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和浩特那邊的生意似乎還是不錯的,一個禮拜後,劉鑫便又找上門來訂第二車貨了,張懷德自然很開心他的到來。這一次劉鑫依然還是現款付清了貨款,盡管張懷德讓他把貨拉去,待下車提貨的時候再付清這車的貨款,但劉鑫卻堅持著付清了貨款,他告訴張懷德一車的貨款他得付清,不能欠著的,這讓張懷德更感覺劉鑫是個做生意的實誠人。


    接下去又有了第三車,第四車,都是現款付清貨款的。而且很有規律,基本是每周劉鑫會過來拉一車貨。


    很快,張懷德對這個劉鑫已經很熟悉也很放心了,他覺得這個劉鑫是塊料,不僅做生意實誠,而且見過的世麵也不小,因為他從劉鑫的嘴裏得知了劉鑫準備把生意做到俄羅斯去,通過內蒙古那邊的滿洲裏將貨送到那邊去,盡管他不知道滿洲裏在啥地方,但知道那跟俄羅斯交界的,這遠比他那幾個女婿要有前途,他很賞識這位年輕人。


    廠裏似乎又有了希望,張懷德感覺能將俄羅斯這麽大一個國家的生意做下來,自己的廠子可不怕吃不飽了,這生產怕是每天要加班了,這可是一筆多大的生意!


    事實也似乎在印證著張懷德的感覺,劉鑫幾乎每一周都能給廠裏下一個訂單,張懷德原先積壓在倉庫裏的一些存貨也被極低的一折價處理給了劉鑫,因為燈具的樣式不時在更改,幾乎是每半個月就得更新一批款式的,所以積壓的倉庫必須為新樣式燈具騰空出來,一切生產業務似乎都在圍繞著為劉鑫服務了。


    劉鑫也的確似乎不負張懷德所望,居然給張懷德帶來了一張超級大單,隻是這張超級大單遠遠超出了他的支付能力,他有點惴惴不安地坐在辦公室裏和張懷德聊著。


    “老張叔,這生意看來還是真的不錯,你這邊的燈具在內蒙那一帶還是受歡迎的。”


    “是啊,小劉,我也感覺到,這段時間也幸虧你,廠裏的存貨都能銷售一空,還有每一個禮拜都能有穩定的一個集裝箱訂單,這可是很不錯了!”張懷德有點心懷感激地說道,“小劉,我們現在能有這麽好的形勢也真得感謝你的!”


    “嗯,老張叔,這生意能做好也是我們兩家相互努力的結果,畢竟你們的質量款式能夠適應市場競爭才會有如此好的形勢。”劉鑫卻謙遜地說道,這更讓張懷德對他有好感了。


    此時劉鑫卻皺著眉頭輕輕地歎了口氣,坐在那裏猛吸著手裏的香煙。這個小小的舉動並沒有逃過張懷德那精明的眼睛。


    “小劉,你似乎有啥難處?”


    “唉,老張叔,還不是生意上的事!”


    “生意上碰到點事總是難免的,小劉,我們吃這樁飯若是一直一帆風順倒也是很稀罕了,在生意上起起落落才會有前進的動力。你也算是見過世麵的人,會有什麽事能讓你這麽愁眉苦臉的,說給我聽聽。”張懷德更有興趣想知道劉鑫所說的生意上的事了。


    “唉,老張叔,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突然接到了俄羅斯那邊的一個大單子,一下子要八個集裝箱的貨。你也知道的,我平時每一次采購一個集裝箱的款子還是能現付,現在一下子要付八個集裝箱的貨款哪裏有那麽多錢的,唉,老張叔,我現在愁的是這個事,我想把這個貨單給推掉,依舊還是一個集裝箱這樣的生意做做算了,壓力也不大,人也輕鬆。”


    張懷德一聽劉鑫的話不禁樂得哈哈大笑起來:“小劉啊小劉,我還以為是什麽難事讓你這麽愁死了,有大訂單是好事啊,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可是我畢竟沒那麽多資金來做這筆生意的啊,你這裏我根本付不出這麽一大筆資金的。”劉鑫卻繼續哀歎道。


    “小劉啊,其他人我倒不相信的,對你我可是很相信的,做生意難免有流轉資金短缺的時候。更何況能接到這麽大的單子也是不容易的,我們其實已經是同一條船上,你我能接到這單子,你能賺錢,我也能賺錢,所以我想這個單子你放心大膽地去接下來,至於這八個集裝箱的貨款你不必擔心,你盡可以將貨運走,等貨全部賣完了,你再來付款好了。”


    “這怎麽可以,老張叔,我可不喜歡賒欠人家的,有多少錢就做多少生意的。”


    “跟你說了,小劉,別的人我還不相信的,對你我可是相信的,要想把生意做大,我們總也得拋點本錢,冒點風險的。你別執拗於老框框,這樣生意可做不大的。”張懷德搖搖頭大氣地說道。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劉鑫似乎也不能再推托了,便就坡下驢地說道:“老張叔,那你得準備好資金先墊付材料這些了,還有到時得即時交貨的,我可到時真的不付錢就要把貨拉走的了。”


    “小劉,這事我既然答應你了,你也不用考慮我這邊的事,你隻管接單子,做生意,我這邊負責給你生產供貨。”張懷德心裏的高興已經是溢於言表了,他覺得有一次必定會有第二次,第三次,這以後的生意怕是劉鑫這一處就夠發達了。


    這個事情已經談妥,張懷德便立即想法從銀行貸款三十萬,組織資金從上海鋼材市場購入了數十噸的st拉深薄板鐵皮投入了生產,廠裏一下子又出現了久違了的加班場景。無論是生產車間,裝配車間都是熱火朝天,當然孫繼剛的噴塑車間也連帶著加班了整整一個星期,半個月以後,八個集裝箱的燈具順利交貨了。


    這次訂單的銷售情況的消息也很快傳來了,俄羅斯那邊的銷售市場還是很不錯的,就是迴款很麻煩,俄羅斯人沒有這麽多的人民幣來交易這麽多的產品,他們和劉鑫的交易隻能用俄羅斯鋼板來抵掉這貨款,就問張懷德願不願意接受這種交易方式。


    張懷德心裏想要是能把俄羅斯鋼板低價運迴國內自己用來產品再生產,多餘的鐵板材料再賣掉也不失為一種好的賺錢方式,便答應了劉鑫。


    很快一小部分的俄羅斯鐵皮運到了廠裏,似乎後麵更大的單子也下到了廠裏,交貨時間是整整一個月的,但劉鑫不再到廠裏來了,都是電話聯係了。張懷德並不懷疑也並不擔心的,他對劉鑫已經徹底沒了防線,他心中就是考慮怎麽做大生意。劉鑫在電話裏反複強調要求一定要按時交貨的,因為跟老外做生意做的就是信譽。張懷德一口答應了,這生意要做大做長自然要以信譽去做的,他怎麽會不重視的。


    運來的俄羅斯鐵皮隻是很少的一部分,其餘的據說都在辦理通關手續,因為屬於易貨貿易了,比較麻煩,但都在辦理中,會很快在路上的,所以做這個大單子的鐵皮材料肯定是不夠的,需要廠裏繼續從上海購入材料的。張懷德隻能將家裏多年的積蓄也拿出來墊資下去了,他覺得隻要俄羅斯那邊的鐵皮材料到時運到了廠裏,變成了現金,這資金的窘迫狀況會很快得到緩解,並且有一筆不菲的收益了。於是廠裏依然維持著紅火的場景,很快第二批的貨也順利運往內蒙古那邊了。


    劉鑫口裏的俄羅斯鐵皮一直在路上,但始終還是沒有到廠裏,剛開始的時候還是能接張懷德打過去的電話聊上幾句的,但後來電話便一直不接,最後連電話都不通了。此時張懷德才開始有點懷疑上了大騙子的當了,他請自己在進貨的上海鋼材商來廠裏看了這俄羅斯鐵皮材料。


    那鋼材商看了後直接搖著頭對張懷德說道:“老張叔,這鐵皮是鋼材市場最不值錢的鐵皮了,怎麽說呢,這麽和你說吧,我們做鋼材生意的,最不願意做的就是這種鐵皮了,因為它們的加工工藝真的無法跟日本的鐵皮相比的,它的上下公差同一張鐵皮上都會有差異的,沒有日本鐵皮那麽幾乎沒有厚薄的,我們上海寶鋼的材料加工工藝也是引進日本技術的,所以你們做燈具需要拉深的材料像st類的鐵皮厚薄也還是沒有多少明顯差異的,所以你們拉深的時候延展性和硬度這些都能達標的,產品成品率會很高,而這種俄羅斯材料就沒那麽好了,估計報廢率很高的,因為厚薄不均,對機器和模具都會有損害。所以一般廠家不喜歡買俄羅斯鋼材,你這批貨頂多隻值一千多一噸,賣不了好價錢。”


    張懷德一聽他的話,心裏一下子懵了,沒想到自己一生經商,到老了還會著了這麽高明騙術的道,整個人仿佛一下子從天上掉到了地上,這發出去的貨看來是打了水漂了,家裏一輩子的積蓄也徹底被掏空了。


    整個工廠一下子變得死寂下來了,隻有斷斷續續的幾聲衝床聲音了,那是為了給銀川那邊供貨才開動的機器了,但材料費和人工工資這些都開始出現了周轉困難了,燈具廠似乎陷入了一個巨大沼澤坑難以脫離關門的險境了。


    而劉鑫整個人便如人間蒸發一樣,再也聯係不到了,張懷德想想自己年紀也大了,這個廠現在陷入這麽大的困境都是自己一時的糊塗,若是早點交班給兒子張浩洋,也或許不會出這麽大的狀況,現在這狀況交給他真的有點對不起自己的兒子,可現在自己畢竟年紀大了,要北上去找這個劉鑫要債也力不從心了,本來有幾個女婿的,可一個也靠不住,現在隻能和自己的兒子去商量怎麽辦了。


    張浩洋一直在杭鋼廠上班,平時很少過問自家廠裏的事,除了他老婆平時在廠裏管理著裝配車間外,他都不去操心廠裏的事,因為這之前都有自己的幾個姐夫妹夫在張羅著燈具廠的事,他這吃國家飯的工人也沒必要砸了自己的鐵飯碗迴自家廠裏和他們搶食吃的,更何況自己再過十來年也要退休了,也不想浪費了自己這麽多年的工齡迴家自闖生路了,所以他一直都安心在杭鋼廠上班的。


    可是眼前張懷德一下子陷入了這個圈套後,張浩洋也覺得隻有自己替老父親想法去挽迴這些損失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從杭鋼廠辦理停薪留職迴家來支撐這困境了,他毅然決然地從杭鋼廠辦理了這個手續,他不想看到自家的工廠被徹底關門,畢竟欠著銀行的錢還要還,他不願意讓老父親操勞了一輩子的事業就這樣被人給害了,他要北上,要去找那個該死的劉鑫。


    張浩洋一個人便直接趕赴了唿和浩特市,晚秋的大草原景色很美,在唿和浩特這樣的城市,秋季也是很適宜人的,但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張浩洋感受不到一絲的適宜。他通過張懷德交給他的唯一有關劉鑫的信息就是在唿和浩特市迴民區海拉爾西路31號銀池燈具城。


    當他問了路趕到這燈具城的時候,卻發現這是一個有著上千家大大小小攤位林立的燈具買賣市場。至於劉鑫在哪個攤位就不清楚了,這讓張浩洋有點頭痛,他隻能一家一家地看過去,問過去,但是所有做燈具生意的攤位對他的消息打聽都不感興趣,或者說是不知道這個人,他們關心的是張浩洋是不是看中他們家的燈具。一圈走下來根本找不到劉鑫這個人,張浩洋很是泄氣。


    最後他向一位似乎是操著南方口音的店家打聽有沒有這麽一個人從浙江那邊連續進了許多集裝箱燈具的人時,那位店家似乎給了他一點模糊的信息:“你說的這個人大概是尤新吧,我知道一個月前他似乎從南方進了好多貨運往滿洲裏了。”


    張浩洋聽到“滿洲裏”這幾個字,感覺應該是這個人了,盡管姓名不是張懷德所說的劉鑫,但這讀音很相近的,當然也不排除此人化名的,先找到這個尤新再說。便趕緊向這位店主探問道:“老板,那你知道這尤新在哪個攤位的?”


    “他哪有攤位的,他隻是在那個樓梯下麵賣燈管的老板那裏搭夥掛了幾盞燈具樣品兜攬點生意的,不過這家夥很會拉客的,嘴巴能說會道,居然還和來這的一些俄羅斯人扯上生意了,聽說現在生意做得很大了,因為和那搭夥的燈管老板為了點攤位費鬧掰了,一個月前就走掉了,聽說是去滿洲裏那邊發展了。”南方口音的店主大致說了下尤新的一些情況。


    張浩洋心裏更加確定劉鑫該是這個人了,便按著老板的指點走到那樓梯下的那個賣燈管的小攤位那裏向燈管老板打探消息:“老板,向你打聽個人,你知道尤新嗎?”


    “什麽事?這家夥還欠著攤位租金呢,都是我一個人在繳費,他吃了白食管自發財,有了好處自己開溜的。”那店主有點憤憤地說道。


    “我找他想了解點事,聽說他上幾個月從浙江那一帶進了好幾個集裝箱的燈具,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了?”張浩洋沒有提滿洲裏這幾個字,他想讓這店主自己能夠告訴他一些更多的信息。


    “這吃白食獨食的混蛋,自己發財了,也不肯分擔一點租金,更不用說和我一起分享財富的,和人家談上了生意,怕我挖牆腳,聽說一個人便偷偷跑到滿洲裏去開門店了。”這店主的怨氣似乎很深,但具體的情況他也似乎一直被尤新蒙在鼓裏的,說不出個什麽來,至於尤新去滿洲裏了他也似乎是從別人嘴裏知道的,張浩洋知道在他這裏也打聽不出多的情況了,便謝了這店主迴到了賓館。


    張浩洋直覺這個尤新應該就是那個劉鑫的了,他決定既然已經在內蒙古了還是得去一趟滿洲裏找到尤新的,於是第二天便退了旅館直奔滿洲裏去了。


    內蒙古這個省份卻遠遠比浙江要大的多,從西到東幾乎是跨越了中國的整個縱橫了,唿和浩特與滿洲裏雖然同在內蒙古,但相距的路程就如同從貴陽跨到了杭州的距離,張浩洋花了整整一天時間總算趕到了這個北方邊境城市。但這裏的天氣已經冷得讓人無法想象地懷疑了,尤其是對於張浩洋這個從南方來的遠客,他帶的衣服穿在身上就如同穿了一層薄紗了,根本擋不住那刺骨的冷了,大草原的風是肆無忌憚,毫無遮攔的,從袖口裏,衣領裏直接往身體皮膚上灌,張浩洋蜷縮著身子冷得瑟瑟發抖。


    張浩洋隻能先去買點適合這裏穿的裘皮大衣了,好在滿洲裏有一個很大的裘皮市場,張浩洋卻發現這些東西幾乎差不多都是從浙江的義烏和海寧那邊運過來的,市場裏和大街上走著的有相當一部分的高鼻梁,白皮膚的俄羅斯人了,他們都是到這裏來購買中國貨的,看來這裏的確有劉鑫說的商機的,隻是他們沒有劉鑫那個本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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