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瑾言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的情形。


    蘇念沐趴在椅子上,臉頰擱在椅背上,頭發淩亂地遮住了半張臉,姿勢狼狽而又困頓。


    因為太過疲憊,她睡得沉極了,連他俯身看了她許久,她都絲毫沒有察覺。


    賀瑾言將她臉頰上的發絲輕輕撥開,端詳著她的麵容。


    青影濃重的眼圈,蒼白枯幹的雙唇,在睡夢中隱隱浮出一層溫暖血色的臉頰,像一朵失水的玫瑰。


    抱在他的懷中,也格外輕盈,仿佛這段時間的忙碌,榨幹的不僅是她的精力,還有她的體重。


    賀瑾言將蘇念沐抱上車,放在後座的時候,她不安地驚醒了,微微睜開眼睛,看向麵前人。


    ......


    等看到抱著自己的人是賀瑾言時,我的唇角便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喃喃地說:“賀瑾言,我正在夢見你呢……現在感覺好像,夢還沒醒一樣……”


    賀瑾言聽著我的呢喃,隻覺心口一陣微悸,他凝望著近在咫尺的我,還沒想好如何迴答,我已經再次沉沉睡去,安心地將一切都丟給他。


    賀瑾言停了片刻,才輕輕地將她的鞋子脫掉,將車門關上。


    工廠所在的郊區,已經一派入秋景象。


    賀瑾言帶著我迴家。


    一路都是金色、橙色與紅色的樹,在窗外一閃而過。風吹動略帶枯黃的荒草,波浪般起伏。


    經過一條小河時,賀瑾言放慢了車速,看著水上水下的金色,混合在藍色天空之中,鮮亮得令人詫異。


    賀瑾言看著窗外的風景,又看著後視鏡中的我。


    我還在沉睡著,安安靜靜,蜷縮在那裏像個孩子。


    賀瑾言沒有叫醒她,隻是在心裏想,要是她現在醒來,看到窗外的風景,一定會和他一樣覺得驚喜。


    迴到家,賀瑾言才叫醒我,扶著趔趄的她上樓去。


    然而一進門看見鞋子,賀瑾言就開始煩躁了。


    果然,沈行知正坐在沙發上翻看我最近的設計圖,聽到聲音,頭也不抬地說:“沐沐,你最近在偷懶吧,好像畫得不多啊……”


    賀瑾言沒理他,扶著我到她的房間去。


    沈行知這才抬頭看了他們一眼,頓時大驚,問:“沐沐怎麽了,受傷了?”


    “累了,要睡覺。”賀瑾言簡短地說。


    沈行知走到他們身邊,低頭看了看我站都站不住的模樣,輕輕歎了口氣,說:“那好吧,我先走了。”


    “沈行知……”我卻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含糊不清地說,“等我一下,我……洗個澡,待會兒和你一起走。”


    沈行知略帶遲疑:“沐沐,你這狀態,要不還是請個假,在家休息吧。”


    “沒事……我在車上睡覺就可以了。”


    我翻出自己的衣物,進了浴室。


    賀瑾言站在外麵聽著水聲,皺眉問沈行知:“去哪兒?”


    沈行知看著他明顯不悅的麵容,不由自主地避開他的目光:“就是一周後的倫敦時裝周,之前不是沐沐跟蹤落實的嘛,現在需要她去那邊全權負責……”


    “不去。”賀瑾言臉色鐵青,“安諾特沒人了嗎?什麽事都要沐沐扛著!”


    “就是啊,我懷疑艾瑞克就是公報私仇,折騰沐沐呢!”沈行知正中下懷,立即配合他真情實感地譴責安諾特,“資本家每一個毛孔中都滴著員工的血……是這麽說的吧?我就不明白沐沐為什麽還不趕緊離開,過自己輕鬆悠閑的好日子去呢?”


    賀瑾言皺起眉,還在思索著,浴室裏麵忽然傳來砰的一聲響動,隨後我輕微地“啊”了一聲。


    賀瑾言立即敲門,沈行知則叫了出來:“沐沐,你沒事吧?”


    水聲依然在響著,我卻沒有動靜。


    沈行知焦急地轉頭看了賀瑾言一眼。


    賀瑾言按下門把手,卻發現門是從裏麵反鎖住的,根本打不開。


    沈行知還準備去找鑰匙,賀瑾言抬腳直接向著門板踹去。完全沒有安全性可言的浴室門,兩下就被他踢壞,應聲而開。


    賀瑾言一步跨進去,直接就把門關上了。


    沈行知站在門邊,看著被賀瑾言迅速關上的門,怔了一怔。


    即使在知道他們住在一起時,也沒有那麽深刻地看清楚,自己被隔絕在外的處境。


    他忽然覺得心口一陣莫名的沮喪湧上來,倒是也不難受,就是空蕩蕩的失落感,揮之不去。


    沐沐,那個曾經呢喃著喜歡他的女孩子,應該是已經永遠地消失在時光中,再也迴不來了吧。


    賀瑾言闖進浴室,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地上的我。


    蓮蓬頭的水還在灑落,浴室中水汽氤氳,看得並不分明。


    賀瑾言立即抓過旁邊的浴巾,關了水龍頭,迅速用浴巾將我蓋住,將她抱了起來。


    他看了看她的關節處,確定隻是手肘有點紅腫後,才鬆了一口氣。


    他抱著裹了浴巾的我出來,對門口的沈行知說:“沐沐太累了,身體虛弱,需要休息。”


    “我幫她向皮阿諾先生請個病假。”沈行知開始編輯信息。


    賀瑾言將我抱到房間內,放在床上,拉過被子幫她蓋好。


    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賀瑾言站在床前遲疑,想著我身上還裹著半濕的浴巾,這樣睡著肯定不好。他猶豫了片刻,才伸手去被子裏麵,抓住了浴巾,慢慢地從她身下抽出來。


    雖然他的動作很輕,但浴巾的一角被我壓住,他的動作終於驚動了我,她迷迷糊糊地抬手,抓住賀瑾言的手臂,眼睛還沒睜開,先嘟囔了一聲:“賀瑾言……”


    賀瑾言“嗯”了一聲,問:“你感覺怎麽樣?”


    “暈暈的……”她的聲音有點飄忽。


    賀瑾言放低聲音,說:“休息一會兒吧,把浴巾拿掉。”


    “哦……”我發出意味不明的呢喃,迷迷糊糊地將臉埋在他的手掌中,便再也沒有動作了。


    賀瑾言感覺到她的唿吸均勻而輕細地散在自己的手掌上,知道她已經沉沉睡去,隻能無奈歎了口氣,將雙手伸入被下,一手從她的背後托起,一手將浴巾扯掉。


    手掌從她背部的赤裸皮膚上滑過,光滑的觸感讓他一瞬間迴憶起重逢不久時那次意外事故。


    她穿著那件新品緊身裙的時候,拉鏈忽然爆開,讓他從她身後的鏡子中一眼看到了她赤裸的後背——


    那是他第一次發覺,他麵對的蘇念沐,是個女孩子。


    不是念予的替代品,不是籌劃的目標,不是達到目的的捷徑。


    她是個活生生的女孩子,是可愛的、漂亮的、迷人的女孩子。


    人類用了千萬年,才開始仰望星空,思考自己從哪裏而來。


    他用了兩秒鍾,懂得了世界上還存在著一些和他以前的認知不一樣的事物。不是固定在那裏的數字,不是簡單的一是一二是二,也不符合任何規律和法則。


    他的人生觀受到了徹底的衝擊。


    即使是去看薇拉的時裝展,看見後台那些隻穿內衣褲跑來跑去的女模,他也可以眼都不眨地和薇拉聊完正事直接走人。


    因為當時,他在一個世界,而別人在另一個世界。


    而她那條爆掉的拉鏈,也同時爆掉了他那個世界的結界。


    在猝不及防的那一刻,特定的那一個人忽然降臨,將他所有的武裝都轟炸至分崩離析。


    讓當時的他,在停頓了兩秒之後,隻能選擇落荒而逃。


    而現在的他,則在大腦停頓了兩秒之後,恍然想起自己已經是她的戀人。


    可以名正言順,和她在一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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