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啊!


    甲級烈性傳染病啊!


    驚懼之下,這兩個人一個哆嗦著雙手,“我不知道啊!沒考過啊!”


    另一個拍著大腿,“我放出來都民國了!”


    然後就是噤聲、閉嘴、大眼瞪小眼,一股尷尬的氛圍緊緊包裹著口不擇言的兩個人,沉默是今天早上的連府。


    “嗯哼!”連安摸著鼻子咳嗽了兩聲,“我找昌爺去,這事兒大了!”


    付寧也轉身就跑了,“我跟舅舅、舅媽說一聲兒去!”


    直到互相看不見對方的背影了,才小小的鬆了一口氣,天啊,一直以來他們對對方的身份都有猜測,甚至是篤定,但都是遮遮掩掩的,這層窗戶紙就沒捅開過。


    現在好了,一嗓子把兩個人的馬甲都喊掉了,最大的秘密就這麽暴露了,弄得人手足無措。


    不過有鼠疫這把劍懸在腦袋上,誰都沒工夫瞎琢磨,正事兒要緊!


    連安把昌爺和會叔父子倆都找過來了,跟他們說了京報上的消息,讓在府裏的人都打起精神來,絕對不許出門,也不能讓人進門。


    所有的吃的用的都找專人看守起來,會叔按這幫人的生活需求做一個五個月的計劃,務必保證細水長流。


    按照付寧寫的注意事項,每天都互相看看有沒有發熱、咳嗽的症狀,有的話趕緊隔離。


    付寧則是跟富海說,估計桂平得上那個十天一換的班了,好在他是管戶籍的,不太接觸街麵上的事兒,應該不那麽危險。


    舅媽一聽說這個病特別厲害,當時就急哭了,念叨著:這個差能不能不當了?隻要桂平能平平安安的,將來再找活兒都行。


    兩個人又勸了她一通兒,最後還是晚晚抱著姥姥給擦眼淚,說等她長大了給舅舅買大馬,騎上就迴家了。


    這才把舅媽給哄過來,付寧對著閨女比了個大拇哥,抱起來高高拋了兩下,逗得孩子咯咯笑。


    富海和舒舒覺羅氏表麵上是安心了,其實哪裏安得下心來,等到了桂平下差迴家的時間,他們兩個就守在大門口,豎著耳朵聽著胡同裏的腳步聲。


    天寒地凍的,付寧怕他們倆凍感冒了,勸了好幾次都沒用,隻好端了個炭盆過來,陪著他們在門道裏等著。


    一直等到月亮都出來了,他們才聽見有腳步聲拐進這條胡同。


    “平兒,平兒,是你嗎?”舅媽忍不住先喊出聲兒來了。


    “是我,娘!我沒事兒,這十天我都在家,您甭擔心!”


    聽著桂平的聲音,兩位老人的心這才放下。


    付寧把手揣在袖筒裏,靠在門上問:“桂平,現在街麵上什麽情況了?”


    桂平靠在門板的另一邊,跟他一個姿勢,把自己知道的情況說了說。


    現在京城裏的每天發病的人不少,朝廷定了協和醫學院為傳染病專門的醫院,所有發熱、咳血的人都往那兒送,還開了誓師大會。


    現在北洋軍醫學堂、北洋醫學堂和協和醫學院的醫生、護士,除了跟著伍連德去了哈爾濱的,剩下的也要梯次向東北調動。


    甚至直隸、山東,乃至華北地區,受過正規醫學教育的醫生和護士,還有在讀兩年以上的醫學生,全都調動起來了,一波接一波的往東北去。


    最後桂平歎了口氣說,“這是今天消息剛出來,街麵上還平靜,你等著看明天的,得亂一陣子呢!”


    門裏門外的人齊齊歎了口氣,付寧讓桂平趕緊迴家去,外麵太冷,還叮囑他用白酒擦擦手,身上的衣服別穿進屋裏,扔在院子裏,也得噴上白酒消消毒。


    聽著桂平好好的答應了,又聽著他走到了胡同裏麵,開門進了院子,付寧趕緊張羅著兩位老人迴屋去。


    說上了這幾句話,舅媽心裏安穩多了,還自己勸自己,桂平先是在家待十天,沒準兒十天以後,病就沒了呢?!


    等到把舅舅和舅媽送迴他們住著的屋子,付寧站在院裏看著連安房間裏的燈火,腳底下像是粘在了地上似的,邁不動步子。


    在連府住的這些日子,他是在連安的書房裏搭了個臨時鋪,要是迴去睡覺,百分之百得跟大哥碰頭。


    想著白天的那份兒尷尬,他的腳趾頭控製不住的直抓地,最後心一橫,迴去吧!大冷天的,不能一直在外麵站著啊!


    再說了,掉馬的又不隻是他!大家都一樣嘛。


    做好了心理建設,他磨磨蹭蹭的挪進了屋,一進門,就看見連安守著幾個涼菜和兩壇子酒,笑眯眯的盯著他。


    “喝點兒?”


    “喝點兒。”


    一杯酒下肚,付寧就覺得臉上烘烘的熱起來了,這是會叔特意買的高度白酒,熱辣辣的一條線就滑下去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對著幹了三杯,隨著酒意一上頭,人的腰杆子就塌下來了,臉上的肌肉線條都柔和了。


    要不說酒是個好東西呢!


    “你不問問我,將來是怎麽一迴事兒,好抄個近道兒啊?”付寧借著酒勁兒先開口了。


    “問你什麽?問你明年糧食多少錢一斤?問你雜貨鋪進什麽貨指定掙錢?你知道嗎?你們不考這個吧?”


    一句話,付寧臉更紅了,他當時真的是心神大亂,說的話根本就沒過腦子。


    “我們是不考這些,但是考大事啊!”


    “書上寫的都是帝王將相,我這個小蝦米可夠不著呢,再過一年就都是一介平民了,更夠不著了。”


    連安又給兩個人把酒杯倒滿了,也不用筷子,就直接用手抓著盤子裏的花生米,一粒一粒往嘴裏送。


    “我沒有別的想法,在這個亂世裏保住命就行,你也不用告訴我將來怎麽樣,日子肯定差不了!”


    “你怎麽知道的?”


    連安看著付寧嘿嘿一笑,“兵荒馬亂的年月養不出你這樣的缺心眼兒和傻大方!”


    “行吧,我就當你誇我了!你什麽都不問?”


    “不問了!我隻要大方向不錯就行,剩下的細枝末節還是得自己去抓撓,要是大方向錯了,你肯定會說的。”


    付寧點了點頭,從桌子上拿了半個鹹鴨蛋,一筷子就把蛋黃挖出來了,整個兒送進嘴裏,細細抿著往下咽。


    “你迴來之前是哪一年?”


    聽著付寧冷不丁的問題,連安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歪著頭想了一陣兒,“不知道了,最後那幾年活得渾渾噩噩的,根本不知道哪兒是哪兒。”


    “那你見過學生運動嗎?見過什麽大事兒啊?我幫你算算!”付寧一下就來勁兒了。


    “學生運動?是遊行嗎?我見過!還見過皇上上去又下來了,聽說過那些大帥們,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後天咱倆一塊兒打他呢!”


    付寧一邊聽著,手上掰著手指頭算,那應該過了一九一九了,“都是哪些大帥互相打啊?”


    “記不得了,當時也沒著耳朵聽,命還顧不過來呢,哪兒管得了這麽多!”


    這麽著是問不出來什麽來,付寧輕輕抿了一口酒,問連安他印象最深的國家大事是什麽。


    連大爺想了半天,最後說了一個字“旱”。


    旱?


    什麽時候?


    連安也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哪年我是不知道了,反正民國好幾年了,那年,不是,那兩年,特別旱,整整兩年沒下幾場雨,地旱得都冒煙兒,京城裏多了好多災民,要飯都要不著了。”


    付寧把這個信息記在心裏,過些年北方有大旱災,那麽他下一步的研究方向就應該是耐旱品種。


    看著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連安,付寧躊躇了一陣子,還是把在嘴邊咽下去了好幾次的問題給問出來了。


    “那啥……,大哥……,你是怎麽迴來的?是……死了嗎?”


    本來有些發愣的連安被這個問題驚醒了,一杯酒掫下去才說話,“是啊,死了。”


    “想說說你的事兒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清末小旗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海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海淩並收藏清末小旗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