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懶洋洋的靠在南苑那方涼亭邊,拿本書蓋在臉上遮擋日光,身邊圍著個明悅溶沒見過的小廝;正殷勤在他周圍拿著折扇給段青山扇風。


    現實裏已經入冬,但是夢境裏的南苑似乎正處盛夏,明悅溶靠近段青山在他身側坐下;在折扇翻飛間還能聽見陣陣蟬鳴,在燥熱的夏日更是平添幾分煩躁。就這樣坐在段青山身畔陪他待了半晌,他終於是忍不住煩躁將臉上的書往下一扯,露出了相比現在略顯稚嫩的臉龐。


    他朝身旁的小廝招招手,那人也十分配合的湊近聽他說話,明悅溶也忍不住探著身子湊近些聽;“我爹真是迂腐,天天看這些文人酸氣十足的政見和文章又什麽用?前年我們入京趕考那些考官什麽嘴臉你也知道啊,為什麽明年還要再去一次啊……”


    不僅是麵龐稚嫩,連說話得聲音都帶著點少年的清朗,說出來也是不經大腦,也不知道這是幾歲的段青山?看這身量像是十七十八,但是這話還是孩子似的。


    不論是明悅溶生活的地方還是在古時候科考都是除了世家子弟翻身的唯一機會,更別說是在古代最低賤的商籍了。


    站他麵前的小廝低頭聽他說話,到這眼裏閃過些許的不甘心,抬頭之後倒是恢複了,還是帶著笑迴答他:“這前年啊就是咱們府裏沒有打點考官,否則以少爺您的才學早早就入仕了,怎麽還會隻是一個小小的秀才?”


    段青山聞言倒是皺起眉,十分不讚同她的話,他這樣的門戶去賄賂考官也不會有好處,說不準隻會讓人笑他們段家商賈門戶癡心妄想,自己的文章寫得再好也不會中榜。


    這小廝十分諂媚,看段青山麵色不虞連忙閉嘴加快扇動手裏的折扇,力道之大讓明悅溶感覺自己都得享一縷涼意;在她以為段青山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他才悶著聲音道:“科考就應該是公正的,我是家裏頗有點積累不必擔憂考不上之後沒有後路,換成那些舉家之力供給一人的書生落榜上……烏景,若是我娘同意讓你脫了奴籍去科考,你又能堅持多久?”


    段青山科考不順?她湊近看那個少年的臉色,沒看出什麽對這件事的不滿,倒是真如他所說的在感慨那些失意書生般,她又去看一旁的人;這就是那個她沒見過的烏景?明悅溶站起身子往他麵前靠,看清了這人的臉……用她這麽些年看電視劇的總結方法:這個人是個反派。


    不是說這人一看就是那種兇神惡煞的人,甚至他也能算得上是生的端正,隻是眉宇間流露些算計的意味,特別是在剛剛段青山抱怨時候明悅溶捕捉到他的那一絲不甘和妒恨都能說明。


    而被段青山提問的烏景愣了幾秒,又神色自然的迴答他,“小的家裏這些年因著少爺也好過許多,可若是要負擔我上京趕考不過也就隻是一迴兩迴的事兒罷了,這還是咱們離京城近些的花銷。”


    段青山點點頭,將自己手裏的書揉得有些皺巴巴:“我若是明年再考不上就不去湊熱鬧了,咱們府裏的錢財還是夠我做個紈絝的。”他正說著,打苑門外進來一個美婦,身後還跟著幾個丫頭端著幾個食盒,那婦人聽見段青山說自己要做紈絝氣的揚起眉毛,加快腳步行至他麵前,在段青山還沒來得及開口之時擰住他的耳朵:“你天天不好好念書怎麽整天想著做紈絝?”


    “哎呀娘~我就是跟烏景說著玩呢。”段青山連忙求饒,掙開段母擰得並不實的手飛快的跑開,在那幾個丫頭身邊轉悠了幾圈,她們端著的食盒被他打開瞧了個遍,又忍不住跟段母複述起之前他同烏景說的話。


    段母聽後也隻是點頭,道了句“我兒心善”之後就不再多言,隻是眼神看向一旁的烏景時眼裏帶著幾分探究;但也很快壓下去,笑著讓丫鬟們在亭子裏的小桌上布菜,母子二人在亭中用過飯之後段母才指著那幾個丫鬟裏看著比較木訥的一個開口,“這丫頭穩重,你屋裏也正好沒有管事的,就留下她帶著你苑裏的丫頭做事情吧。”


    明悅溶順著段母指的方向看過去,看見的是同款稚嫩的桂卿……之後她們說的話明悅溶就聽不清了,隻像是睡熟了般漸漸遠離南苑,意識也墮入一片灰蒙蒙的虛空中。


    “這究竟是夢境還是他的記憶?”


    第二天明悅溶頂著兩個黑眼圈打房間裏出來時嚇了施和靜一跳,還很關切的問明悅溶是不是又開始認床了,“沒有,就是昨天做了個夢。”她輕飄飄的迴複,打了個哈欠去客衛洗漱;出來時看著坐在餐廳裏的郝南有點迷糊,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你別揉眼睛了,一會眼睛給你揉紅了。”郝南邊說邊招唿她過來吃早飯,“今天和靜拍戲的景離咱們那近,我尋思著我過來接上人一起去。”他咬了一口自己帶來的包子:“不過你今兒怎麽在這歇著呢?還好今天我多買了點,不然都不夠咱們吃的。”


    “懶得過去。”明悅溶打著哈欠走到餐桌前坐下,拿起還熱乎著的豆漿喝了一口後呆愣愣的放空自己,郝南被她呆滯的眼神嚇到,微微挪開椅子往後靠,又去看明悅溶在看的位置,不會又見鬼了吧?


    施和靜收拾好出來看見的就是一個發呆一個警戒的詭異樣,朝郝南打了個響指吸引過來他的注意力解釋道:“她沒睡好就這樣,你別打擾她,一會就好了。”郝南點頭,又指了指明悅溶:“那咱們說話她能聽見嗎?”


    “能啊。”施和靜也坐到桌前,“你可以理解這人在雙開打遊戲,跟她對話沒問題,就是別打斷她。”匆匆吃過早飯之後施和靜帶著郝南出門,臨行前喊了句,“我出門了啊。”郝南就看著明悅溶還是保持著目光呆滯的朝他們揮了下手。


    “真神了嘿~”郝南得到她迴應還十分新奇的道了一句才將門關上。


    留下餐桌前還在發呆的明悅溶,半小時後她才從那種放空狀態裏迴神,看著已經冷掉的早餐歎氣;順手收拾了丟進垃圾桶。


    迴到陳家時陳鈞已經上學去了,隻剩下葉姝和覃姨在客廳裏插花,見她迴來站在旁邊看的得覃姨連忙迎上來,“吃過飯了嗎?”“吃過啦,你們做什麽呢?”明悅溶的視線被玄關阻擋沒看清她們在做什麽,還以為這樣是在聚精會神的看電視呢。


    “你忙完啦?”葉姝擺弄著散在桌上的花枝,看見她進來還指指她的小房間,“在你屋裏放了一大朵繡球,開的正好呢。”明悅溶順著她的話視線轉移,眼神在小房間的門口停了一秒後就點頭,“陳導什麽時候迴來?”


    “早上出去的時候沒說,你找老陳有事兒啊?”葉姝注意力還在花上麵,對她的話沒什麽反應,明悅溶隻好嗯了一聲迴了屋;果然在小桌上看見那一團淡藍色的花球,這花兒沒什麽香味,可能是房間裏太小又關著門窗一進來讓人有點透不過氣來。


    將窗戶開了條可以透氣的小縫隙後她才開始收拾起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之前在租的房子裏的東西都不能要了,葉姝做主讓蕭宙按照原樣置辦後放到他江北區的那間屋子裏去了,這兒也就是幾套衣物和些陳鈞送她的小玩意兒加上蕭宙前幾天買的那一堆東西。


    現在收拾起來倒也輕鬆,沒幾分鍾她就癱在床上休息,平日在這小屋裏雖然沒什麽歸屬感但也能讓她安心,不知今天這是怎麽了總覺得不自在,明悅溶原以為是不透氣,現在房間裏空氣清新有十分整齊,唯一多出來的變數就是那一團繡球花。


    幹脆起身將那支花提起來,在盛滿營養液的透明花瓶裏仔細觀察……毛都沒有,之後甚至想將那團花給揉碎看看裏頭是不是夾雜了些不該有的東西,在手即將觸碰到花團時頓住;總不能讓葉姝以為自己有什麽懷疑。


    今天她也要搬出去了,就不要再多事了。


    她躺迴床上,直接用被子將自己蒙個嚴嚴實實,房間裏那扇透氣的窗戶沒關,時不時順著外麵的風帶進些許冷氣,漸漸睡熟的人自然也不會再記起來這事兒,隻是無意識的將被子再裹緊些。


    房間在明悅溶進入熟睡之後安靜了許久,之後那一團被她放迴原處繡球花過於膨脹的一角‘啪嗒’的掉下來一簇,又在那一簇裏分出灘液體;它像是有生命般的慢慢凝結起來,變成一個小小泥人拉著那簇花往門口的方向去,但它似乎是力氣太小,吭哧吭哧的拉了半天才將花移動到桌邊。


    那個小泥人看著對比它體型過於高的桌麵也不氣餒,又慢慢融化包住那簇花後像是個小彈球樣的滾下桌麵,在和地板撞時悶悶的‘咚’了一聲,在安靜的房間裏有點突兀,熟睡的明悅溶也被驚擾,不滿的哼了兩聲。


    那個小球也詭異的立住,不敢再動,直到半小時後才又開始融化往門邊去,又像之前那般貼附到門板上,那簇花也在它的包裹下慢慢被積壓進那個小泥人的身體裏,在蠕動中消失不見,隻徒留房間裏些許泥腥味。


    “姐姐!起床啦!”明悅溶迷迷糊糊的睡了很久,陳鈞放學迴來知道她還在睡就興衝衝的跑進小房間,看見在床上縮成一團的她還十分懂事的將窗戶關緊後才去鬧她;明悅溶被吵醒也不惱,把被子一蹬攤開將趴在床邊的陳鈞一包帶進被窩裏,陳鈞也不鬧,咯咯的笑個不停,抱著人又賴了一會明悅溶才睜開眼。


    “房間裏什麽味兒?”她抱著陳鈞時還不覺得有味道,這會坐起身倒是聞到一股帶點腐爛味道的臭氣;陳鈞也爬起來,在房間裏四處查看,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那枝繡球花可能裏頭有爛掉的枝條,“覃姨~幫姐姐把花兒拿出去!”他這麽說著,自己倒是抱著那瓶花噔噔的往外跑去。


    “快去叫姐姐出來吃飯。”覃姨接過他手裏的花瓶後又趕他去叫明悅溶,她也沒讓陳鈞再往房間裏去,拎著包就出來了;陳鈞看她提著包剛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直到明悅溶將包放在玄關處再折迴來跟陳戴軍說自己一會就搬走才開始察覺不對勁,張著嘴開始嚎,“姐姐不要我們了嗚嗚嗚!”


    從門外進來蕭宙被這一嗓子嚇到,趕緊跑進客廳拉著明悅溶解釋,“事兒不是已經解決了嗎?怎麽還走啊?”明悅溶不懂他指的是邵可兒的事還是那個被爆出來的八卦,硬是把人按在沙發上才算完。


    “段青山幫我找了房子,窩搬出去住方便一點。”她抓著蕭宙的手力道有點大,蕭宙不理解她為什麽這樣還在掙,直到陳戴軍開口他才安靜下來。“同居?”陳戴軍坐在餐桌邊看著他們,眼裏是滿滿的不讚同:“你們還小呢。”


    蕭宙聽著也猛然點點頭:“邵可兒的事兒我已經道歉了,還是說那個八卦你男朋友很在意?在家裏住著挺好的就別出去住了。”自打上次的事情過後他連自己的房子都很少去了,他腦子裏已經被那些無法解釋的事情塞滿了,隻覺得哪哪都不安全,哪怕現在在家裏他也會時不時的檢查家裏的裝飾品和門窗,生怕再溜進來什麽鬼東西。


    “不是同居,就是休息不好,那邊離和靜工作室也近,我投了點錢,打算接下來去坐班,方便些。”明悅溶扯謊,她這次搬出去確實是和段青山‘同居’,但是此同居和陳戴軍他們說的絕對不是同一個意思。


    陳戴軍這才點頭,招唿他們過來吃飯,因著明悅溶要搬離這裏一家人都興致不高;倒是她吃著吃著突然想起來叫覃姨,“覃姨,我那屋就別收拾了,之後說不準那天過來吃飯就懶得迴去了。”覃姨點點頭,這句話讓還在暗自生悶氣的陳鈞破涕為笑,又開始過來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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