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柔心下輕鬆了下來,一邊引著她往偏殿走,一邊問道:


    “我剛剛聽韋家姑娘一直喚你四郎。”


    燕女郎聽聞,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像是揮塵土似的揮了一下手臂,說:


    “都是玩笑話,當時我們兩個落選,就開玩笑說,以後兩個人一起過得了,我當夫君,她當娘子,於是她就開始喚我四郎。”


    武柔又看了她一眼,感歎般地說:


    “……你們關係竟然這麽好,我還以為為了太子選妃,你們定會是死對頭呢。”


    “選的時候肯定是對頭啊,但是後來我們兩個不是同病相連,都輸給了蘇氏麽,那還嗆個什麽?”


    武柔笑了,突然想到了韋氏臉上的傷,那樣的令人心驚,於是忍不住還是問出了口:


    “韋姑娘的傷……”


    燕女郎微微歎了口氣,垂著眉眼直接說道:


    “她的事情我不便說,以後才人自己問她吧。”


    武柔頓時覺得這位燕女郎哪裏都好,長得好性子也體貼,怎麽也想不通她能跟晉王有什麽過節。


    晉王也不像是小肚雞腸記恨人的啊。


    “那……我換個問題。我見晉王殿下跟燕姑娘好像有些過結,我特別好奇是因為什麽,這個能說嗎?”


    燕女郎一聽這個,就捂著嘴笑了,她飛快地看了武柔一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說道:


    “其實也沒有什麽,那年我落選的時候,晉王殿下才七歲,看見我蹲在花叢旁邊哭,就安慰我說,以後他娶我,讓我不要哭了。


    我當時心情不好,毫不客氣地懟了他一頓,說他小孩兒一個懂個屁。現在想想真是不應該。


    後來長樂公主就經常拿著這件事情逗他,以至於他現在一看見我,就跟看見了那一頓罵似的,從來沒有好臉色。”


    武柔驚呆了,微微張著嘴看著她,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燕女郎問,“哪個地方讓你這麽震驚?”


    武柔合了自己的嘴巴,眼神晃動了一下說:


    “都……都挺震驚的,晉王殿下他……端莊守禮從不逾矩,竟然還能說出那種……隨便的話來嗎?”


    燕女郎毫不客氣地說:


    “……他也不是從娘胎裏出來就這個樣子,小時候他還算活潑,越大臉皮子越薄,這兩年越發的能裝了。”


    武柔:“……”


    破案了,終於知道晉王為何是那個表情了。一個那麽在乎體麵的人,三番五次的被人扒臉,任誰都不能有好臉色吧。


    即便是那個萬年沉靜如水的晉王。


    燕女郎見武柔不再吭聲,於是便開始問她的問題:


    “剛剛聽韋七的意思,武才人扮做了茶水宮女,為什麽?”


    武柔頓了一下,想著直接問她的意向,又覺得太生硬,萬一被拒絕了很難再繼續下去,於是想了想說道:


    “我想仔細地看看各位,具體的等上了閣樓,讓晉王殿下說罷。”


    燕女郎恍然道:


    “哦……你是為了替晉王看看那些姑娘們私下裏的樣子?要我說他急什麽呢,才十二歲,過個兩三年都不遲啊。”


    武柔聽聞,微笑著輕輕晃了晃頭,說:


    “等一會兒姑娘就知道了。”


    ……


    ……


    閣樓上早就準備了兩排的席位,門扇大開,香爐鮮花環繞,桌案和酒水餐點一應俱全。


    最後贏了的那兩隊姑娘們洗漱完畢之後,由各自負責的宮女引路進入,落座席間。


    主位是留給晉王的,晉王還沒入席,這些人剛剛比完賽,又都是十多歲的少年人,少不得激動,笑聲陣陣,頓時冷清的閣樓便熱鬧了起來。


    “哎……你們知道麽,這世上還有個流鬼國,派了使節不遠萬裏來大唐朝奉,陛下剛給他封了個官兒做。”


    “流鬼國,怎麽還有用鬼字做國名的?奇奇怪怪。”旁邊的姑娘一邊小口的咬著糕點,一邊用袖子遮著嘴問。


    “哎……你不懂,他們自己肯定不用這個詞,這詞兒是咱們起的,估計就是那人長的奇怪,像個鬼似的,音譯過來便是這樣。”


    另一邊的席間,有人小聲地問:


    “哎……若真是選妃,貴妃為何不來呢?總不可能讓晉王殿下自己做主。”


    “那可說不準,晉王殿下畢竟不是太子,他的王妃以後又不會是國母,幹係不大,就衝著陛下對晉王的偏愛,讓他娶自己喜歡的也未嚐不可。”


    “可是……十二歲也太小了。咱們這一圈兒人都比他大。即便是先定下,兩年後才完婚,十四歲也顯得倉促了……太子他都是十五才開始選妃的,急什麽呢?”


    “你這麽一說,倒真是……雖然沒有明說,但如果不是為了選妃,那為何單單讓晉王裹在咱們這些女孩兒堆裏?”


    那被問的女孩兒聽聞,眸光轉了一瞬,端著酒杯傾了身子過去,說:


    “我聽說……”


    “晉王到……”宦官先行入了席,一聲高喊,打斷了所有人的私語聲,閣樓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姑娘們紛紛放下了手中的東西起身,站在席位之上,恭敬端莊的等待著,靜穆而又美麗,跟剛剛那活潑吵鬧的樣子,判若兩人。


    武柔跟著晉王身後,穿過了一眾姑娘們,踏上了上頭的主位,晉王落座席間,她就侍立在一旁。一瞥眼,就能看見右手間排在第一個的燕女郎。


    “各位姐姐坐吧。”晉王端莊地抬了一下手,端的是穩重貴氣。


    隻是少年清爽的聲音,再配上這台詞,多少有些奶氣,引得眾女又是一陣嬌笑,拿眼睛偷偷地瞄他。


    今日要見賓客,晉王自然不可能穿有補丁的衣服,而是一件寶藍色的新衣,上頭的花紋流光溢彩,依舊蓋不過去他容貌的清俊出塵,還有那一頭好看的墨發。


    剛剛馬球賽場上,不是塵土飛揚,就是離得遠看不清,現在好好都坐在這裏看得清了。眾人心中都不由地感歎,傳聞果然不虛。


    都說太子更像陛下一些,陛下便是那出了名兒的脾氣不好,吃不得虧。動不動就喊打喊殺,要不是當初文德皇後時時勸諫,還不知道要處死多少人。


    可若是晉王殿下性子隨了皇後,又生的這般相貌,這般姿儀,又受陛下眷顧疼愛,如若不是非要當未來國母,那可是女兒家最好的歸宿了。


    “……殿下這一聲姐姐,叫的我心頭癢癢。”有一個大膽的姑娘說,眼睛灼灼,臉頰紅紅的。


    “呸……不要臉。”又有姑娘笑著啐她。


    武柔心說,這長安城的貴族小姐們當真放的開,這當眾便調戲上了……


    她想當自己無知無覺,但是奈何實在忍不住,於是脖子沒動,瞥了眼睛去看晉王,隻見他耳朵根子都紅了,輕輕地抿著唇,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怒的。


    他似乎早已經下定了決心直奔主題,於是也沒有搭理這茬,直接問:


    “各位姐姐對吐穀渾有多少了解?”


    這話一出,先前那些個對此次馬球賽多有猜測的,便沉默了。


    武柔眸光掃過,觀察著她們的反應,發現其中那三四個李姓宗親最是敏感,應該是覺得和親人選會從她們之中出,所以越發的抗拒。


    其中一個姑娘不自然地笑著,迴道:


    “我們這些婦道人家,知道什麽。”


    武柔不由失望地想,看她們這迴避的表情,估計真的指望不上了。


    “就是啊……我就是來湊個熱鬧,不知道殿下要考教這些,早知道進宮之前就準備準備了。”另外一個李氏姑娘不情不願地說。


    “我知道我知道……”先前調戲晉王的那個姑娘說,“我聽說,吐穀渾也是鮮卑人,但是還保留著以前的習俗,阿耶過世,兒子娶繼母。這若是哥哥娶弟媳,弟弟納嫂子我還能接受,這兒子娶繼母實在是忍不了。


    聽說陛下為和親吐穀渾選公主呢,選了半年了,也不知道和親的人選是誰,若是去了之後,運氣不好,嫁完了父親再嫁兒子,想想就夠難受的。”


    “是啊。”眾女紛紛點頭。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


    “要是我,還不如死了呢,真尷尬。”又有人說。


    這話一出,那四個李姓姑娘互相對視了一眼,臉色更黑了。


    武柔臉色也黑了,這樣一個開頭,真是不太妙。


    她轉而看了燕女郎一眼,見她一直沉默的喝酒,不參與也沒反應。


    不過也是,誰都以為會選陛下的女兒或者李氏宗親,怎麽也選不到她們的頭上,自然無所謂。


    晉王此時娓娓開口道:


    “不管外人看著多麽荒誕,之所以能成為習俗,那必然是符合他們的實際情況,不得已才這樣。


    吐穀渾不比大唐,土地貧瘠,畜牧為主,為了那一點兒土地牲畜,經常互相打殺劫掠,女子更是眾人爭奪的財物,妻繼母,妻寡嫂,妻弟媳,既是繼承直係親族的財產,也是對失去依靠女子的照顧。”


    有人想了想說:


    “……可是繼母養著不就成了,為何還要娶了?”


    “這跟大唐規定女子十六歲必須結婚,四十五歲以下寡婦,在沒有子嗣的情況下鼓勵二婚是一個道理。都是為了增長人口。”


    一陣沉默。


    剛剛還活躍的氣氛,一下子冷了許多,好像是被晉王懟的。


    武柔見狀,微微躬身,對著晉王說道:


    “……真是奇怪,殿下這麽一說,好像聽著就沒有那麽可怕了。”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被眾人聽到,算是解了圍。


    ——


    光點1:“噗……沒想到咱們高宗還能有求婚被拒的黑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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