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痛又明顯起來,因為原淵水的複原作用,那傷口愈合也會帶來另一種痛感。艾顏不由呻吟出聲。


    太疼了。


    從窗口一躍而下的時候,她腦中一片空白。


    她早做好了打算,自然未讓那四人來得及做什麽。她從她一開始便選好的地點跳了下去。


    當她肋骨斷裂、四肢麻木的時候,她隻覺得那疼痛仿佛排山倒海般襲來。


    比現在這疼還要厲害千倍萬倍。


    可是她沒有時間感受疼痛,也沒有時間憐惜自己。她隻有拖著殘破的身子前行。


    直到她掙紮了一段路之後,她忽然意識到在這杳無人煙的庭院中,自己反而暴露給了兇手。於是她果斷地鑽入路旁的花叢,順著那些植物迴到了最初掉落的地點。


    那些植物仿佛活物般貪婪地吞噬著她的鮮血,幾乎瞬間便將自己遺留在葉麵上的血跡舔了個幹淨。


    她不由又驚喜又恐懼。


    於是當她麵對那個粗大的花莖時,猶豫了一刹那。


    這種花莖她熟悉得很。她初到魔域的時候,就曾藏在裏麵躲過了一次魔將們的追捕。


    所以,她隻得心一橫,冒著自己血液被它吸幹的風險鑽了進去。


    “仙子,您忍著點,”姍姍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艾顏睜開雙眼看看她,聲音微弱中帶著點嘶啞:“姍姍,魔尊呢?”


    “魔尊殿下在這圓堂附近的傳令廳中,”姍姍迴身指了指一處金色的大門:“承寧也隨魔尊殿下去了,是在審訊珞瑜姬,大魔姬、幾位魔姬、大魔將、魔將們也在…”


    姍姍小心地打量了艾顏的神情,見她目光平靜,心裏不由暗暗讚道。都說仙子清高、不食人間煙火,可在她們這幾個貼身魔奴眼中,仙子一向寬和、寧靜。即使在被人算計受了這麽重的傷之後,仍然保持平靜。


    艾顏垂了目光,看池中的原淵水被自己的鮮血染成一汪殷紅。


    究竟誰才是那個真正的幕後黑手?是那個在珞瑜姬螳螂捕蟬之後的黃雀?


    是她直覺中脫不開嫌疑的大魔姬琨毓姬還是另有他人?


    她對常欲宮太不熟悉了,對這些陰謀之術也太不熟悉了。


    艾顏輕輕抬手,她的手指從血水中露出來,白玉般瑩亮。


    她雖然不善陰謀,但是她有智慧。


    珞瑜姬既然要冒假傳尊令的重罪,必然會小心再小心。這樣極其隱秘的計劃,除了她的心腹,這宮中若還有其他人會知道的話,便隻能是掌控這個宮的人。


    是的,艾顏的直覺告訴自己,那圖謀不軌的四個魔士是琨毓姬派來的。


    雖然,她仍然有些想不通的地方。但有些細節是最重要的關節,往往也是最接近真相的關節。比如,琨毓姬的傳召是珞瑜姬無可拒絕的。畢竟當時珞瑜姬離開時那十分不甘的眼神,她都看在了眼裏。卻是其他的方式,都不一定能引開珞瑜姬。


    當然,琨毓姬既然能做到這一步,定然也想好了退路。


    或者她可以將一切都誣陷到珞瑜的身上:珞瑜姬既然可以假傳尊令,自然也可以偽造傳召。


    或者她可以將偽造傳召並加害自己的事情再轉而誣到第三人身上。


    艾顏試著直起身子。還好,身體恢複了許多,至少內髒的疼痛沒有之前劇烈了。


    “姍姍,可以幫我更衣嗎?”


    姍姍略猶豫了下,勸道:“仙子身體還虛弱,莫要操勞了。”


    艾顏搖搖頭,看向那傳令廳的大門:“我想去聽一聽審訊的結果。”


    有些細節,或者她可以幫得上忙。


    姍姍為難道:“你有什麽話可以交代我們去做。也可以讓素妍去打探一下情況。再者,也可請魔尊殿下過來啊。”


    仙子之前受了那麽重的傷,魔尊殿下的眉頭都要打結了。


    姍姍擔心她若是活動太過,會傷勢加重。


    艾顏正要再說,就見叢雲捧著一個大方盒子從另一處門口疾步而來。


    原來叢雲正是去取仙子的幹淨衣物了。


    艾顏便掛了一絲笑:“先幫我更衣,再將魔尊請過來吧,”說著,她看姍姍滿臉擔憂,便又道:“總不能讓我如此狼狽的樣子麵見魔尊吧。”


    姍姍這才鬆了口,心中卻不由暗道,您更狼狽更不堪的樣子魔尊殿下又不是沒見過。


    傳令廳中諸人正等著魔尊殿下為珞瑜姬定罪。


    魔尊不開口,自然無人敢催促。


    廳中一時寂靜無聲。


    忽然,通往議事圓堂的金色大門緩緩開啟了一條縫隙,一個低眉順眼的女魔奴從裏麵走出來。


    她先是向著廳中眾人深鞠了一躬行了一禮,然後便腳步匆匆走到魔尊身旁不遠處,伏在地上,低聲道:“啟稟魔尊殿下,仙子已經醒了,正在圓堂裏候著您…”


    魔尊眸中亮光一閃,原本陰雲密布的臉麵上如晴日初照。他點點頭,立時從座椅上立起身來,向議事圓堂大步而去。


    站在他身前不遠處的大魔姬臉上有一瞬的僵硬,卻旋即綻放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仙子醒了就好!姬也隨殿下一同去拜會拜會仙子吧。”


    說著,她一甩寬大的衣袖,便要起身跟隨魔尊而去。


    卻不想,魔尊頓時立住了腳,迴頭掃了一眼大魔姬,眼中閃過一道刺目的寒光:“不必!”


    大魔姬琨毓姬隻覺自己從頭到腳透心的涼,卻硬生生維持住了臉上的溫和:“諾。”


    魔尊大踏步地推了門,走進了議事圓堂。就看見遠遠地,那血池子前站著一個素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纖細又柔弱,雖是立著,卻仿佛天邊的雲影,縹緲又虛幻,似乎下一秒就要隨風而去。


    魔尊隻覺心底有什麽東西蠢蠢欲動,既揪起了陣陣酸楚,又搔得他有些癢意。若他可以將那些骨子裏的理智盡皆拋去,那他便要不顧一切地擁她入懷,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韙。


    他疾步走到離她大約十幾步的距離,她的輪廓麵貌漸漸清晰,而他的心也漸漸恢複了平靜,他的步子也漸漸穩重了下來。


    他的熱情隻在剛才那短短的幾息,便又湮滅在了那血液傳承下的無情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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