姐姐,不然也不會千裏迢迢從宥陽到東京來,隻為了讓姐姐有門好親事。


    出發點是好的,可越是這樣,品蘭就越擔心姐姐被大人物們當做收買人心的籌碼,尤其是大姐夫還權高威重非常。


    倘若不為姐姐多思慮,萬一將來身陷囹圄,那可是輕易脫不得身,打碎了牙也得和著血往肚子裏咽。


    品蘭的顧慮不無道理。


    想想劇中淑蘭嫁給一個十二歲中了秀才,二十多歲還是秀才的孫秀才,和離還得被扒層皮,若是換做一個更有權更有勢更不要臉的,那就不隻是扒皮的事了。


    譬如康海豐。


    若不是有人暗中推波助瀾,說不得王家就得硬生生吃下這個悶虧。


    可即便如此,最終還是鬧得兩敗俱傷,皆顏麵掃地。


    活生生的例子在這兒擺著呢,不得不防呀!


    不過品蘭的這份擔憂注定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遼~國公!


    眾所周知,作為大宋最大的反骨頭砸,陰險狡詐、心狠手辣、虛偽霸道、人品堪憂,這都是基本操作,能浪到現在,全靠一身的演技細菌。


    但是!


    再壞的人,他也會有人性的閃光點。


    遼國公的閃光點就在於“情義”二字,他重情重義。


    親情是情,友情也是情,還有袍澤之義,自然不會為了收買人心就隨意給人拉郎配。


    羅慶的心還用收買嗎?


    作為大宋最大的反賊窩點,能在靖北大都督掌軍,甚至肩負保護反賊頭砸這麽重大的責任,天天在吳家小六眼皮子底下晃悠,就已經說明了他的忠誠。


    杠杠的沒話說!


    所以根本沒必要,邢澤隻是想讓部下幸福安康。


    講義氣的嘞~


    在程朱理學大行其道之前,盲婚啞嫁還不至於猖獗到如字麵描述那般,壽安堂初步敲定後不過兩日,羅慶順利抵京。


    還來不及舊辭重提,以“女人隻會影響我替大人擋刀的速度”為由,婉拒這份心意,就被邢澤拎去洗洗涮涮,又被華蘭各種捯飭,從頭到腳煥然一新,各色禮物也準備齊當。


    羅慶還蒙圈著呢,轉眼就已經坐在了國公府的馬車上。


    “大人……”


    “噓~別說話,等會好好表現。”


    “不是……”


    “不是什麽不是,哦我明白了,你不會是怕了吧?”


    “大人別想用激將法,我才不會上當。”


    “真的嗎?我不信,不過無所謂了,都是自家兄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你要是真的不敢去見相看,那咱們現在就掉頭,老張,迴府!”


    “不能迴!老張,繼續往前走,誰說我怕了?我羅慶也是刀山火海闖出來的,會怕區區一個姑娘?”


    “真的不怕?”


    “真不怕,我怎麽可能會怕?我就是……”


    “你看,你還是怕了,老張啊,迴府吧,咱們羅統領慫了。”


    “大人怎麽憑空汙人清白?老張,別聽大人的,繼續走,我羅慶一生不弱於人,從沒有慫這一說,今兒還非得見一見不可了!”


    “好樣的!咱們可是刀槍裏滾出來的,精神點,別丟份。”


    “放心吧大人,絕不給您丟臉!”


    看著羅慶鬥誌昂揚的模樣,邢澤微微後仰,深藏功與名。


    什麽叫兵不厭詐?


    乖乖給我相親去吧!


    再臨盛家,沒有盛紘和盛維出門相迎了,隻有長柏長楓站在門外。


    雖然盛維很想出來瞧瞧,但是作為相親的另一方,總得顧及些體麵。


    邢澤和華蘭都是老熟客了,羅慶和長柏長楓彼此也不算陌生,連寒暄都省了,直接帶進門去。


    一路行至正廳,華蘭見過盛紘和盛維後徑直去了壽安堂,留下男人們說話。


    羅慶習慣性的掃視四周,驀然發現角落裏有人窺視。


    還不止一個。


    好幾個腦袋瓜疊在一起。


    其中有兩個還很熟悉,一個五姑娘,一個六姑娘。


    五姑娘還衝他揮手示意,瞧她握拳的樣子,似乎在說“加油”。


    羅慶嘴角抽了抽,擠出一個微笑來。


    本來不緊張的他,不知怎麽地忽然有些緊張起來。


    這要是沒相成,下次見麵,五姑娘怕是又有話來擠兌人了。


    不行,不能丟人!


    羅慶深唿吸一口氣,打起十二分精神,然後……


    然後就站在了盛家的門口。


    羅慶有點蒙圈。


    不是因為相親失敗蒙圈,而是因為太順利了。


    先是在正廳被盛紘和盛維接待,這個時候還好,大家喝喝茶敘敘話,盛維也有些城府,並沒有大喇喇的查戶口,羅慶還應付的來。


    但是後麵就不一樣了。


    邢澤一句“理當前去拜見老太太”,羅慶便隨著他們一起到了壽安堂。


    一進去,隻見陣仗豁然擺開!


    上首羅漢床,盛老太太和大老太太分坐兩邊。


    左首三位大娘子,王大娘子、李大娘子,還有華蘭這個盛大娘子。


    待見禮過後,盛紘、盛維、邢澤落座右首。


    好家夥!


    這要不是羅慶也坐下了,真就跟三堂會審沒什麽兩樣。


    饒是如此,羅慶依舊沒被放過。


    火力全開的巾幗們,刨根問底起來,那可比須眉厲害多了,差點把羅慶幾歲才不尿床都給問出來!


    羅慶這邊左支右絀,在猛烈的進攻下步步潰敗。


    邢澤在一旁置身事外,吃著寒瓜,樂嗬嗬的看熱鬧。


    不怕她們問,就怕她們不問。


    明知道男方是什麽情況,還繼續走流程,說明眼緣一關算是過了,接下來就要從問答環節當中了解男方的談吐、修養、品性、脾氣等方麵,從而做進一步的判斷。


    別說,羅慶雖然在開門見山和旁敲側擊等戰術方針下四麵受敵,甚至額頭上都冒了汗,但是憑借著不卑不亢、有禮有節、誠心誠意的優良品德,贏得了所有人的讚賞。


    俗話說得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眼見該問的問了,該了解的了解了,心裏已然有數,李氏這個未來丈母娘立馬站出來給羅慶解圍。


    羅慶大為感動,心有餘悸的擦把汗,總算是能喘口氣。


    長輩們這邊過關了,總得讓年輕人們見一見,於是就輪到華蘭出馬了。


    “咳咳~我家官人實在粗心,前次來時,隻顧著說話,卻是忘了將見麵禮奉上,正好這次我又帶來了,勞煩淑蘭妹妹再辛苦一趟。”


    禮儀之邦嘛,講究的就是一個含蓄,實則都是托辭,給一個見麵的理由。


    劉媽媽應聲而去,不消片刻就迴來了,身後跟著的就是淑蘭。


    一圈見禮下來,終於輪到羅慶,雙方就著機會互相略略一打量。


    一個嬌羞垂眸,一個喜上眉梢。


    華蘭一甩手,激動的隔著茶幾拍了拍邢澤:“成了!”


    邢澤淡定道:“還不夠。”


    隻是互相看一眼怎麽能夠呢?


    純粹以貌取人。


    咱不能那麽膚淺,必須得有交流!


    邢澤悄聲嘀咕了幾句,華蘭便起身道:“祖母,大祖母,母親,大伯母,前些日子進宮,官家賞了些料子,都是頂頂好的,正巧一塊帶過來了,不如咱們一起去瞧瞧,各自挑上一些,給妹妹做幾身衣裳。”


    盛老太太多精的一個人啊,哪裏會不懂孫女的意思,跟大老太太換了個眼神,當即就應道:“好啊,走,一塊去看看。”


    盛老太太、大老太太、王大娘子、李氏便起身去了,華蘭臨走時還衝著淑蘭眨眨眼,把淑蘭眨了個臉紅紅。


    這時邢澤也開口了:“前些日子進宮,陛下給了罐好茶……”


    話還沒說完,盛紘立馬就應聲道:“好好好,走走走,一起一起一起!”


    唰~全都跑沒影了。


    隻剩下羅慶和淑蘭兩個當事人,還有幾個女使丫鬟,勉強算是單獨相處,到底是能有個溝通的機會。


    至於說沒說,又或者說了什麽,邢澤就不知道了。


    但是看羅慶咧著嘴傻笑,嘴角比ak47還難壓的樣子,想來也是有所得。


    用過飯沒有久留,邢澤提出了告辭。


    托羅慶的福,被盛維親自送到了大門外。


    見識了武夫酒量的盛維顯然有些上頭,親切的把著羅慶的手臂諄諄囑咐:“賢婿啊,抓點緊,都老大不小了,可不能再拖了,趕緊結了吧!”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要不是盛紘攔著,上頭的盛維估計能把三媒六聘都省了讓他們這個月就完婚。


    直到上了車,依依揮別未來嶽父,羅慶猶自感歎太順利了,聽的邢澤耳朵都起繭子。


    不順利才怪!


    結親看的是什麽?


    要說是男女雙方的感情,那對不起,國情不允許,現實也缺乏條件。


    一個南一個北,遠隔幾千裏,在此之前壓根不相識,更是沒有交集,怎麽培養感情?


    托夢嗎?


    那麽拋開感情,結親看的是什麽?


    實力!


    相貌是實力,人品是實力,經濟條件是實力,工作是實力,前途是實力,社會地位也是實力。


    而這幾樣,羅慶恰恰都不缺。


    再看另一方。


    相貌,淑蘭有;經濟條件,淑蘭有;品性為人,淑蘭也有。


    或許商賈之家的社會地位稍稍差一些,但是並不妨礙。


    雖然是商賈之家,可也要看是誰的親戚。


    不才,正是老板娘的堂親。


    就算沒有這層關係,其實也無所謂。


    靖北大都督府這些人就沒有一個娶公貴豪門之女的,或是太行軍才起家時的山民,或是收複燕雲後的平民百姓,甚至還有娶契丹女子為妻的,主打一個顧全大局、深入群眾。


    就連老板也沒有選什麽高門貴第,隻是挑了個清白的書香人家,所以門第這一塊根本不成問題。


    最最重要的是,羅慶中意的就是淑蘭這一款!


    別問邢澤怎麽知道的。


    做兄弟,在心中,沒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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