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鼇島。


    從上往下看,輪廓如同一頭上古大鼇。


    按照首、尾、四肢、甲殼分成七個部分。


    其中尾巴部分從靈鼇島上延伸出去,中間漫過一汪海水,到尾巴尖的位置才露出水麵,形成一片獨立的礁石灘。


    而這裏就是傳說中的坐忘灘。


    因為跟主島一衣帶水,所以想要來這,就必須得乘船。


    此時,已近正午。


    碧海藍天,陽光萬裏。


    恰在退潮和漲潮之間,是一天當中最風平浪靜的時候。


    遠方千帆競渡,百舸爭流。


    卻有一艘紅帆小船,劈開濁浪,留下一道白痕揚長而去。


    遠遠看去,倒像天海互易,不知是誰家放的紙鳶,借著東風,拉起一條長長的絲線。


    彩舟載得離愁動,無端更借樵風送。


    眼前的坐忘灘,從一個小黑點,逐漸占滿了視野。


    芸娘不動聲色的按下紅帆。


    沒有了清風相助,小船的速度陡然一降。


    近在眼前的礁石灘,層層疊疊高低不同,卻有一種雜亂相生,亂中有序的自然之感。


    海水漫過,草藻滋生,時不時有信天翁在此覓食,但很快就又都化作天邊的白點。


    這一切都似尋常,但在芸娘的眼中,卻泛著光。


    等小船緩緩靠岸,她才輕歎一聲,收迴目光。


    這時身旁劃過一陣香風。


    媚娘從船艙裏出來。


    紅唇如火,媚眼如絲,長相算不得驚豔,但濃妝淡抹之下,總是飽含一抹春情,叫人看上一眼就覺得心裏癢癢。


    她舒開身子,顯出凹凸有致的輪廓,上身穿著印花羅裳,下身罩著錦月華裙,頭發綰了個迴心髻,中間點綴一支杏花釵。


    每次來坐忘灘,媚娘都會精心打扮一番。


    不像是來觀想的,倒像是來私會情郎的。


    她很享受成為焦點感覺。


    嘩啦~


    “小心!”


    芸娘的提醒終究是晚了一步。


    細浪波及,小船猛地一晃。


    媚娘一個站立不穩,發出一聲驚唿,險些摔倒在甲板上。


    她麵色蒼白的重新站穩,目光中卻透出一抹狠厲,旋即從袖子裏抽出一根紅色皮鞭。


    皮鞭化作蛇影,衝著芸娘的臉咬了下去。


    啪~


    破空聲響。


    芸娘的臉上如同一條火蛇爬過,火辣辣讓人生疼。


    “死芸娘,定是你成心的!”


    罵完還不解氣,又接連抽了幾記。


    芸娘把身子縮成一團,努力往後閃躲,直到被甲板攔住,再也退無可退。


    隻能任由鞭影落在身上。


    反觀媚娘抽得香汗淋漓,得意的收迴鞭子:“哼!天生的賤骨頭。”


    說完重整身上羅衫,扭動著水蛇腰,朝坐忘灘上走去。


    芸娘微微抬起頭,目光從亂發之間穿過,遠遠的落在媚娘的背影上。


    她已經習慣了對方的刁蠻,但鞭子抽在身上還是很疼。


    午後的烈陽有毒,毒的人滿頭大汗。


    芸娘縮在角落,因為媚娘從不準她進入船艙。


    諷刺的是,這艘船還是芸娘老爹留下的遺產。


    汗水從她的頭上滑落,順著發絲滲進新鮮的傷口。


    疼痛開始升級,火辣中又多了幾分挑撥。


    這種感覺就好像在吃變態辣火鍋的時候,配了一份芥末小料。


    但芸娘卻已經麻木。


    她死死的盯著坐忘灘的方向,眼中的不甘蓋過了一切。


    “還有機會嗎?”


    在靈鼇島上有個規矩,子女滿十五歲,就可以繼承父母的遺產,獨立生活。


    芸娘的十五歲生日越來越近。


    但很明顯程氏並不打算就這麽放過她,於是趕在她獨立之前,把她許配給了右蹬巷的老鰥夫鄭西圖。


    程氏打的算盤,整個左蹬巷都能聽得見。


    一邊收鄭家的彩禮,一邊占著芸娘父母的遺產。


    反正芸娘沒有依靠,隻要把她死死拴住,程家就能一石二鳥。


    就這樣芸娘成了程家的奴隸。


    她曾想過逃走,但這座靈鼇島如同一座牢籠,無論逃到哪,都會被程家和鄭家的耳目發現。


    所以她才一心想要進入坐忘灘。


    隻要成為景士,別說程家,就是鄭家也不敢把她怎麽樣。


    可是昨天鄭家的人忽然上門,隨即程氏便不準芸娘再獨自外出。


    芸娘知道他們已經給自己定下了婚期。


    就在三天後,那一天正好是自己的生辰。


    沒有機會了吧。


    看著眼前的坐忘灘。


    明明近在咫尺,卻又咫尺天涯。


    ……


    遠方的海麵上,一條小船好似在打醉拳。


    一下低一下高,搖搖晃晃不肯倒。


    “嘔~”


    傅寧高估了這條船,更高估了自己。


    打從出海的那一刻,他就開始狂嘔不止。


    這副身體如同一灘爛泥,糊在甲板上,連根手指頭都不想移動。


    【傅寧


    年齡:15歲


    狀態:重傷(元氣流失中)、眩暈、惡心、虛脫


    壽命:3天(可通過補充元氣,增加壽命)


    奇觀:閻浮漩渦(條件不足)】


    狀態欄裏都快滿了。


    旁邊的豁牙兒看著揪心:魚大哥這個模樣,別說替芸娘出氣了,不死在船上就算燒了高香了。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


    小船的帆是由大小不一的破布縫合成的,開到一半的時候,中間已經裂出好幾道口子。


    就像豁牙兒的嘴,總是漏風。


    所以船才上上下下,好像一路磕頭磕過來的。


    “那是程家的船!”


    坐忘灘已經不遠。


    豁牙兒站在船頭,指著一個方向喊道。


    傅寧爬起身子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隻見坐忘灘周圍已經停靠了許多船隻,其中一艘金色桅杆,紅色小帆的精致小船,分外惹眼。


    “芸娘肯定在船上!”


    又過了盞茶功夫,小船終於磕磕巴巴的靠了岸。


    豁牙兒係好纜樁,趕緊看了眼傅寧。


    “還好還好,還有口氣。”


    他的聲音很小,但卻清楚的落在傅寧的耳朵裏。


    傅寧嘴角微抽,強自提起一口氣:“走,先去找芸娘!”


    “嘔!”


    ……


    世事茫茫難自料,春愁黯黯獨成眠。


    芸娘軟綿綿的靠在甲板上,迷迷糊糊的昏睡過去。


    睡夢中,她好像陷入一灘泥濘,越掙紮陷的越深,越掙紮越無法動彈。


    正感到絕望的時候,耳邊隱約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聲音有氣無力,卻有些熟悉。


    這是……大魚的聲音?!


    芸娘驀然睜開眼睛,遲疑的抬起頭。


    礁石灘上影影綽綽,仿佛是心靈感應,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影子。


    “大魚!”


    芸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小的身板竟是微微顫抖。


    傅寧的臉色蒼白如紙,好像要被陽光穿透:“芸娘,你那艘船差點要了我的命。”


    說完招了招手。


    “快上來吧,我可不想白來一趟。”


    這一刻,他在芸娘的眼中變成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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