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一過,整個世界便又從休假中醒了過來,到處都是工廠裏的隆隆機器聲,馬路上的汽車滴滴喇叭聲,市場上的嘈雜吆喝聲。每一個人都鉚足了勁的在幹,準備在這跨世紀的初始之年給自己掙迴一個光明的未來。


    現在也的確碰上了好時光,隻要你有能耐,有腦子,肯吃苦,就一定能讓自己在這個市場經濟的社會中掙得一份體麵的生活。


    楊家墩村的每一個人都是這麽想的,連孫榮然那殘疾了的堂哥孫榮暉也在策劃自己的宏圖偉業了。


    孫榮暉自從下半身殘疾以後,小便大便都是靠掛在身上的一隻塑料袋子裏的,整天隻能搖著輪椅車出行的了。按照浙二醫院醫生的說法,孫榮暉頂多隻有一年多的生命,但是孫榮暉這個人天生的樂觀,盡管每天都是由自己的老婆來玉蓮抱到車子上的,但他依然還是整天嘻嘻哈哈的出去和人賭博,他也沒什麽職業好幹了,連抓賭的派出所警察也都拿他沒辦法的,盡管也把他抓去派出所過,但一會兒要拉屎一會兒要撒尿的,還得讓派出所民警到他家裏來給他拿尿不濕的,最後隻能對他所謂的訓誡一番便用警車把他送迴家了。


    身體殘疾成了孫榮暉賭博的最大資本,他可以有恃無恐的和人家聚賭,麻將,撲克,骰子,小九樣樣都來。而且他也精於此道了,甚至連家裏的開支都依靠這賭博了。


    孫榮然的堂嫂來玉蓮這幾年來過得很苦,隻要孫榮暉一不順心就會將家裏的東西砸的稀巴爛,甚至還會對她毆打,但來玉蓮都沒還手,也不還嘴的,她知道嫁雞隨雞的,為了女兒,她也寧可這樣忍著過日子了,畢竟這孫榮暉到底能活多久也不知道的,她的賢惠是整個村莊找不出第二個了。


    前幾年因為孫榮暉的小便不下來,來玉蓮送他去浙二醫院看醫生,找到了當年給他動手術的醫生,那醫生很是吃驚,因為在醫生的心中,孫榮暉早該不在人世了。他很驚奇地問孫榮暉這些年在幹什麽的,孫榮暉很是玩世不恭地告訴他,不是麻將就是撲克,每天如此。


    醫生趕緊讓他繼續去幹這個,因為也許這個才讓孫榮暉忘記了一切,創造了這生命的奇跡。


    醫生的話更是孫榮暉參與大大小小賭博的尚方寶劍了,他已經純粹靠賭博來延長生命和養活家人了。


    每年的正月放假往往是村上那些賭博愛好者名正言順的聚賭日子,這自然是孫榮暉的好機會了,他機會夜以達旦地戰鬥在賭博戰線,當然對於他這位久經賭場磨煉的老手來說,自然是輸少贏多的,這個正月下來竟然弄到五六萬的了。他覺得自己有了這筆巨額財富了,應該想法去幹點正事了。


    孫榮暉知道村裏的那個以前給村民們碾米的碾米站現在因為全村沒有一塊水稻田,也沒一個種田人而廢棄了,村裏現在正在考慮把它給賣了。


    這個碾米站的位置還是很好的,就在西江塘的北麵,南麵是楊家墩的村委,可以用來做店麵房的。


    孫榮暉便搖著輪椅車去了村裏,現在的村書記是孫榮然的一位遠房的堂表叔楊祖歡,還是很有人情味,也很替老百姓們著想的,所以在村裏還是很有威望的。


    “祖歡叔,村裏那個碾米站沒人要,你們就把他賣給我吧,就當照顧我這個殘疾人了。”孫榮暉和楊祖歡年齡差不多,所以也沒什麽隔閡的,盡管因為孫繼剛家的關係而稱唿楊祖歡一聲叔的,但講話卻是小夥伴的語氣。


    “榮暉,你要的話倒的確是給優先照顧你的,隻是現在要的人也很多,這樣好了,你想法去把錢準備好,到時候我就說你都是現金付掉了,人家也拿不出那筆錢,隻能作罷的。”楊祖歡也知道孫榮暉靠賭博吃飯的,或許錢對孫榮暉這種賭博的人來講隻是個數字,不會弄不到錢的。


    楊祖歡的想法應該是對的,孫榮暉也的確是因為有了那麽一筆錢才敢來問的。


    “那總共要多少錢?你給個數,我去準備。”


    “榮暉,本來村裏打算是十萬出讓的,既然你來說了,我可以想法在村委會上給做通工作的,就給你便宜點,八萬好了。畢竟你也是我們村裏應該照顧的對象,給你低一點的價格也沒有人敢提出反對意見的。”


    “那行,祖歡叔,我想法明天去把錢給拿過來,你們也千萬不能給別人的。”


    孫榮暉高興地搖著輪椅往家趕了,他心裏在盤算著把這碾米站改造成一家超市,讓自己的老婆女兒在這邊管管,一年弄個幾萬塊錢應該也是有的弄的,這樣的話,老婆女兒也都有了靠傍,不用擔心今後的日子了,畢竟自己的賭博隻是風雨飄搖的事。想到賭博,他突然想到自己現在手頭隻有那贏來的五六萬塊錢,離那個八萬塊還差那麽兩三萬塊錢的,看來還是得去賭場撈一把,想法把這八萬塊給湊齊了。


    孫榮暉心裏想著美事,路上搖著輪椅車也特別輕快,他突然看到孫繼剛抱著孫子孫思遠在路邊給他買東西,便按捺不住激動趕緊把車搖上去,對孫繼剛喊道:“叔,你在給思遠買東西啊。”


    所有的堂叔中,孫榮暉最敬重的就是孫繼剛,一個是因為這位叔和他曾經一個大牆門,每次家裏吵架,父母作勢要打他,都是這位叔給護著的,另一個原因是這位叔和他一樣殘疾了,卻依然靠自己的本領在謀生的,盡管他知道自己的表弟吳晨陽當年把這位叔給逼著去自己辦廠,他有點看不起自己的那位表弟,至少也該讓這位叔在廠裏有個崗位的,好在這位叔也不是那種戚戚小人,自己能夠闖出這麽一片天地來。


    孫繼剛見是自己的侄子孫榮暉,便趕緊轉身向他招唿道:“榮暉,你去哪兒了?”


    “叔,我去了一趟村裏,想把那個碾米站給買下來,和祖歡叔去說了一聲。”


    “哦,榮暉,好事啊,你是得給玉蓮她們準備點事讓她們能夠幹幹的,她們心裏也踏實,你每天這樣賭來賭去的,讓她們心裏也擔憂,既要擔憂你身體,又要擔憂你的輸贏,你把碾米站買下來了也好,你以後也不用這樣去辛苦賭博了。”


    “哎,叔,你的話是對的,我得聽,可眼下我這種廢物也隻有靠賭博才有飯吃了,叔,我會聽你的。”


    “對了,榮暉,村裏同意你買那個碾米站嗎?”


    “叔,祖歡叔答應我了,說讓我趕緊去籌錢,盡快交掉,省得人家來搶。”


    “哦,那倒好的,榮暉,要多少錢?”


    “八萬,叔,我這就迴去籌錢。”


    “榮暉,錢不夠,我們可以想辦法的,你到時和我說一聲。”


    孫榮暉搖著輪椅便準備走了,“叔,沒事,錢我有的,我會弄好的,我現在手上就有五六萬的。”


    “榮暉,那缺的這部分我想法給你解決,你不要再去賭博場上弄錢了。”


    孫榮暉偏偏也是一個不願求靠於人的家夥,他聽到孫繼剛那麽說,已經很快地搖著輪椅車走了,邊走邊向孫繼剛喊道:“叔,我走了,沒事的,我能湊齊八萬塊錢的。”


    這一晚孫榮暉在賭場上是殺的天昏地暗,也不知是什麽原因,他似乎有點黴運罩頂,一下子就輸了一萬多,他不甘心就此離去,本來想來撈兩三萬的,結果反倒是讓這缺口越來越大了,口袋裏還有四萬多的本,還有機會翻盤的,他也必須要翻盤。


    那個骰子的聲音似乎在叫喊他快點下注,下大點,或許就一擊而就了。孫榮暉的賭注也的確隨著這清脆的骰子聲和邊上吆五喝六的吼聲而越來越大,可是每一次卻依然還是被人給吃了。


    孫榮然的眼睛已經通紅,天色也快要亮了,他手裏的錢隻剩下幾千塊了,反正這錢是贏來的,今天若再不贏迴來,這幾千塊錢也不可能把那個碾米站給買下來的了,幹脆還是孤注一擲,繼續在賭桌上搏一把算了。


    孫榮暉將自己的輪椅挪了挪,他感覺是這個位置的風水有問題的,將兩千塊錢往桌子上狠狠地甩了下去,再用握著拳頭的手在那兩千元上麵使勁地敲了幾下,嘴裏喊著:“看這裏,看這裏!”


    然後他又使勁地搓起了自己的雙手,那手心裏似乎有點汗,或許就是這點汗讓那骰子在碗裏轉動不靈了,總是拖泥帶水的轉不出大點子的,他得用自己雙手搓出來的熱把這潮濕給烘幹,但是畢竟還是不夠溫度的,便又將擲骰子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確定那隻手已經沒有一點水分的時候,便去碗裏抓起了骰子,將手抬得很高,嘴裏喊著:“豹子,四五六,來一把。”


    隨著那骰子倉朗朗的一聲,三顆骰子在碗裏麵不停的轉著,他一個勁地輕輕敲著桌子喊道:“豹子,豹子,豹子。”


    等三顆骰子停了下來靜靜的躺在碗底,他便張大自己通紅的眼睛瞄了一眼,卻是那最要命的豬尾巴“一二三”。孫榮暉一句話也沒說,把兩千塊錢往那坐莊的人扔了過去,這種骰子的點數簡直就是自殺的,根本不用莊家迴擲點數來比大小的了。


    錢隻剩五千了,孫榮暉依然還是不想走人,反正這五千也不夠買碾米站的一隻角了,還不如扔在賭場上算了。


    天終於亮了,孫榮暉的錢袋也徹底空了,他隻能垂頭喪氣地搖著輪椅車迴家睡覺去了,那個碾米站隻是他夢裏的東西了。


    人不能貪心,如果有貪心往往會被這貪心給反噬了,本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也不該去用一種不正當的手段獲取,即使讓你獲取到了也遲早是要還出去的。可這些道道又有多少人能夠參透了,會見好就收的,那些錢財名利就如魚餌一步一步釣你入甕,最後徹底輸掉人生。


    好在孫榮暉也是看得開的人,他對於這種賭場上的錢進進出出已經早已習慣了,隻是覺得那個碾米站命中注定不是他的,所以他也想得通,不會因為輸掉了那五六萬元而戚戚不已的,他依然搖著輪椅和人說說笑笑過著之前的生活。


    見到孫繼剛的時候,他還是笑著對孫繼剛說道:“叔,那碾米站不買了,買了我怕也遲早不是我的,你看我準備好的錢一下去又沒了,隻能說明那碾米站命中注定不是我的,所以這事就不去想了,我還是幹我的,這以後啊,不再去做這種夢了。”


    “你這孩子,賭博終究不是長久的事啊,滑進一萬,滑出討飯的,你為啥就不肯聽叔的一句勸的,現在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別人把這碾米站給倒騰去了,本來多好的事!”孫繼剛有點可惜的說道。


    孫榮暉卻是一臉的無所謂:“叔,不說這事了,我這人的命可能就是這樣的,不會有這種財產的,我隻要把老婆孩子養活就行了。”


    孫繼剛也沒啥好說了,隻是勸慰孫榮暉多注意自己的身體,賭博也累人的。他心裏很可惜這個堂侄子,但眼下也的確沒有法子找到讓孫榮暉能幹的事了,而且按孫榮暉的脾氣,也不願意受人節製和束縛的。


    不僅孫榮暉會有這種藍圖的夢想,每個人都會有這種趕上好時代後的美好願景。虞文昊這段日子也在想著一個更加高遠的計劃,一次同學會讓他結識了一位久未謀麵在京城工作的老同學,據說這老同學可是在京城頗有路子的,人生過得很是體麵了,他從內部知道國家正在努力申辦08年的奧運會,而且據內部人士講這次申奧應該會成功的。


    虞文昊對這位久未謀麵的老同學自然很是高看的了,而那老同學也自然喜歡結交虞文昊這種腰纏萬貫的人士了,兩個人因為這一次同學會便走得很熱絡了。


    這天虞文昊請老同學在飯店吃飯,老同學酒足飯飽後很神秘地問虞文昊:“文昊,你有沒想過要去京城闖出一番事業來?”


    “咋不想的,可在京城也得有路子啊,還有去那裏能幹什麽行當的,這一切我可都是空白啊,也隻有你這老同學拉兄弟一把可能還有機會的。”


    “機會可是有的,就看你感不感興趣了,還有有沒有破釜沉舟的魄力了。”


    虞文昊笑著說道:“董愛國,我和你是什麽關係,你也知道我這人的脾性,隻要有機會,我自然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努力抓住的,你也別賣關子了,老實告訴我吧,有啥行當能讓我騰飛的,老同學了,不要這樣欲言又止的樣子。”


    那個叫董愛國的老同學便搖頭晃腦的說道:“我不是和你說過那奧運會十有八九會申辦成功了嗎?現在就是得抓住這奧運會的事想法去參與跟奧運會搭邊的事幹幹,就一定能財源滾滾的。”


    “你的話沒錯,可怎麽去找那些和奧運搭邊的事幹呢?我這隻有做塑粉的,又沒啥和這奧運有絲毫關係的。”


    “哈哈哈,你這虞文昊,商場混得也是很不錯的人了,就沒想到別的一種活法了嗎?”董同學大笑起來,“實話和你說吧,其實有一樁事和你的這個塑粉行業可很是搭邊呢。’”


    虞文昊聽董愛國那麽一說,不禁興致一下子高了許多,趕緊問道:“你說給我聽聽看,什麽事情和我這塑粉行業有關係了。”


    董愛國這時敲敲自己帶來的那隻已經快要喝幹了茶水黏滿了茶垢的玻璃杯向一旁的女服務員喊道:“服務員,給我倒點水。”


    然後他又將身子往虞文昊那邊扭上去湊到虞文昊的耳邊神秘兮兮的說道:“文昊,就是這水的問題和你這塑粉行業有關。”


    虞文昊被他那神秘兮兮的話弄得更是懵懂不清了,這塑粉怎麽和這水扯上關係了,他向董愛國拍了下肩膀說道:“你快言快語點,我可真是服了你了,講點事還和水啊,塑粉啊都扯上關係了。”


    服務員已經將董愛國那隻滿是茶垢的玻璃杯倒滿了水,董愛國微微地啜了一小口含在嘴裏一會兒後便咽了下去,不急不緩地說道:“你啊,還是看不懂我的意思,你看看我的水杯,這黃黃的一層水垢,怎麽來的?還不是水不幹淨弄的。所以啊,奧運要開,首當其衝要環保要安全,包括我們喝的水。這水可是最重要的東西,你沒看到那些抗戰片中,總是在井水裏下毒或是河裏下毒來控製對方的。所以我們的奧運會要開,水可是得首先關注的,要幹淨安全。”


    虞文昊似乎在聽一堂大課了,他在等待著董愛國會給他一個什麽樣的信息,他依然還是不解的問著:“你說了一大通的話,全是關於水的事,就算你說的對吧,可這又和我這行業扯得上什麽關係呢?”


    “哈哈哈,和你關係大著呢,你想想我這水杯有這麽多的水垢說明了什麽,說明了我們京城的水質很是不行,水質不行若是國際奧委會來考察那就肯定不行的,這我可是有內部消息的,所以上層奧申委和京城市政府準備下決心將全城的自來水管徹底都進行改造達標迎接國際奧委會的考察和檢測。原先用的都是鍍鋅勞動管,時間長了這些管子裏麵早就生鏽了,所以那水就不幹淨了。”


    董愛國見虞文昊聽得津津有味很有興趣,便停了下來喝了口水繼續說道:“現在我有那邊的一位專家朋友說可以用內壁環保塑粉噴塗的鍍鋅管子來更換所有的老管子,你想想如果你能生產出這些環保塑粉,然後用在這些鍍鋅管的噴塗中會是怎麽大的一筆生意,整個京城的管道改造可得都向你要的啊!”


    多麽誘人的一筆大生意,市場是如此的廣闊,前景是多麽的光明,這種生意若是能攀上,何愁財源不滾滾來的!這讓虞文昊有點坐不住了,他可得抓住董愛國這條線的,哪怕分一杯羹也能讓自己盆滿缽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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