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多此一舉,實則不然。


    未拆分前的太行軍,就如洪荒小說中開天辟地的盤古大神,無可匹敵。


    待到一氣化三清,各自成為獨立的個體,自然就有了不同的利益追求,相互製衡。


    大大削弱了“太行軍”這個名號的含金量。


    節度改都督,關外換關內,分拆太行軍,拒以長城險,種種措施,皆旨在降低“天冷加衣”的風險。


    要問朝廷為何忽起防備之心,這就不得不提到觀文殿大學士、許州知州、忠武軍節度使、前任宰相文相公了。


    兩年前,禦史彈劾時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也就是俗稱“昭文相”的朝廷宰相文相公,言其行賄後宮,得位不正,致其降職,改為觀文殿大學士、忠武軍節度使,出知許州。


    龐相公由此上位。


    緊接著,韓章被召迴,擔任樞密使。


    而韓章又頗為欣賞邢澤,大力扶持之,其意不言而喻——


    接班人。


    朝廷似有抬舉武人的不正之風,這是文相公不能容忍的。


    其實早在邢澤擔任燕雲節度使時,文相公就有意見了。


    隻是當時朝廷頗為畏戰,並無信心能守住燕雲,但又舍不得這偌大的功績,這才不得不忍下,但難免時有掣肘之舉。


    好在邢澤並不依靠朝廷的錢糧供給,不然還真說不好能不能贏。


    文相公遭彈劾之時,正是邢澤迎戰耶律宗真和四十萬遼軍之時,其被降職外放,很難說沒有這方麵的影響。


    畢竟邢澤那句“君父”不是白喊的,趙官家是真的喜愛啊!


    雙方第一迴合交手,邢澤甚至都沒露麵,或者說壓根就不知道還有這迴事,隻反射的傷害就讓文相公受到重創,心裏早就憋著一口氣。


    樞密使乃朝廷最高軍事長官,是在軍中地位僅次於皇帝的二把手存在。


    而這個位置,曆來是文官集團的專屬,從未有武將擔任的先例!


    如今卻要被邢澤這個鄉野出身的外來者竊取,這讓文相公更不能忍了。


    非戰時,武將要是不掛個參知政事的銜,連上朝都不被允許,區區武夫還敢觸碰文官集團的利益蛋糕,不削他削誰?


    兩罪相加,文相公便出手了。


    真不愧是做過宰相的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出手就是大殺器——


    祖宗之法!


    就問你怕不怕?


    自太祖建國,重文抑武就是治國理政的基本方略,以防備武將擁兵自重,杜絕“天冷加衣”的再次上演。


    現如今趙官家和朝廷如此優待邢澤和太行軍,無視江山社稷安危,置祖宗之法於不顧,豈非逆祖不孝耶?


    如此作為,安配為君為宰!


    文相公是懟舒服了,可差點沒把趙官家、龐宰相和韓樞密使等人給氣死。


    就特麽睜眼說瞎話,愣是看不著世敵大遼覆滅的功績!


    你當宰相的時候還放任燕雲不敢接納呢,這事咋不提?


    虧也好意思說!


    祖宗之法要是好用,燕雲十六州早拿迴來了,大遼也早滅掉了,還用你在這嗶嗶叨叨?


    趙官家很氣,但沒辦法,人家也是為趙氏江山考慮,既然提了,他就得迴應。


    要不說官家寬厚呢,被這樣懟了,還得忍著怒火好聲好氣的給予迴複。


    《感謝文相公提出建議》《文相公憂國憂君,堪為楷模》《文相公說的朕早思量過》《文相公多慮了》《弘毅其實是個大大滴忠臣》……


    趙官家洋洋灑灑,悉數邢澤的忠孝仁義。


    而文相公的再次迴複隻有一句話:


    “太祖不乃後周忠臣也?”


    趙官家直接無發克說。


    誅心之言,直擊要害!


    紮心戳肺,辯無可辯!


    忠不忠,光說可不行,得看行動。


    還是老包功力紮實,當即就提出了“誰懷疑,誰舉證”的觀點。


    但文相公亦有“風聞奏事”相對。


    趙官家再次無發克說。


    因為禦史可風聞奏事就是他主張的,自己打出去的子彈,若幹年後正中自己眉心。


    簡直了!


    先前邢澤就曾主動提出“節度北遷、撫收燕雲”,其忠心自然無需質疑,韓章不願邢澤承受這欲加之罪,留下汙點,便提議邢澤,索性做的再徹底些。


    文相公不是忌憚太行軍嗎?


    那就拆了它!


    效仿推恩令,軍權下沉,換取邢澤入中樞宰執之列。


    這便是旨意中樞密副使的由來。


    至於下沉給誰……


    未免“卸磨殺驢”、“刻薄寡恩”之嫌,影響朝廷聲譽和官家名望;未免將士猜忌,導致軍心渙散、邊疆不穩,加之有功將士需要封賞,暫時下沉給狄青等人,沒毛病吧?


    什麽?文相公說這是換湯不換藥?


    哦~不不不!


    韓章表示:這叫循序漸進。


    軍政大事,不可一蹴而就,需要細心、耐心和適當的技巧,尊重規律、審慎負責,避免過多的幹預和變動,以免破壞原有的平衡和秩序。


    “治大國如烹小鮮”這樣的道理,大街上隨便薅個秀才都知道,文相公不會不理解吧?


    不會吧?不會吧?


    這迴輪到文相公無發克說了,生生忍下了韓章的陰陽怪氣。


    剝離軍權入朝執政,倒是是虧是賺,誰也說不好。


    但對於以兵事起家的邢澤來說,文相公認為還是軍權更重要。


    他倒要看看,邢澤究竟會如何選擇。


    若是不遵從,那就證明邢澤絕對有野心,立馬參他個擁兵自重圖謀不軌!


    忠勇郡公……不對,現在應該叫邢國公了。


    邢國公多精啊!


    想彈劾本公?


    別說門兒了,窗戶都不給你留!


    朝廷的聖旨宣完,邢澤當即就提筆寫了劄子。


    “陛下不以臣卑鄙,授珍爵貴勳,封高官厚祿,降澤施恩,待如子侄,委臣以安疆重任,向不以疑心,臣感激涕零。”


    “故臨陣討敵,不懈於內,忘身於外,欲報陛下恩澤之萬一。”


    “然臣年幼粗鄙,軍事尚可作為,但周全無能,不恤上困,疏於自省,致使物議,此臣之過,陛下殊遇,臣受之愧矣!”


    “文正公故雲:先天下之憂而憂,今文公所慮,臣亦然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豈有臣為皇臣,兵未宋屬之理?”


    “今燕雲之慮已消,然臣不敢懈怠,願以此表,請納太行、靖北、鎮海三軍於三衙禁軍,以作亡羊補牢,全臣之忠義,解文公之憂慮,望陛下恩準。”


    “弘毅頓首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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