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下起了綿綿細雨,積累在屋頂,落在地麵,傳進了華陽宮,滴進了每個人的心間。


    民間不需要關注那麽多的事情,隻要逍遙快活地過日子,就足夠了。宮裏的這些人,卻有許多煩心事需要處理,對於皇族來說,提升嬴政的地位,刻不容緩。


    以前不放權,那是華陽夫人擔心嬴政年幼,無法處理好朝政。嫪毐這麽一鬧,想不放權都不行,大家需要一位具有威嚴的君王,去代表皇族施政。隻有嬴政的地位鞏固,才能掣肘甘泉宮那兩塊大印。


    華陽宮裏的人都知道,羋啟並不適合城衛府府主這個職務,但是政局需要穩定,除了強勢的昌平君,還有何人能與呂不韋對唱這出戲。


    三年不在鹹陽,物是人非,許多名字嬴政都叫不出來,更別提有什麽想法。在他心裏,這個位置有嬴成來做最合適,可是嬴成太過年輕,選出來的這個人,起碼在資曆上,就比不過李信。


    眾人議定,羋啟先在那個位置坐著,等到合適的時候,再想辦法提升。


    從華陽宮出來,嬴政也沒有迴自己的寢宮,而是在鍾殿安寢。秦宮需要整頓,許多人都要調換,千姿走了,這個時候就不能讓嬴政在自己的寢宮休息。侍衛府被凱隆調換了許多人,想要迴到當初的樣子,大司命還需要一段時間的調整。


    摟著身無寸縷的零羽,嬴政將外界遇到的事情,都對她一一地述說。從曲阜開始,到鬼穀招收弟子,到劍塚之戰,再到劍穀、血凡樓、扶桑覆滅、刺客聯盟等一係列的事情,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其中隻隱瞞了轉世功法裏遇到的上代血凡公子,這個說了外人也不會理解,還不如不說。


    聽到這些,零羽想了想,趴在嬴政的懷裏,輕聲言道:“那些事情離羽兒太過遙遠,江湖上的紛爭,不是現在的我能考慮的。大王也知道,我隻在乎聶家,現在的聶家,與你的榮辱休戚相關,為了在這個亂世生存下去,你要振作起來。”


    “這幾日來,你整日沉默不語,我知道你缺什麽?你缺的是一位權謀之人,而且是能站在台麵上的人才。對於智謀,我和胡姬都不差,但是有個缺點,我們是女人,就跟華陽夫人一樣,隻能在幕後為你出謀劃策,無法站上朝堂。”


    “智謀再大,也需要執行之人,還要能夠站在台麵上,為你保駕護航。這點我們做不到,現在我隻能繼續加強鍾殿的守衛,等待第二個嫪毐出現。這一天,不會太遠了,城衛兵在整個秦國軍隊行列,算是人數最少的一部分。”


    “我要做好五萬人以上攻擊秦宮的準備,個人實力再強,麵對紀律嚴謹的軍隊,還是沒有用處。七劍女就是個例子,她們進不了甘泉宮,在如海般的軍隊麵前,幾個人顯得很渺小。幸虧她們撤退的及時,不然就會死在那裏。”


    嬴政也是一陣歎息,七劍女受鍾離的命令,去擒拿那兩個嬰孩,斷了嫪毐的後路。可惜麵對甘泉宮密集的弓弩,七女隻能負傷逃走,連趙姬的麵都沒有見到。


    短時間內,嬴政和鍾離都不能離開鹹陽,這裏需要他們穩定局勢。何況血凡樓來了,許多事情都需要安排,胡姬正在做著規劃。


    雍城是胡姬在負責,如果不是她在遠程遙控,估計嬴皓也挺不到今天。可胡姬畢竟是女子,無法站到台麵上駁迴嫪毐的詔書,才讓雍城半數的兵馬,落在了嫪毐的手上。


    這位長信侯也很有能力,將雍城和甘泉宮連成一係,胡姬就不能迴雍城,免得讓義渠的事情暴露。所以胡姬不能出麵,不能去雍城,也不能入宮,隻能停留在血凡樓指揮。


    血凡樓的人,隻聽嬴政和千姿的,胡姬智慧再高,話說的再巧妙,也無法打動那些固守的武者之心。用千姿的話來說,血凡樓就是為公子存在的,除了姑娘和公子,她們不會參與任何事情。


    胡姬和零羽想到了一個問題,嬴政需要一位謀士。身邊的人,都是長輩給的,不屬於自己的班底。李斯處理政事,確實是把好手,但是麵對鹹陽這盤散棋,他的智謀略顯不足。


    所以他們想到了一個人,一個鬼穀之人。


    ……


    ……


    葛雲走了,李斯還站在門外,保持著文人該有的氣度。他不是江湖人,但也與江湖密不可分。畢竟是冷月出身,前來邀請鬼穀之人,受點冷遇也很正常。


    尉繚開口言道:“你已在門外站了一天,還不肯放棄嗎?”


    李斯言道:“先生又沒讓我走,自然不敢放棄。”


    “如果你踏進這個院子,鬼穀的人會怎麽看我?”


    “如果我走了,無法向家裏人交代。”


    “鹹陽我不會去。”


    “先生必須要去。”


    “為什麽?”


    “為了鬼穀。”


    尉繚招了招手,王敖將李斯迎進院子,與尉繚對座。


    李斯坐在尉繚的麵前,目光盯著他言道:“先生必須要去,胡姬公主已經說了,公子需要你。其他事情你可以找出理由搪塞,但是為了鬼穀的生存,先生必然出山輔助。”


    “劍塚之戰,王恆的計策落空,世間隱藏的高手層出不窮,根本殺不完。既然冷月和墨家還存在,未來必定報複鬼穀,有時候,殺人並不能解決問題。如果先生不為鬼穀找出後路,就算鬼穀斬斷鐵索橋,也無法在世間生存。”


    尉繚問道:“胡姬公主準備怎麽報複?鐵索橋是去往鬼穀的唯一途徑,隻要鬼穀之人不出,根本攻不破那裏。”


    李斯言道:“公主說了,世間根本就沒有攻不破的城池,鬼穀高居天險,無法大規模用兵。但是鬼穀的人也需要生活,隻要斷其生活來源,隻需一年,就可以將裏麵的人,餓死在裏麵。”


    “更有劍塚的地利可以利用,鬼穀在劍塚的下方,隻要從劍穀進入劍塚,內穀就將承受高處的攻擊,先生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


    尉繚言道:“沒有人能從劍穀那裏過去,瘴氣層不是擺設。”


    李斯言道:“但是有個人就可以,我家公子嬴政,他就是血凡公子。別人過不了瘴氣層,他卻可以。血凡樓已經到了渭水,我家公主就在船上。”


    這個意思尉繚懂了,李斯是受胡姬的命令,前來邀請他出山,輔助秦王嬴政。鹹陽那裏需要一位能夠站在台麵上的人物,與呂不韋、嫪毐、羋啟等眾多權貴打對台戲。


    王恆怕他出來,胡姬卻逼他出來,想要清靜地躲避,基本不可能。從李斯的口氣裏即可聽出,如果尉繚拒絕了,那麽墨家和冷月,就會展開狂風暴雨般的複仇。鬼穀想要生存,確實很難。


    李斯又言道:“公主也說了,先生既然來到秦國,從這裏去鹹陽,隻需一日腳程。如果先生覺得公子不值得你輔佐,還請盡快離開秦國,免得其他人會加害於你。”


    其他人指的是什麽人?王敖也聽出來了,在旁沉痛道:“胡姬代表了墨家和冷月,她來提醒,說明不是這兩家的人。而葛雲臨走的時候,說了專斐的名字,肯定是受了王恆的指派,前來刺殺我們的人。”


    尉繚搖頭道:“專斐不會殺我們,但是鬼穀的王恆,必定會派其他人來。我想要和平,王恆想要維持現狀,道不同不相為謀,遲早是會走到對立麵。我現在猶豫的是,秦王嬴政這個人,我到現在都看不透。”


    嬴政確實有許多謎團,讓尉繚看不清。從冷月公子到血凡公子,可以用大氣運來說,這個人運氣太好了。本身實力並不強,卻能夠讓那些高手圍繞著身邊,多次經曆兇險,總能逢兇化吉。


    他沒有做多少事情,就坐上了秦王寶座,如果說一點能力都沒有,尉繚根本不相信。可是嬴政真的沒有表現出來多少謀略,就因為出手的次數太少,才讓人猜測。如果對這個人一點都不了解,所謂伴君如伴虎,那是很危險的事情。


    在秦國的曆史上,從商鞅,到張儀,再到範雎,都沒有一個好下場。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出身低賤,秦國皇族從骨子裏就看不起那些人。尉繚也不是貴族出身,難免會想的更多。


    縱觀列國,齊國天刀門低落,稷下學宮影響不在,齊王更是位軟弱無能之輩,不值得輔佐;楚國江南之地,春申君獨霸朝綱,楚王更是位暴君,君臣之間遲早要出現大問題。


    三晉之中,韓國苟延殘喘,夾在列國之間,朝不保夕;魏國君臣不合,看不清聯合之勢,國力衰竭;趙國軍力強盛,但是與秦國幾場戰役下來,人口弱減,無力對外拓展。


    燕國君王昏聵,太子丹太過年輕,隻知熱血蠻幹,不懂以民為本的思想,不是一位合適的輔佐對象。


    這些國家,尉繚都去過,看了這麽多,唯秦國有統一天下之勢。雖然幾代秦王更迭較快,但是每一代秦王,都為後人準備了大量的資本。秦國政通人和,武風強盛,秦人又是最能打仗的軍隊。


    唯一出現的變數,就是現在的秦王嬴政,這位使用了一個可笑的替身之計,所有人都能看的出來,他卻偏偏用了,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就算有嫪毐之患,秦國國力依然是列國最強的,居然還沒有被野心家們拉下馬,還能坐在那個位置上,確實是個謎。


    親自走在秦國各處,尉繚還是猜不透嬴政的心思,起身歎息一聲,道:“走吧,既然遲早要麵對,早一日去鹹陽,才能解開我的疑惑。”


    有些事情,必須親自去問問,空想的再多,也想不出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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