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諄,有話最好都與本官說清楚!”


    杜言秋蹭地起身,走向楊諄。


    “你知道你所說的那些‘上麵’的人為何將你與邱大山的命留到現在?他們怕你二人泄露底細,直接滅口不是一了百了,弄什麽挾持人質的手段豈不麻煩?再重新找兩個對過去一無所知的去掌管鏢局賭坊有何難?鍾寮場的場監、監官、賬房等人都換了一茬又一茬,你倆就是舍不得丟掉的珍寶不成?你都懷疑程展平是否出了什麽事,你們以為自己比他強多少?”


    楊諄的嘴唇顫了一下。


    “楊員外啊楊員外,你也不是個傻子,想想接近楚璟的馮青堯、受恩於同生藥鋪的馬躍,再看邱大山今日的下場,你還當真不明白麽?”


    “他們是想……拿伯父與邱大山做以防萬一的替死鬼?”


    久未出聲的楊雄反倒先開了口,握著折扇的手上明顯青筋凸起。


    做替死鬼,除了程展平,就是他大伯父與邱大山最合適了。


    所有人都認為他們一同靠鍾寮場起家,那這些年在汀州積下的各種恩怨若被清算,自然由他們承擔最合適不過。


    眼下,邱大山的結果就是最好的例子!


    幸虧他利用如意雲坑了邱大山,讓人看到邱大山生有異心,否則會被踢出去交代給杜言秋的人就很可能是他的大伯父!


    畢竟邱大山還能做明晃晃的刀,而他們楊家如今隻是表麵瞧著風光,其實什麽都不是,也就隻剩下做替死鬼這點價值了。


    想到此,楊雄不禁暗唿了一口涼氣,當初聽從薑落落的算計,竟陰差陽錯保了一命。


    “大伯父,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好隱瞞了。不管怎麽說,邱大山已死,也算是杜大人為我們報了仇。”楊雄道。


    “是,我早就想殺了邱大山!”楊諄眸底迸出濃濃的恨意。


    若起初賭坊與鏢局明爭暗鬥,也隻是兩股勢力在汀州相互牽製平衡的手段,上麵的人樂見其成。


    但自從他二弟一家出事,他又失去賭坊的掌控,他是真的想讓邱大山去死。


    原本在二弟一家與賭坊之間二選一就夠了,他是想放棄賭坊換取女兒的性命,是邱大山從中攪合,又讓他不得不賠上二弟一家。


    二弟一家是邱大山親自送走的!


    他不信邱大山不知他們的下落,可到邱大山死,都沒有告訴他二弟一家被送往何處。


    邱大山自己的兩個兒子都不在身邊,又無兄弟手足,就看不得他楊諄弟兄三人和和睦睦!


    “既然杜大人已經知道如意雲,想來不僅已見過潘棄,也從沈崇安口中了解不少。”


    這個時候,楊諄不信沈崇安什麽都不肯供出。


    杜言秋沒有接話。


    楊諄繼續說道,“拿到如意雲後,我們百思不得其解。是胡應和提議將此物保存在魁星樓。每隔一陣我們相約觀摩,可直到如意雲丟失,我們也沒有破解那上麵刻的紋路是何意。”


    “是胡應和提議?”


    如意雲原本藏在魁星樓是沈崇安說的。但沈崇安隻見邱大山、楊諄、胡應和等人出現在魁星樓。


    杜言秋直接向楊諄詢問魁星堂,就是讓楊諄以為自己已掌握不少,要他主動坦白,從他的口中抓到與楚南山的關係。


    結果,隻說是胡應和的提議?


    “是,胡應和先提出將如意雲藏在魁星樓,又得程展平首肯。”楊諄道,“起初是我們四人共同揣摩,程展平失蹤後,就剩下我們三人。”


    “此物沒有交給你們上麵的人?”


    “上麵應該是知道的。但這把柄是我們的疏忽,要我們自行解決,便一直留在我們的手中。我們對此物極其看重,其實更怕的是此物當中會藏有除關係我們之外的秘密,給上麵的人惹了麻煩。”


    那倒黴的可不止是他們幾個人頭!


    “你在薑子卿與我兄長的事上插手多少?”


    聽杜言秋終於問出這句話,已有所準備的楊諄反倒沒有再被驚到,“我隻是聽說薑子卿在暗中打探當年舊事,懷疑姚家的人潛迴上杭想借小魁星的才智謀事。邱大山那邊的人負責查探,本想順藤摸瓜揪出姚家人,不想並無姚家人蹤跡,反而發現薑子卿私底下竟與楊鴻有交情。”


    “後來得知薑子卿是在江邊撿到姚斌的腰牌,對當年的事起了疑,以為不過是少年的一時興起,但又忌憚小魁星的才名,怕日後從他口中傳出什麽麻煩,程展平便讓人除掉了他,又將此事算到楊鴻頭上。隻是邱大山那邊不死心,又讓人對陳佑下手試探,最終自然是什麽都沒釣到。”


    “本以為此事了結,誰想時隔一年之後,又發現薑子卿的姐姐暗中動作,方知當年漏下了一個叫潘棄的人,最後還是讓潘棄跑了。這些年,邱大山那邊一直在小心此人出現,還有逃出上杭的姚家人。卻不料最終帶來麻煩的會是那浪子楊鴻的弟弟,你,杜大人!”


    ……


    “殺人放火的勾當都是邱大山做的,你楊諄從未出過手,是吧?”


    杜言秋冷冷地逼視著楊諄。


    “出不出手都一樣,我們是一夥的。”楊諄沒有狡辯,“任憑杜大人處置。不過隻有我一人,當年孩子們也都小,長大後我也沒讓他們插手什麽。雄兒隻是知道一些,也不是全部。畢竟我家在汀州的麵子不小,他行徑張狂也不過是富家子弟的通病。還有小女,若非她心性善良,又怎會被潘棄盯上?還請杜大人看在潘棄當年曾得小女相助,護著她母女一些。”


    “本官自會秉公處理。”杜言秋負手道,“事到如今,本官也不妨實說,先帶給你們麻煩的是鄧知縣。本官若非借了鄧知縣的庇護,怕是早就隨他死去!而鄧知縣便是姚斌之子。”


    “鄧知縣就是那個最先失蹤的姚家大郎?”


    楊諄知道那個孩子,也是姚家剩下的唯一男丁。


    誣陷姚斌之後,他們並未對其餘姚家人斬盡殺絕。


    姚家隻剩幾個女人與這麽一個年幼的小子,留著他們的性命可以承擔百姓的怨氣,官府那邊也就可以輕鬆些。


    結果有一天,聽說姚家大郎墜崖後生死無音。


    又過了一段日子,姚家女人也設法逃離了上杭。


    意識到此事非同小可,程展平以逃犯之名上報,張貼布告通緝,最終毫無所獲。


    失蹤的姚家人成了壓在他們心底的一塊石頭。


    “怪不得,怪不得啊!”


    楊諄得知鄧毅身份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們一定要讓鄧知縣死。”


    隨之便是幾聲嗬嗬的笑。


    笑自己原來在曾經的同夥當中早就什麽都不是,否則這麽大的事怎能沒人與他說?讓他單純以為,他們隻是嫌鄧毅這個新任知縣不合心意。


    見楊諄覺得自己遭到背刺,杜言秋很滿意,又與他說,“還有張州瑉泄露出去的那本《千字文》中夾的紙條,其實根本不存在,隻是本官隨手幾筆而已。”


    楊諄這才明白,杜言秋所說的受鄧毅庇護的真正意思。


    正是因為那張紙條的存在,讓他們以為鄧毅把重要的東西托付給藏於暗處的人保存。為了尋到鄧毅遺物,決定利用杜言秋與薑落落,而沒有急著對他二人下狠手。


    卻不想,這不過是杜言秋自保的手段而已!


    “嗬嗬,如此說來,杜大人最初到上杭也並非是虞相授意。”


    話說到這個地步,楊諄還有什麽不明白?


    那時的杜言秋是當真無依無靠,若不是借了他侄兒的人手,怎能拿得下賀永?


    若不是抓到賀永,查抄金庫,在上杭小有收獲,杜言秋也得不到宰相虞允文相助。


    杜言秋在上杭走到今日這一步,除了靠智慧,便是仗著一身膽量。


    那薑家丫頭膽子也不小,敢跟著他一路走。


    現在迴頭仔細想,鄧毅若真有不為人知的助力,又怎能被伍文軒給害死?可他們偏偏是被杜言秋騙了。


    “那也是最初而已。”杜言秋繼續實言相告,“不瞞二位,匿名信的事也是本官做的,還有當時柳玉郎也是被本官綁走。”


    “是你?!”楊雄實在不可思議。


    當日杜言秋與薑落落在他家不過是演了一場戲?


    “你怎會知曉語口渡的事與楚璟有關?”這是楊諄都沒想到的內幕。


    “馮青堯說的。”


    杜言秋將此事推到馮青堯身上,畢竟馮青堯與楚璟走得近不是秘密。


    “馮青堯?你一開始就不相信是馮青堯犯案?”


    楊諄又明白了,難怪他們交出一座金庫,杜言秋仍沒放棄追查鄧毅的死。除了鄧毅是姚大郎的身份,還因為自始至終,杜言秋就不相信馮青堯是主謀。


    “你女婿是個好人。他是少有的不信我兄長殺了薑子卿的人。”


    “是啊。”


    楊諄長歎,“若不是青堯娶了我的女兒,他也不至於連年科考不中。”


    不是馮青堯學識不夠,而是有人不想讓他高中。


    不想他楊家再有人另尋出頭之日。


    杜言秋從楊雄手中奪走折扇,打開隨意地扇了扇。


    楊諄與楊雄無聲對視,想必心思已然明了。


    不需再問,鄧毅屍身被盜肯定也是杜言秋做的局,還有盛詠的妻女失蹤肯定也是杜言秋賊喊捉賊。


    杜言秋不在乎他們多想,把事情真真假都攬在自己頭上,就是要讓這對伯侄看清楚他如今的“能耐”。


    當初借人是無人可用,今日借人可是未必。不要覺得借給他一批人去打殺,就以為他真無人可用。


    他要讓楊諄伯侄明白,他借人隻是想把他二人拖下水,讓他們後悔惱怒也無濟於事。


    “杜大人放心,這些話罪民不會傳揚出去。”楊諄隻得拱手示誠。


    “不,等你們離開縣衙,胡應和肯定要問。你把本官做的事與他直說就是。”


    杜言秋收起折扇丟還給楊雄,“清理了邱大山這條大魚,上杭的事情差不多都弄清楚,本官還有什麽好隱瞞?”


    “罪民懂了。”


    楊諄再次明白,杜言秋這是打算“見好就收”,配合他們將所有事都落在邱大山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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