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通過州府調動了文登駐軍,所以州府高層知道了文登縣捐糧賑災一事,但不知怎的,新任山東巡撫王惟儉居然也知道了此事,也要帶人來看看。這還得了,如此大人物要來文登小縣,那真是了不得的大事。


    古時消息傳遞比較慢,所以等消息傳到了劉百業耳中時,王大人一行已經離文登縣城不足百裏了,這還是平時劉百業那位同知老師提前知會,不然恐更加措手不及。


    劉百業原來想著登州府的大人們能知曉此事,給自己政績加個砝碼即可,沒想到省城巡撫大人也來了,這就不是驚喜,而是驚嚇了,如果萬一弄出個紕漏,別說升官了,腦袋保不保得住還是個問題,豈可大意?


    李師爺也是暗自心驚,趙信向自己獻策的時候就斷定省城主要人物必然親至,當時他還不以為然,如今細思極恐:府衙沈同知多年也未得晉升,此次治下有了亮點,必然通過自己的關係讓省城注意到此事,恰好王惟儉又是剛來山東,急於尋求政績,自然是一拍即合。這趙信好強的算計,可眼下怎麽處理?捐來的糧食夠不夠?


    眼下再去找他已經來不及了,何況三番五次找個11歲的孩子商量此等大事,傳出去不是笑掉大門牙?先再征集一部分糧食,然後寫信給臨縣,要他們務必把難民截留住。李師爺主意已定,立馬向劉縣令進言,此時的劉縣令當然全部照準。


    約莫傍晚時分,王惟儉一行人的車馬抵達文登縣城,同行的還有山東省左右布政司(明代由開國皇帝朱元璋定下左尊右卑的規矩,沿用至今)、參政、參議等官員,加上護衛數百人,端的是氣派非凡。


    王惟儉是萬曆二十三年(1595)進士,無論是官職品級還是科舉成就,都足夠讓當下所有人仰視了。登州府知府、同知及文登縣所有從九品以上官員均前往東門迎候。


    “卑職王廷試率登州府官員恭迎王大人。”帶頭作揖行禮之人乃登州府知府王廷試,正四品官員。後麵一堆穿各色官服的官員,至於兵丁與流民,也趕緊全部跪下。


    “王大人辛苦,諸位父老軍士趕緊起來,該幹嘛幹嘛,本撫隻是聽聞此處有善舉,特來一觀,叨擾了。”王惟儉儒雅之氣十足,說話並不擺架子。


    “大人辛苦,天色已晚,下官已令文登縣令備好酒食,請諸位大人趕緊用膳,可好?”王廷試一邊說,一邊向劉百業使眼色。


    “不必,本撫此次前來,主要是體察民情,就跟諸位父老一起用膳吧,百姓吃得,本官難道吃不得?”


    “這......”看著眾官員一臉難色,王惟儉臉一黑,“就這麽定了。”


    於是下麵人趕緊取來幹淨的板凳椅子,伺候諸位上官“落座”,品級靠後的,隻能席地而坐。飯食很簡陋,一碗米粥夾帶了點南瓜,因為臨時決定,劉百業趕緊調來了一批醃黃瓜和蘿卜幹。


    諸位官員平時錦衣玉食,哪吃過這個?可上官都開吃了,難道你不吃?


    一時間吸溜粥食的聲音此起彼伏,看的流民目瞪口呆,直唿遇見了青天大老爺。


    王惟儉聽到百姓稱讚,心裏非常受用,吃完還打了個飽嗝。然後帶領眾人四處巡視了一遍,才在流民的山唿中迴城中歇息,入城之前充分肯定了登州的做法,弄的王廷試等人受寵若驚,劉百業更是笑的合不攏嘴。


    文登縣衙後堂小院,夜深了,但依然燈火通明。劉百業和李師爺還在合計明日賑災和諸位大人的接待事宜,務必要確保萬無一失。


    “劉大人,不好了。”


    “何事驚慌?”劉百業看到灰頭土臉闖了進來的劉把總,頓時來氣,心想粗人到底是粗人,進來也不通傳。


    “劉大人,情況不妙,周邊各地的流民聚攏的越來越多,末將這點兵力,明顯不夠用了,不說糧食夠不夠,萬一要是白蓮餘孽(天啟二年,白蓮教在山東一帶起義活動過)鬧騰起來,巡撫大人們都在,我們可吃罪不起啊。”劉把總也顧不得官場體統,趕緊找了一壺水灌了下去,可見真是跑的急了。


    “啊?不是跟周邊縣都打過招唿了?讓他們嚴格控製數量?這幫王八蛋,拿了銀子不辦事?”劉百業頓時爆粗口了。


    “壞了,八成他們看到巡撫大人來了,也看明白巡撫大人會因為賑災提拔縣尊,那麽他們的機會就會大大降低,在升官發財的機會麵前,什麽黃白之物都不好使了。”李師爺恍然大悟。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當務之急是要拿出對策,我估計那些王八蛋不僅不會攔,還會拚命放過來,到時候我們可都完了。”劉百業頓時也想通了關節,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坐在了椅子上。


    “大人,這個主意其實是趙信出的,眼下興許隻有他才有辦法。”眼見大禍臨頭,李師爺隻能實話實說了。“趙信是誰?”旁邊的劉把總聽的雲裏霧裏。


    “你說什麽?你竟然聽了一個12歲的毛孩子?”劉百業頓時惱怒異常。


    “此子足智多謀,絕非一般孩子,其實上次王家兩頑童大難得保,也是他的主意,那時候他才8歲,如今更是胸有城府,現如今隻能請他來想辦法,不然真要大難臨頭了。”李師爺顧不上顏麵了,隻能苦苦勸說。


    “唉,那趕緊去請他來。快,用本官的轎子。”


    半個時辰後,趙信被請至後堂,聽了縣令等人一通細說,也是低頭沉思不語。


    劉縣令等三人更是大氣不敢喘一聲,因為他們是真的沒了主意,如果上報,王巡撫必定會認為文登缺乏遠慮,隻準備了些許糧食,最後引來了大批流民集聚,萬不得已之下隻能請山東總兵調兵南下,如此大費周章,無端耗去兵馬錢糧,肯定要人來背鍋,自己這個官肯定是到頭了,搞不好還要下詔獄。可要是不上報,糧食八成不夠用,最後萬一要是真的引發騷亂甚至造反,那真是萬死難逃其咎。這個事情太過兇險,怎麽走似乎都是死路一條了,隻能寄希望於趙信這個“神童”了。


    “劉縣令,這個事情確實棘手。”


    “啊?”劉縣令等人一聽趙信也沒辦法,頓時嚇得不輕。


    “莫慌,”趙信笑了笑,“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隻是看諸位大人的膽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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