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脾氣抓著畫板的手背已經冒起了突兀的青筋。像是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很好欺負的大少爺竟然能突然爆發出這麽大的脾氣和決心。兩個流氓先是一怔,緊接著就被氣笑了:“行,老子賤人賤命,這招財貓老子也可以賠,但我們顧大少被抹掉的麵子,你問問陸濯打算拿什麽賠!”江序毫不畏懼:“你們那個什麽狗屁顧大少被抹掉了什麽麵子?!而且知不知道現在是社會主義法治社會了,還一口一個顧大少,你們是哪門子的封建餘孽!”兩個流氓沒文化,根本吵不過他,直接說:“就因為陸濯那小子沒個眼力見,非要當出頭鳥,害得我們顧大少的新車在自己的場地沒拿第一,這筆賬遲早要算!”“算個屁!你們顧大少的車沒拿第一難道不是因為你們自己沒用?!”“艸,你踏馬說誰沒用!”“誰飆車又飆不贏陸濯又輸不起,我就說誰沒用!”“你他媽的老子還就輸不起了!”綠毛惱羞成怒,對著櫃台又是狠狠一踹。早就已經年邁的櫃台本來就說不上結實,哪裏再經得起他這麽一踹。而這家雜貨店已經是陸濯最後可以安身立命的東西了,誰都能出事,就它不能出事。於是那一刻的江序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想都沒想地就抄起畫板朝綠毛的腦袋砸了過去:“你他媽再踹一腳試試!”他像一隻急紅了眼的幼豹,哪怕自身能力有限,可是也有誓死守護自己的食物。兩個流氓則徹底惱羞成怒,綠毛直接抄出一把匕首就朝江序刺了過去。江序本能地閉上眼舉著畫板就試圖一擋。然後卻並沒有傳來利刃切割上木板的聲音。江序睜眼一看,陸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跟前,左手則用力地攥住了那把匕首,殷紅的鮮血從掌心滲出,他的神情語氣卻平靜冷淡至極:“你再動他一下試試。”這是陸濯第二次替他挨打,上次隻是一個書包,這次卻是明晃晃的一把刀。而對方顯然也被陸濯的氣場震住,一時竟然愣在原地,沒敢再動彈,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立馬就變得更加羞惱:“老子動動就動動!”說著,就一把收迴匕首打算再刺下去。那一刻,江序也不知道陸濯打不打得過,也不想管陸濯打不打得過,隻是來不及多想地就大聲喊道:“有本事你就動刀子!我倒要看看,你們敢不敢動江自林的兒子!”江自林的兒子?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綠毛的動作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江序則一把把陸濯護到自己的身後,氣勢洶洶地吼道:“你們不就是仗勢欺人欺軟怕硬嗎!行,那你們就迴去問問你們那個顧大少,江自林的兒子他敢動嗎!”江序吼得過於憤怒和真實。兩個人同時怔住。綠毛朝旁邊那人將信將疑地打了個眼色,那人立馬意會,跑到旁邊打了個電話,然後很快就罵著髒話跑了迴來,對著綠毛耳語了幾句。綠毛臉色也隨之一變。“草你媽的,算你這次走了狗屎運。”綠毛把手一垂,罵罵咧咧地就轉身向摩托車走去。江序卻厲聲叫住了他:“站住,迴來,道歉,立刻,馬上,賠錢!”“艸!你他媽……”綠毛迴過身,剛準備開罵。身旁的同伴立馬拉了他一把,著急道:“律哥,忍忍,這人咱們惹不起,顧大少也不可能替咱們兜底!”他說的的確是事實。因此即使心裏一萬個不服氣,但依然隻能咬牙切齒地扔下一句:“行,這次算老子錯了。”然後掃開櫃台上的付款碼,轉了五百,就準備走人。江序卻再次叫他:“站住!”綠毛徹底沒了耐性:“你他媽還要幹嘛!”他吼得兇神惡煞,江序卻迎著他的視線,毫無畏懼:“我不幹嘛!我隻是要告訴你們,你們別以為陸濯無依無靠就好欺負,他是我同桌,就是老子的人,你們以後誰都不準碰,不然我跟你們沒完!”他的眼角和鼻尖都已經徹底通紅,那雙漂亮的不諳世事的眼睛卻充滿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和堅定。如果換做其他人,綠毛他們也就嗤笑而過。偏偏說這話的是江自林的兒子,隻要他願意,別說他們,就是顧家也得給幾分薄麵。他們的確惹不起。因此綠毛隻能恨恨地扔下一句:“草你媽的,知道的是你同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馬子呢,什麽玩意兒,我們走!”然後就騎上摩托,揚長轟鳴而去。一直緊緊繃著神經的江序才終於鬆下了一口氣,而被他強行壓下的所有生氣委屈擔心的情緒都在迴頭看見陸濯掌心的那一刻全部湧了上來。他捧起陸濯的左手,酸軟著鼻尖,用一種根本不兇的語氣兇道:“你是是傻子嗎!還是以為自己多厲害,可以空手接白刃,你要想死想殘就直說,別讓別人天天為你提心吊膽!”他覺得自己用出了自己生平最兇的語氣。然而陸濯卻隻是用右手輕輕地理好了他的額發,溫柔地笑著低聲道:“江序,你終於不躲我了。”那一瞬間,江序原本還可以控製的眼角徹底染上濕意,他沒好氣道:“誰想躲你了!我就是,我就是……”他說到後麵有些哽咽。不知道該怎麽說,也不想騙陸濯,更有很多話想問卻又問不出口。後麵的話就怎麽都再也說不下去。陸濯也沒為難他,隻是用指腹擦過他的眼角,溫聲道:“我都知道。”“你知道個屁!”他越溫柔,江序就越難受,忍不住抬頭兇道,“你明明什麽都不知道!還讓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到底有沒有拿我當兄弟!”金棕色的瞳孔已經泛起了瑩瑩的光,裏麵有說不盡的委屈和生氣。陸濯指尖一頓,卻像是依然沒有解釋的打算,隻是說:“對不起,江序,是我不對。”“是是是是是!什麽都是你不對!你不對了你說一句就完了,也不用給別人任何交代,不用管別人會怎麽想,更不用考慮別人是不是會擔心你,反正你最厲害最了不起,什麽都可以自己來,無論別人怎麽對你,你都不願意開口讓別人幫自己,這就是你說的好兄弟!”江序也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麽會那麽生氣,可是他就是很生氣。他氣陸濯什麽事情都要自己扛,爺爺查出腫瘤是,缺錢需要去賽車是,就連賽車後受傷也是,就好像無論他對陸濯有多好,可陸濯依然不需要他一樣。他也氣為什麽命運這麽不公,總是要陸濯承擔這麽多委屈。更氣自己沒用,好像什麽都不能給陸濯,都幫不到陸濯,唯一有用的就是江自林兒子的這個身份,可是對於陸濯來說,這又何嚐不是來自現實的一種嘲諷。他想要氣的太多,可是氣到最後,又全是心疼和無力。他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隻是克製住情緒,哽咽道:“算了,沒事,還是先給你上藥吧,你坐好,別亂動,我上去拿藥。”江序說完,就自己噔噔噔地爬上了閣樓。然而盡管藥箱很快被熟門熟路地找到,紗布卻沒了蹤跡。可是他上次明明還在書桌下麵的抽屜裏見過,這次怎麽就不見了。江序越急就找得越慌亂,找得越慌亂心裏也就更急。這種慌亂急促之中,他一不小心就把陳舊的木抽屜一下用力徹底抽了出來,裏麵的東西乒裏乓啷地就全部摔落在地。江序又連忙蹲身彎腰去撿。然而蹲下身的那一刻,他卻透過抽屜後麵乍然空下的縫隙看見了櫃身後麵的暗格,隱隱地露出了一個糖果罐子的一角。那是一個八角形的糖果罐子,差不多有八寸大,桶身也極高,從邊沿的斑駁鏽跡不難看出已經有了些年頭,而罐身上則是充滿童趣爛漫的兒童插畫。這個罐子,他並不陌生。因為這是他小時候法國很流行的一個品牌的糖果盒子,那時候他們社區裏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一個,而他因為格外喜歡這種風格的插畫,也很愛吃甜食,所以在家裏攢下了很多個,後來也帶迴了南霧,所以對於他來說,這並不是什麽罕見物什。可是陸濯的家裏為什麽會有這麽一個產自於法國的糖果罐子。而這個產自於法國的糖果罐子又為什麽會被他如此珍視般地藏在了這麽一個隱秘的地方。江序知道亂翻別人的東西和偷看別人的東西都是不對的行為,他從小學到的道理和修養也本應該不允許他做出這樣的行為。可是那一刻冥冥之中像是有一種強大的力量和莫名的奇怪的直覺,讓他覺得他想要去打開那個糖果罐子。就像一個充滿致命吸引力的潘多拉魔盒,即使明知不應該,可是還是無法抗拒那種誘惑。於是江序朝著那個暗格,緩緩伸出了他的手。原來chapter.34然而就在江序的指尖即將觸碰到糖果罐子的那一刻,身後突然傳來了“噔噔噔”的有人上樓的聲音。江序迴頭:“你怎麽上來了?”“我聽到有動靜,就上來看看。”陸濯說著,視線就落到了江序伸出的那隻手臂上。江序一頓,然後連忙收迴,飛快道:“那個,對不起,我就是想找紗布,結果把你的抽屜弄下來,但是你放心,我肯定馬上給你收好!”江序在說著這些話的時候,既有心虛,又有某種隱隱的期待。他心虛的是怕陸濯發現自己想去觸碰他的秘密,可是期待的也是陸濯發現自己想去觸碰他的秘密,然後把秘密順勢分享給他。然而陸濯隻是說了一句“沒事”,就從另一個櫃子裏拿出紗布,然後蹲下身,用右手把地下散落的東西收進了抽屜,再若無其事一般地把屜身放迴了那個空格。潘多拉的魔盒被徹底擋上。陸濯像是隻字也不想提。而當抽屜合攏發出“吧嗒”一聲的瞬間,江序心裏一跳,鬼使神差地就說出了一句:“那個裏麵的糖果盒子……”陸濯身形一頓。江序趕緊解釋:“我沒有打開看!就是有些好奇你為什麽會有這種糖果盒……”“我喜歡的人送的。”陸濯說得輕描淡寫,卻又低沉溫柔,“所以對不起,江序,現在還不能給你看,以後再告訴你,好不好。”陸濯立在書桌前,微低著頭,一隻手淌著鮮血垂下,另一隻手輕輕地搭在抽屜側顏。殘陽從西方落下了些熔熔餘光,把陸濯的側顏切割得晦暗又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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