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鴻翔的狀況不是很好的消息很快就在親戚族人中傳開了,晚飯後大家都過來看一下他,他的房間裏這個時候是最熱鬧的了,從來沒有這麽多人來關心他過,也沒有這麽多人來他房間陪著他一起坐過 ,可是他卻依舊一直麵朝著裏床邊睡著,根本沒有理會這個熱鬧,似乎這個世界本來就和他沒有關係的。


    而那些坐在褚鴻翔床對麵靠牆壁的一排凳子上的人們盡管說是來陪他的,但他們似乎也並不是真的關心褚鴻翔的情況,而更多的是相互說著他們彼此的一些事情,小孩讀書的事,或是衣服好壞的比較等等話題一個接一個,卻不會去問一聲褚鴻翔哪裏不舒服的。


    其實他們坐在這裏更多的是在等待褚鴻翔的離開這個世界。


    褚鴻翔的床邊其實隻有自己至親的姐姐褚鴻英她們坐著,給他扇著風趕著蚊子,怕他熱了,怕他被蚊子咬了。其實褚鴻翔的體溫一直在下降,根本沒有汗水的,那些蚊子因為人多,早已對他失去了興趣,而跑到那些熱鬧說笑的人們那裏去了。


    褚鴻雲和孫繼剛他們現在因為房間裏的人多,便也坐到了外麵和褚妙龍這些侄子們討論著如果褚鴻翔走了,該怎麽搭個辦事的棚子以及棚子搭在哪裏,搭棚子的材料由誰負責去搞到的這些事了。他們都在分配安排每一個任務的具體執行者了,所有的一切都隻等褚鴻翔的離世。


    孫榮然和金舒薇兩人隻是象征性的去褚鴻翔房間坐了一會兒,因為人多,空氣渾濁的,孫榮然怕孫思遠不舒服,便借故將他們的凳子讓給新進來探望褚鴻翔沒凳子坐的人們後抱著孫思遠和金舒薇一起走出來了。


    褚鴻雲見他們三個走到外間來準備找地方坐下來了,便對孫榮然說道:“榮然,你們先迴去好了,思遠也要早點睡覺的,反正你小舅舅若是有事了,我們也會打電話過來的,不用在這裏陪得很遲的,他要走總是要走的,還是小孩子要緊。”


    孫繼剛也愛憐的看著自己的孫子,臉上笑著,也說道:“榮然,既然你舅舅這麽說了,你和舒薇娘倆先迴家去吧,思遠也困了,讓他早點睡吧。”


    孫榮然便和金舒薇兩人一起抱著孫思遠先迴家睡覺去了。他們也不知道這一晚孫繼剛和褚鴻英兩人到底有沒有迴家來睡覺的,直到早上四點多的時候,孫榮然睡夢中被枕頭邊的手機震動給驚醒了,一看是父親孫繼剛打過來的,便趕緊起床拿著手機輕輕地走到房間外去接電話,他怕吵醒了正熟睡的金舒薇和孫思遠娘倆。


    “喂,阿爹,你還在舅舅家吧?”孫榮然壓低聲音問道。


    孫繼剛在電話裏應道:“嗯,榮然,你小舅舅已經迴去了,我打電話和你說一聲,你今天學校要不去請個假,明天就要舉辦喪事的。”


    “這麽快啊,阿爹,我還以為能拖一陣子的,沒想到會這麽快。學校裏沒事的,這幾天期末考試已經考過了,卷子也批閱好了,學校允許我們自由安排時間的。”說是這麽說,其實孫榮然心裏早已想到了這麽早父親就打電話過來多半是褚鴻翔離開了人世。


    “榮然,那你待會兒就過來,我們這邊也已經在通知所有的人了,你過來幫下忙也好的。”


    孫榮然答應了,便掛了電話躡手躡腳地走迴房間裏去,盡管他以為沒弄出聲響,但金舒薇已經睡眼朦朧地起床坐在床頭了,見孫榮然進來了,便輕聲問道:“是阿爹打來的電話嗎?小舅公沒了?”


    “嗯”孫榮然輕輕地迴了一聲,此時已經毫無睡意了,便幹脆對金舒薇說道:“舒薇,還隻有四點多點,你和思遠再睡一會兒,我就不睡了,先去我舅舅家了。”


    金舒薇輕輕的答應了一聲,坐在床上發呆,她一大早被這個消息也弄得有點傻想,從小在褚家潭這裏長大的她印象中有許多褚鴻翔和她們小孩子戲耍的片段,沒想到後來會成為了她的長輩,更沒想到會這麽快就沒了。


    孫榮然沒留意到金舒薇的出神,他自個兒去衛生間刷牙洗臉,然後穿好衣服便下樓往褚鴻雲家去了。


    褚鴻雲家裏所有的燈都開著了,得知消息的人們都已經在那裏忙碌了,年紀大點的在灶神爺那裏上香禱告了。褚鴻翔房間裏已經傳出了幾個姐姐的哭聲,褚妙明他們都在將屋裏一些雜貨東西往外搬,騰出地方來張羅喪事了。


    “榮然,你過來了。”站在大門外的褚鴻雲看到孫榮然騎著自行車趕到了,便低聲打了個招唿。


    “嗯,舅舅。”孫榮然迴了一聲也沒多說什麽,這種氛圍總是給人壓抑的,他將車停好便往褚鴻翔房間走去了。


    褚鴻翔已經穿著壽衣躺在床上了,那頂新安裝的帳子被徹底給拿走了,隻留著一個床架了,他的腳後跟點著一對蠟燭,頭旁放著一盞油燈,嘴裏銜著一個紅包,這就是人離開這個世界時帶著的最後一筆他自己的財富。


    孫榮然對著床上的褚鴻翔彎腰拜了幾拜,心裏突然也有點酸酸的味道。人的天生一種悲憫總是會有時不由自主的迸發,可憐的小舅舅,終於也解脫了,這一世對他來說也沒什麽多大的意義,沒有自己的情愛,沒有自己的職業,沒有自己的牽掛,沒有自己的目標,純粹就是一條被大船拖著的小舢板,沒有自己的方向和推送力。這一生就這樣的在這個世界茫茫然的走了一遭而又迴去了,也沒什麽能讓人可歎息可惦念的留下。就因為這種可憐也讓孫榮然更是有點酸楚,人就是怪。


    孫榮然不敢在褚鴻翔房間裏多待,便走出房間去外麵了。這時天已經亮了,周圍的鄰居們也陸續走了過來幫忙。


    榮然剛走出外麵,坐在外麵的堂舅媽褚妙龍的娘看到他便說道:“榮然來了,要不叫他和他舅媽她們一起去瞎子那兒合一下時辰八字,看看到底該什麽時候出殯。”


    “那倒也好的,省得菊芳和大阿姐兩人騎自行車去。”褚鴻雲也點頭道。


    孫榮然卻說道:“啊,要我送舅媽和大姨兩個人去瞎子那裏啊,那我得先迴去把汽車給開過來。”


    此時褚鴻雲才想起孫榮然剛才是騎自行車過來的,便說道:“榮然,那還是算了,你不用去開汽車的,讓她們自己想法過去好了,另外倒沒什麽的,就是你大姨不會騎自行車。”


    此時一晚未睡的孫繼剛正從早攤店那兒剛吃了早餐迴來,褚鴻雲便向正要停好車準備熄火的他喊道:“阿哥,你迴來了也好,索性你把菊芳和大阿姐兩人送到瞎子那裏去挑個出殯的日子。”


    孫繼剛便不再將三輪摩托車熄火,馬上掉頭帶上楊菊芳她們往瞎子那裏去了。


    很快坐賬房的,買菜的,叫廚師的,叫道士和尚的,叫搭棚工的,報喪的,所有該安排的人都安排好了,一切都井井有條的一個治喪委員會在開始運作了。孫榮然和自己的幾個表兄弟合計了下,決定每個人都去花圈店裏訂一個花籃,他們不能讓褚鴻翔的喪事掉了麵子。


    根據瞎子給的出殯時間就是後天了,大家便圍繞這個時間開始了一切工作。整個喪事都是按照應有的禮數在進行,根本不知道死去的褚鴻翔生前就是一個腦子有問題的,在家吃閑飯的。尤其是出殯這一天,一路的鞭炮在前麵鳴放過去,褚妙覺捧著牌位走在最前麵,褚妙明給他撐著一把黑傘,褚鴻翔的壽材在褚妙龍他們這些侄子們的前唿後擁下從西江塘上走過原先的村小學,村菜場,村委會門口,孫榮然他們都在送葬的隊伍中慢慢地行進,褚鴻英她們這些女人們跟在後麵哭哭啼啼著,全村人都駐足觀看,才知道是那個走路往前衝,口齒不清,腦子不大好使的褚鴻翔去世了,大家夥都在悄悄議論著沒想到褚鴻翔還會有這樣的待遇,這一切都虧了他的阿哥阿嫂他們。年紀大的一些老人們在羨慕褚鴻翔了,自己不知道到時候有沒有褚鴻翔那樣的福氣了,平時都受了媳婦兒子氣的,自己省吃儉用的把一切都給了他們,卻怕是不如褚鴻翔這麽一個吃閑飯的了。


    孫繼剛的殘疾摩托車開著跟在送葬的隊伍後麵,他的車上裝滿了炮仗和礦泉水以及一些點心,一會兒開到前麵給人送炮仗,一會兒又落到後麵給需要的人送水。整個送葬隊伍抬著的仿佛不是褚鴻翔的壽材,而是一種風光,一種臉麵,那是一個智力殘疾人的生死差別,隻有死了之後才有了這種正常人的享受。


    褚鴻翔的喪事總算是這麽風風光光地落幕了,但孫繼剛的身體好像有點垮了,他因為連著幾個通宵的不睡,一下子便感覺人沒了精神,迴家好好睡了一整天,盡管感覺沒有什麽氣力,但他咬著牙還是起來了,仍舊像沒事人一樣的去廠裏了。他始終堅信自己的體格是很健壯的,隻要休息一下就能馬上恢複的,但他卻從沒想到這個年齡段最容易出狀況的,身上的一點點問題就該引起重視的,但他卻不想和孫榮然他們說,他覺得家裏有褚鴻英這個藥罐子已經夠煩心了,不能再有藥罐子增加了。


    一切都如常,沒有什麽異樣,頂多就是褚鴻英的不時鬧鬧情緒,和孫繼剛吵吵架,那也是一種如常了,孫繼剛根本不會去多想的,頂多生悶氣的日子裏去麻將場上打打麻將來讓自己緩解下心裏的鬱悶。孫榮然他們也都覺得沒什麽異樣,感覺不到孫繼剛那每況愈下的健康狀況,隻是偶然聽到孫繼剛說他每次迴來都覺得那隻殘肢越來越疼了。孫榮然隻有心裏感覺著心疼自己的父親,卻也隻是認為那是父親因為一隻腳沒了,一天走下來了,那隻殘肢肯定疼的,隻要自己能去廠裏多幹點,就能讓自己的父親輕鬆點就行了,他們誰也不會往自己的父親其實已經到了人生最後的時間點這個方向想的。


    天氣很快就進入了三伏天,走到哪裏都是滾燙的熱,廠裏的生意也和這氣溫一樣的火熱,每天都是加班,每天都是往興隆機械公司送貨。孫繼剛也還是時不時能和龐金海見麵聊聊天的,虞文昊依然還是他們繞不開的話題,這也是孫繼剛一直牽掛和擔心的人,卻又無法和他聯係的人。


    隻是這一天下午孫繼剛跟著送貨的貨車去興隆機械公司交貨在倉庫卸貨的時候,突然接到了龐金海的電話:“繼剛哥,你過來我這裏坐一下。”


    孫繼剛有點感到奇怪,以往他去興隆機械公司龐金海都會走過來叫他去辦公室坐下的,從來沒有在這裏打個電話叫他過去坐一下的,該不會出什麽事了,他心裏有點忐忑不安,便讓貨車駕駛員在那裏卸貨,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到興隆機械公司地辦公樓上去了。


    “阿海,你打我電話叫我上來有什麽事嗎?”孫繼剛走進龐金海的辦公室問道。


    “繼剛哥,你先坐下來。”龐金海讓孫繼剛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便走過去將辦公室門關上。


    孫繼剛看龐金海那臉色和動作,知道他今天一定有什麽要緊的事情要告訴他,便坐在那裏也不聲響,隻等龐金海開口。


    龐金海迴到他的辦公桌前,對孫繼剛輕聲說道:“繼剛哥,阿昊出大問題了。”


    盡管心裏有過各種各樣的準備,但一聽到龐金海現在這麽一說,孫繼剛心頭不禁還是吃了一驚,虞文昊最終難道還是出了問題。


    孫繼剛終於忍不住問道:“阿昊他到底出了什麽大問題?”


    龐金海便又接著說道:“繼剛哥,他那個高中同學其實也完全是個不靠譜的人。”


    “我們也一直提醒文昊弟別被人給蠱惑了,可他卻偏偏如著魔般的相信他那高中同學,那個高中同學到底是做什麽官的。”


    龐金海歎了口氣,“唉,我們又怎麽知道的,隻是聽說一直在京城某部門工作的,在他們的高中同學當中據說也算是一個最厲害的人物了,多年不見了,大家對他的情況也隻是以訛傳訛的說是某部門的高官了,權力很不一般,而且和上層領導也很有關係的。”


    “要真是這樣的話,他也不可能會看上文昊的那些錢財吧。”


    “天知道他那位高中同學到底是當什麽領導的,都是大家同學間這樣你傳我我傳你的,把他說得神乎其神了,但這家夥也的確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兮兮。在同學老是不經意的說些國家大事,或者說和某某領導一起吃飯,或者又神秘兮兮的說些大工程規劃什麽的,反正他的同學們對他是頂禮膜拜的要命,沒一個人會去懷疑他的身份的。”


    “那他到底是幹什麽的呢?文昊難道這麽長時間在京城待下來還沒摸清他的底細嗎?”


    “繼剛哥,你想想他可能讓你摸清他的底細嗎?他總是一天到晚的忙,畢竟是國家工作人員的,要想見到他哪裏有那麽容易的,除非他安排了時間說要見你,你才可能見到他。而且越是這樣的神秘,越是讓阿昊相信他不是一般的人物,更會聽從他的任何話。”


    孫繼剛點點頭恨恨地說道:“唉,他就是利用了人們這種心理掌控了他們,所以有的時候長期沒有聯係的人一旦突然出現在你麵前,而且很是誇誇其談的顯得很有本領的人,我們都該保持高度警惕的,這些人或許都是抱著某種目的穿著一件漂亮的外衣把自己包裝成了有頭有臉的人物來你這裏謀取利益的。可是文昊弟說起來也是生意場上混了很久的人,哪會去提防這種老熟人的,這種人實在是很可惡的,根本沒有人的氣味,居然會利用這種熟人關係對自己的老同學,老朋友下手的,真是該殺千刀的。”


    孫繼剛使勁地抽了幾口煙,又對龐金海問道:“阿海,那現在文昊弟還在京城嗎?實在不行的話就撤迴來算了嘛,別老是顧忌自己的麵子,大不了我們幫一下重新來過,畢竟這裏有他的老朋友,老關係的。”


    “阿昊這下子估計是真的完了,我也是聽說他現在因為涉嫌詐騙被警方拘留著,那公司已經徹底被封掉了,一切情況隻能等調查清楚了才會有個交待。”龐金海歎了口氣搖著頭幽幽地說道。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不可能的,警方一定是弄錯了,文昊弟怎麽可能會去詐騙,一定是被冤枉的。”


    “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繼剛哥,隻是阿昊被警方拘留的這個消息是確實的,我們同學中已經都傳開了,但大家現在也都知道阿昊是被他那個所謂的高中同學給害的,那人本來就是一個在京城以和高官有特殊關係的身份騙取全國各地一些人的錢財來謀生的。”


    “那文昊弟也是被他欺騙的啊,該抓的是他啊,怎麽會以涉嫌詐騙來抓文昊的,一定是弄錯了!文昊弟該不會有事的。”


    “繼剛哥,可是現在有好多和文昊有經濟關係的廠家在警方那裏報案說文昊是他那個高中同學的同夥一起詐騙他們錢財的,所以文昊被拘留,公司也被查封了。”


    虞文昊的這個壞消息讓孫繼剛徹底有點難過了,他沒想到虞文昊會有這樣一場牢獄之災,這麽好的一個兄弟竟然會以詐騙之名被警察給拘留的,這怎麽可能的!他的心裏堵得有點慌,他不知道是怎麽走出龐金海的辦公室的,也不知道自己又是怎麽迴到廠裏的,一連幾天他都沉悶不語的隻顧埋頭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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