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此時在北蠻大營裏,夜風裹挾著血腥味灌入營帳,牛皮燈籠在風中搖晃,將阿骨打的影子扭曲地投在羊皮輿圖上。


    帳外傳來斷斷續續的哀嚎,軍醫正在給傷員剜取箭鏃,混著烈酒的嘶喊刺破夜幕,驚起棲息在營寨外的禿鷲。


    \"必須血債血償!\" 赤焰部頭人斡赤斤猛然拍案而起,震得青銅酒盞裏的馬奶酒潑濺而出。


    他臉上的赤色圖騰因憤怒而扭曲,腰間懸掛的狼牙串隨著劇烈動作撞出脆響,\"我赤焰部萬餘兒郎慘死在紅柳灘,若不踏平雲中郡,如何向族人交代?\"


    黑鷲部頭人哈剌察緩緩轉動手中的骨製煙鬥,蒼老的麵容隱在煙霧後:\"斡赤斤,你當那小王爺是三歲孩童?\"


    他的聲音像被風沙磨過的胡楊木,\"首戰折了兩萬精銳,漢軍士氣正盛,此刻強攻,不過是以卵擊石!\"


    “ 哈剌察,死的不是你黑鷲部的人,你當然不心疼了!” 斡赤斤指著哈剌察大聲怒吼道,他脖頸青筋頓時暴起,赤紅的雙眼幾乎要瞪出眼眶,額角突突跳動著猙獰的血管。


    哈剌察身旁的副將忽蘭察 “噌” 地拔出彎刀,刀身映出他冷笑的麵容:“斡赤斤,就你赤焰部會流血?十五天前黑鷲部為先鋒探路,三百黑鷲部族人被漢軍的絆馬索割斷喉嚨時,你可曾掉過一滴眼淚?”


    他猛地將刀鞘砸在案幾上,震得酒碗裏的馬奶酒潑濺而出,“現在知道害怕了?早幹嘛去了!”


    “害怕?” 斡赤斤一腳踢翻矮凳,抄起案上的青銅酒壺狠狠砸向忽蘭察。


    壺身擦著對方耳畔飛過,在牛皮帳幕上撞出悶響,“你黑鷲部就是被漢軍嚇破膽了!如果你們還是草原雄鷹明日跟我赤焰部衝在最前頭,別當縮頭烏龜!”


    兩人的叫罵聲瞬間引爆帳內氣氛,其他部落頭人紛紛起身喝止。


    忽蘭察氣得滿臉漲紫,伸手就要去抓斡赤斤的皮甲,卻被哈剌察一把按住手腕:“夠了!在大汗麵前丟人現眼!”


    他陰沉著臉轉向斡赤斤,眼中閃過寒光,“若不是看在同屬北蠻的份上,今日你這張嘴,就該留在我黑鷲部的彎刀下。”


    阿骨打死死盯著桌上的輿圖上雲中郡的標記處,指甲深深掐進狼頭雕飾的紋路。


    忽赤烈的死訊、逃迴殘兵的瘋癲囈語、還有紅柳灘上堆積如山的屍體,如走馬燈般在他眼前閃過。


    他突然想起年輕時,父親臨終前握著他的手說:\"真正的狼王,懂得何時露出獠牙,何時收起利爪。\"


    \"夠了!\" 阿骨打猛地起身,彎刀出鞘的寒光驚得眾人噤聲。


    他盯著斡赤斤顫抖的刀尖,一字一頓道:\"哈剌察說得對!傳令下去,全軍休整五日。\"


    看到斡赤斤要開口,他抬手止住:\"這五日,給我訓練出專門破陣的勇士!\" 他的目光掃過帳中眾人,最後落在輿圖上的雲中郡,\"五日之後,我要讓那小王爺知道,北蠻的怒火,不是一座鐵城就能擋住的!\"


    與此同時,雲中郡府衙門內燭火通明,吳天翊褪去沾滿血汙的玄甲,露出內襯的月白色中衣,肩頭繃帶滲出的血漬在布料上暈開,宛如一朵妖異的紅梅。


    案幾上還擺著半塊啃過的麥餅,冷硬的餅邊沾著沙粒,那是他在紅柳灘大捷後匆忙填腹留下的痕跡。


    \"小王爺!此役大破北蠻精銳,當真是我大乾軍威赫赫!\" 歐陽源一激動得胡須亂顫,手中的狼毫筆在捷報上懸出墨滴,\"末將建議即刻傳捷報至京城,也好讓陛下與滿朝文武...\"


    \"傳捷報?\" 吳天翊突然打斷,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玉佩。


    他抬眼望向窗外,月色如水,卻映不亮他眼底的陰霾,\"阿骨打老謀深算,豈會因一場敗績就善罷甘休?今日折了忽赤烈,明日他定會帶著更兇狠的殺招卷土重來!\"


    蕭晉握緊腰間長劍,年輕的臉龐因不解而泛紅:\"可我軍已挫其鋒芒,如今士氣正盛!況且城中糧草充足,器械完備,何懼他來?\"


    \"正是因為這一戰太順。\" 吳天翊起身在屋裏踱起步,緊接著說道\"阿骨打能一統北蠻諸部,靠的不是匹夫之勇。他定會看透我們紅柳灘的布陣破綻 —— 投石機的射程局限,弩手與方陣的銜接間隙,訓練的時間太短了...\"


    他突然停住,目光掃過眾人驟然變色的臉,\"也許不久之後,他就會帶著專門破陣的死士,還有足以轟塌城牆的重型器械殺來!\"


    話音落地,屋內陷入死寂,唯有燭芯爆裂的劈啪聲格外刺耳!


    歐陽源一喉結動了動,嘴角勉強扯出笑意:\"小王爺過慮了。\"


    他下意識摩挲著案上的捷報,墨跡未幹的文字在燭火下泛著油亮的光,\"今日以一敵三還能大勝,便是北蠻傾巢而出,我軍也有一戰之力!\"


    這話出口,他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畢竟以前三萬北蠻鐵騎,大乾這邊最起碼七八萬才能與之對抗!


    因此隻能伸手將案上的茶盞推給吳天翊,\"您奔波整日,先喝口熱茶壓壓驚。\"


    \"小王爺未免太過謹慎!\" 蕭晉卻按捺不住,佩劍隨著他的動作撞出輕響,\"卑職願領三千死士,明日便殺到北蠻營前叫陣!\" 年輕人漲紅著臉,眼中燃燒著建功立業的熾熱,卻沒注意到吳天翊眉間愈發深重的陰霾。


    吳天翊捏著茶盞的手指節發白,茶湯映出他緊繃的下頜:\"蕭郡丞,戰場上最可怕的不是敵人的刀槍,而是輕敵!\" 他猛地將茶盞重重擱下,瓷與木相撞的脆響驚得兩人渾身一震。


    緊接著,吳天翊緩和了一下對蕭晉等人說道\"去看一下,今日之戰折損的兩千多兄弟,家中可還有老小?傷兵的藥可夠?\"


    鄧倉曹趕忙上前一步拱手說道“小王爺,卑職已經將各陣亡軍士的撫恤金讓所屬軍營參軍統一領取!”


    吳天翊眉頭一皺說道:\"嗯,不過我更想知道,每個陣亡的兄弟,撫恤金是否能按時送到妻兒手中!重傷的將士,能否得到妥善醫治。\"


    他起身望向窗外,月光灑在空蕩蕩的街巷,遠處隱約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北蠻下次來犯,拚的不隻是兵力器械,更是人心。\"


    說完,他披上外袍,大步往府衙外走去,同時對著趙一喊道\"備馬,我要去軍營看看。\"


    歐陽源一僵在原地,握著捷報的指節泛白,羊皮紙在掌心被攥出褶皺。


    這位久經沙場的都尉喉結滾動兩下,方才侃侃而談的神色盡數褪去,隻剩滿臉愧色 —— 方才隻顧著邀功請賞,竟忘了主帥帶傷作戰的疲憊。


    “小王爺,您身上有傷!還是……” 歐陽源一跨步追去,沙啞的嗓音裏帶著前所未有的惶惑。


    月光掠過他緊蹙的眉峰,將眼底的懊惱照得透亮,連鬢角新添的白發都微微發顫。


    吳天翊隻是隨意向後擺了擺手應道“我的傷,跟那些兄弟怎麽比?”話音未落,他已大步跨出府衙門檻,夜色吞沒了玄色衣擺。


    歐陽源一與蕭晉對視一眼,兩人臉上的愧色如出一轍,同時攥緊腰間佩刀,快步跟上。


    四匹快馬踏碎滿城月光,蹄聲驚起簷角宿鳥!


    吳天翊肩頭的繃帶滲出鮮血,在月色下泛著暗紅,卻將韁繩攥得更緊。


    寒風卷著沙礫撲在臉上,他想起紅柳灘上那些被鐵蹄碾碎的年輕麵容 —— 有人至死仍緊握手上的長槍!


    軍營轅門前,火把將夜空燒得通紅,守門士卒見是小王爺,慌忙行禮,卻被吳天翊抬手製止。


    穿過三重鹿角拒馬,特立的數個傷兵營在夜色中透出昏黃燭火,血腥味混著艾草熏煙撲麵而來,此起彼伏的呻吟聲像尖銳的針,紮進每個人的耳膜。


    吳天翊走進最近的一個傷兵營裏,此時就見營內整齊排列著幾十張桐木急救床,床側掛著盛有鹽水的陶罐和繃布線團。


    這些都是按吳天翊要求打造的器具此刻沾滿血汙,六名新募的醫務兵正手忙腳亂地給傷員包紮,有人將止血草搗成的藥泥塗反了方向,引得傷兵痛唿出聲。


    \"水…… 給我水……\" 角落裏傳來虛弱的囈語。


    吳天翊疾步穿過橫七豎八的床鋪,急救床的銅環在他衣角擦出輕響。


    他解下腰間水囊遞過去的瞬間,瞳孔驟縮 —— 那張年輕的臉上布滿血汙,左眼纏著浸透血的布條,正是白日裏在拒馬陣前揮刀砍斷蠻兵長矛的少年。


    歐陽源一和蕭晉跟在身後,看著吳天翊拿起急救床前的一塊木牌,上麵寫著 !


    此時吳天翊眉頭一皺心想“‘腸脫’不就是腸子掉出來?可看這少年正發著高燒,明顯傷口已經發炎了!”


    於是他讓趙一喊來旁邊的醫務兵,這時一個中年婦人氣喘籲籲跑了過來,她正要給吳天翊行禮,被吳天翊攔住。


    “這士兵的傷勢你們是怎麽處理的?”吳天翊眉頭緊皺問道。


    “這人是郎大夫親自診治的,他……說……說是病邪入體了!沒救了!本來要將他移出這裏的,可……可是……”那婦人也許是太過緊張了,剛才趙一去喊她的時候可是說了小王爺喊她!


    她活了這麽幾十年哪見過這麽尊貴的人?不慌張才有假!


    還沒等她說完,吳天翊當即問道“你們臨時手術室有人用嗎?”


    這“臨時手術室”也是這次吳天翊要求搞的,畢竟這麽大的規格建一個“簡易手術室”還是很有必要的!


    “應……應該沒有!”那婦人說道。


    “嗯,你來配合我,我馬上給他動手術!”吳天翊想都不想就說道,隨即轉身對趙一說道“你們幫忙把這士兵搬到臨時手術室!”


    說完他就先行往“手術室”走去,並開始給自己準備了起來,他先是套上一件新的衣服和麻布做成的“口罩”,並用烈酒衝洗了一下手,並從那滾燙的熱水中撈出鑷子,手術刀等用具!


    很快就那少年士兵就被抬了進來,吳天翊剛走上前,那少年就紅著眼問道“大夫,我還能活嗎?我娘,我妹還在家等著我呀!”說完那眼淚是啪啪流了出來。


    “你叫石頭是吧!你放心,你的命就像石頭一樣硬!等一下你睡一覺醒來就好了,等半個多月就能下地亂蹦亂跳了!”吳天翊笑著安慰道。


    “真……真的?”那少年頓時有些激動起來。


    “嗯,當然是真的!你這麽英勇,咱大乾的軍隊可不能沒有你呀!哈哈!”吳天翊笑了出來。


    這少年被吳天翊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身上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又呻吟了起來。


    吳天翊看差不多了,就對著還站在那邊傻愣的趙一他們喊道“你們還站在這裏幹嘛?出去!”


    隨即就對著那位婦人醫務兵點了點頭,就這樣大乾第一場真正的外科手術在這簡陋的“臨時手術室”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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