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天空上的雲霞成了她的鳳冠霞帔,小姑娘站在火熱的夏風裏,耀眼奪目。


    她那句清泉落石的喊聲在耳邊迴蕩——


    “夫......夫君!”


    秦慎一下子迴了神,目光連忙自她眉眼間移開了去。


    再沒敢看去一眼。


    隻是那幾位官兵也被鎮住了,一時間竟然都忘了要做什麽,直直看向蓋頭掀開的“新娘子”。


    秦慎眼見那些官兵目光如此,臉色一瞬間沉至穀底。


    魏遊見狀立即開口,“各位軍爺,不是要查人嗎?”


    這一問,當頭那軍官才恍了過來,讓手下拿出月影的通緝畫像來看。


    但不管怎麽看,新娘子的模樣都和畫像全然不符。


    當頭的軍官當即無話可說了,神色訕訕。


    秦恬見狀心下大大鬆了口氣。


    方才聽聞官兵突然近前要嚴查新娘,月影冷汗都落了下來。


    他們再沒有其他地方可以避開,而秦恬忽的急中生智,不動聲色之間與月影換了衣裳。


    她這會裝作害羞的模樣,隻敢掀開蓋頭一角,那是因為頭飾根本來不及換下。


    可饒是如此,她們還是成功避了過去!


    小姑娘甚少做過這樣驚險的事,眼下不由地向著一旁的嫡兄看了過去。


    但他神色沉得厲害,隻是在她目光投去時,低聲道了一句。


    “放下蓋頭。”


    秦恬連忙放下蓋頭遮住了臉。


    幾個出神的官兵終於完全將目光收了迴去。


    那當頭的軍官沒抓到人,還失了錢財,又悔又惱,但在秦慎沉沉的臉色下,也不好說什麽。


    畢竟這樣的喜事,竟然掀了人家新娘的蓋頭,新郎官能不生氣才怪。


    況這新郎舉手投足都是貴氣,還不曉得是怎樣的身份。


    這時,新郎問了一句。


    “不知我等,是否可以直接過關了?”


    若是旁的情形,還是要把所有人都查一遍的,但是眼下這種尷尬情況,那當頭的軍官連忙就了台階下了。


    “官兵也是按照上麵的指示辦事,不過既然新娘並無不妥,就直接過去吧。”


    蓋頭下的秦恬,一顆心終於落下了地。


    秦慎雖然臉色不好,卻示意了魏遊一眼。


    魏遊會意,替他禮數周到地道了謝,仍舊拿了個錢袋出來,“給各位軍爺賣壺茶水。”


    那軍官本來有些又羞又惱,當下見這接親隊伍雖然占了理兒,卻還算周道。


    他這就坡下驢就下得更加順心了,這邊收了錢,那邊就指派了個手下的小兵。


    “你帶著他們去前麵的關口,就說我已經親自查過了,不必再查,直接放人即可。”


    秦恬方才還在暗想,大哥那樣冷肅的神色,竟然還示意魏遊繼續打點那軍官,不知大哥如何作想。


    眼下這軍官反手送他們直接出關,秦恬心下暗暗讚了一聲。


    這下,完全穩妥了!


    隻是這樣穩妥下來的局麵,也沒有令秦慎臉色好上半分。


    還是那當頭的軍官過來,賠笑找補了一句。


    “新娘子這樣的溫柔貌美,又如此體貼夫君,新郎官真是好福氣啊!”


    那軍官說完這話,不知怎麽,那新郎官竟沒有立刻迴應,隻是低頭看蓋頭下的新娘,臉色似乎有些難辨的變化。


    半晌,那新郎才開口,同新娘子道了一句。


    “迴車裏。”


    新娘應聲行禮,很快上了車。


    軍官這才見那新郎同他拱了拱手,隻是口氣仍是淡淡的。


    “那就多謝軍爺照顧,告辭了。”


    “應該的,應該的!”


    軍官得了錢又得了麵,便也不再廢話,由著那小兵領著去了前麵的關卡。


    鎮守在道路中間的官兵,一聽長官已經查過了,二話沒說就放了行。


    出了徐州府的轄地,離開了黃指揮使的勢力範圍,連暑熱的風都夾帶了幾絲清涼。


    他們一行全都換上了馬,一路馬不停蹄地往青州而去。


    一連趕了半夜的路未敢停下,直到下半夜,終於進了青州境內。


    眾人緊張多日,終於到了青州,也已疲憊不堪了。


    白琛跟著的李維珍的商隊,要翌日下晌才能到,秦慎直接下令,在事先備好的落腳田莊裏休歇,等白琛等人到達。


    秦恬也從馬車裏走了下來。


    小姑娘還穿著大紅的喜服,沈瀟走過來看她。


    “方才可把我嚇死了,我差點就拔刀了,你們動作真快,竟能匆促換了衣裳。”


    她上下打量秦恬,“你穿這身,還真像個小新娘子,好看。”


    秦恬還不曉得自己穿這衣裳是何模樣,聽見沈瀟這麽說有些好奇。


    到了青州的地盤,秦恬整個人都鬆懈了下來,一眼看見了一旁同樣穿著喜服的嫡兄,忽的問了一句。


    “大哥覺得呢?”


    她問了他,他下意識向她看了過來。


    隻一眼,就飛快收迴了目光。


    “去換衣裳。”


    他的口氣並無半分讚許甚至輕快,明明他還穿著這身衣裳,卻讓她立刻換下來。


    秦恬皺眉。


    這又是怎麽了?


    但見嫡兄一副不欲與她多言的樣子,隻悶了悶,便沒再多說一句,直接轉身進了房中,去換了衣裳。


    她一句話都不說了,秦慎沒有轉身,悄然自眼角看過去,但也隻看到她快步離開的背影。


    他抿了抿嘴,亦去將身上大紅的喜服換了下來。


    ......


    雖然到了下半夜,但提前在此候著的人還是準備了飯菜。


    白日裏天氣熱趕路急,眾人都沒怎麽吃東西,反而夜間涼爽了幾分,都有了些胃口。


    秦慎不便於幾位姑娘在一處吃飯,就在自己房中簡單吃了些。


    他吃過飯就叫了人返迴去接應白琛,確保白琛能順利到達此地。


    隻是這邊剛吩咐下去,就見魏遊從外而來,一副有話想說的樣子。


    “是有什麽事?”


    魏遊說不是什麽大事,“隻是屬下剛才去後麵吩咐人喂馬,迴來的時候路過姑娘的院子,聽說姑娘好似中暑了,飯還沒吃就吐了起來,還一直胸悶頭暈,很是難受。”


    魏遊不確定公子要不要知道此事,畢竟這兩日,公子有些刻意避開姑娘的意思。


    他看過去,見公子微微一愣。


    “她難受得厲害嗎?”


    魏遊實話實說,“姑娘情形不太好,就算消了暑,恐也要過幾個時辰才能安穩下來。”


    話沒說完,就見公子站起來身來。


    ......


    秦恬原本隻是有些頭暈胸悶,以為夜間涼快些就好了,沒想到這邊坐到了桌子旁準備吃飯,卻一口都吃不下。


    這會,沈瀟連著給她倒了四杯水來,“快都喝了!等一會綠豆水熬好了,再喝上兩碗,才能好的快一些。”


    月影替她打扇,“定是那喜服厚重,我晌午也有些難受,後麵將衣裳換給你,我倒是好了,卻連累了你。”


    “哪裏叫什麽連累?”秦恬同她擺手,拿出自己消暑的香囊聞了兩口,難受之感稍作緩和,“是我平日總在家中,出門少的緣故......”


    誰料這話沒說完,就是一陣胃裏翻騰,她整張臉都白了起來,難受的直不起身。


    她彎下腰試圖讓自己舒服一些,卻見墨藍色的錦袍下擺躍入眼簾之中。


    “秦大公子?”


    “秦大哥?”


    秦恬亦抬頭向上看去,隻見方才還對她冷淡嚴肅甚至還有些兇的奇怪嫡兄,忽的從袖中拿出一隻瓷瓶,自瓷瓶中取出藥丸掰開一半,遞了過來。


    “隻能吃半顆。”


    他突然出現,又突然拿了藥來......不是方才還不欲與她多言,滿是訓斥的口氣嗎?


    秦恬這會正難受,無暇與他置氣,正欲接下那半顆藥丸,胃裏一抽,她整個人向前一傾,卻什麽都沒吐出來,但整個人已經暈暈乎乎地眼前發晃了。


    正此時,有人大掌忽的扶住了她的後頸。


    那手掌透著些許他白日裏的冷清態度,可卻穩穩將她扶住,清清涼涼的感覺,壓下暑氣帶來的悶燥之感。


    他另一隻手則將那半顆藥丸,直接放進了她口中。


    他的指尖亦有些發涼,與她濕熱的唇珠相碰,冷熱之間觸感意外地明顯。


    她似察覺他指尖在碰到她唇珠時,幅度極輕地顫了一下,但他旋即收迴了手,將茶杯遞了過來。


    “服下。”


    那半顆藥丸順著茶水落進了腹中,很快化開了來,秦恬幾乎能感覺到藥丸似冰雪融化一樣持續釋放著清涼,中和掉她體內多餘的暑熱。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工夫,她方才的難受就有了明顯的緩解。


    “怎麽樣了恬恬?”沈瀟連忙問她。


    “好多了。”秦恬左右轉了轉頭,“頭也不暈了。”


    她這一轉,就看到了一直立在旁邊的嫡兄。


    “好些了?”他問她。


    “有沒有別的症狀?”他又問。


    秦恬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我還想去院子裏走幾步,試一試真的好了沒有?”


    沈瀟和月影都要陪她去,秦慎見狀同二人道。


    “時候不早了,兩位先歇了吧。”


    秦恬也道是,“我同大哥走走就好。”


    既如此,月影和沈瀟便同她說了幾句,各迴了各處。


    秦慎悄悄看了一眼身邊的小姑娘,不知怎地,白日裏聽見的一聲清泉落石般的喊聲又在耳邊迴蕩。


    秦慎心下不由地又想避開,但想到她下晌悶聲轉身就走的樣子,看到她因中暑發白的臉色,便暫時略過了自己心裏不定的想法。


    畢竟是他自己心中莫名煩亂,又非她的不是......


    他默默歎了口氣,跟在了她身旁,隨她往院外而去。


    銀河灑下清輝,田間泥土在夏日裏有些煙火氣息升騰而出,彌散在田野隴邊。


    小團小團的螢火蟲似飄浮在空中的精靈,在草叢邊翩翩起舞。


    夏夜涼爽的風令人心緒也跟著寧靜了不少。


    “大哥?”


    “嗯?”


    小姑娘突然道,“我不跟你生氣了,看在你治好了我的份上。”


    夏風習習,將深夜的蟲鳴吹散在人耳邊,並不聒噪反而催人安眠。


    秦慎自眼尾輕輕看了她一眼,半晌,輕聲迴應了她一個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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