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現場早已經圍滿了人,馮亦祺整個人趴在滾燙的馬路上一動不動,頭部地上有一大攤的血,地上滿是汽水瓶的玻璃碎片,離他不遠的地方停著那輛拖拉機,那輛重慶雅馬哈的車頭已經撞得扭曲變形,徹底報廢了。拖拉機駕駛員也臉色煞白地站在馮亦祺邊上一聲不響。


    範愛民她們幾位女老師怕馮亦祺老婆看見這幅場景控製不住的,便死活不讓她再往裏麵去了,要她坐在外麵一棵樹蔭下,以防她暈過去了。


    從目擊者的話中,孫榮然他們大致了解了拖拉機正減速準備轉彎的時候,緊跟在後麵的馮亦祺的摩托車因為開得太快,刹車來不及了,連人帶車撞上了拖拉機的車鬥後,摩托車後座上帶著的那箱汽水瓶便也砸向了馮亦祺的後腦勺,馮亦祺整個人便被摔到了馬路上。


    大家站在那裏也不敢去動他,隻等救護車和交警的到來。


    不一會兒交警和救護車很快就到了,馮亦祺很快被抬上救護車送去醫院了,馮亦祺老婆也由女老師陪著去了醫院。這邊交警也在處理事故了,拖拉機被暫扣了,摩托車也被暫扣了,馬路恢複了通行。


    傍晚醫院便有消息傳來了,馮亦祺被搶救過來了,住在重症監護室,隻要過了二十四小時危險期就基本沒有生命危險了。他的致命傷處其實還是那箱汽水瓶碎片敲擊在他的後腦勺造成的。但終究還是好消息的,他那隻有四歲的女兒隻有隔壁高老師老婆給帶著了。


    看過那可怕的事故場麵而心情不好地迴到學校的孫榮然在校門口被管傳達室的厲老師給叫住了:“榮然,你有一封信,日本來的。”


    厲老師的話讓原本心情低落的孫榮然又找迴了開心和甜蜜。


    “厲老師,謝謝你!”孫榮然接過厲老師遞過來的信便趕忙謝道。


    “嘿嘿,看你那一臉的幸福,又是那姑娘來的吧,嘿嘿,小年輕,好甜蜜的哦!”曆老師卻像老頑童一樣地向孫榮然擠眉弄眼地做著鬼臉,他替孫榮然收魯雋寫來的信好多次了,便也知道了孫榮然有那麽一位在日本的“女朋友”,老人總喜歡往那方麵去想的。


    盡管被曆老師那麽誤解著,但孫榮然也喜歡被誤解著的,所以他也從不解釋。


    孫榮然心裏自然是藏不住的高興的,自從來學校之前給魯雋寫了一封信之後,他還一直未收到過魯雋的迴信,他每天都是在盼著的,所以每天等郵遞員來過之後,他都會去曆老師那個臥室兼傳達室那的坐一下,翻看下報紙和所有的信封的,盡管老人的臥室有那麽一股老人味了,他也不在乎的,他在乎著魯雋的信呢!


    魯雋在信中倒也沒多的責怪孫榮然,前後兩封信她都收到了,她知道孫榮然居然去工地和民工們一起幹那種苦力活的時候,她也替孫榮然既擔心又高興的。她很高興孫榮然不是那種吃不起苦的人,對於生活能上下適應的,這樣的人不會輸給生活,這也是她高興的原因。所以鑒於孫榮然在工地的苦累日子,也就饒放了孫榮然的不迴信了,但以後必須及時迴複的,害得自己瞎揣測!


    魯雋也在信中談了她的近況,她現在在一家中餐館端盤子來勤工儉學的,所以讀書加上工作的時間每天都要長達十六個小時,人也感覺很累的,總是感覺睡眠不足,所以每次出門去學校的新幹線上都會站著睡一會兒的。雖然很辛苦,但她也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


    最後她還是再次讓孫榮然別忘了迴信,她在那邊也是個念想的,她倒不能及時迴信的,因為實在是太累了,隻有孫榮然多給她寫信了,她能迴就及時迴的。


    孫榮然收到魯雋的信後自然趕緊及時迴信了,他將這段時間來的忐忑心情都告訴了她。知道魯雋現在的情況後,他也很擔心魯雋的身體能不能扛得住的,他在信中也告誡魯雋身體一定要注意的,不要累垮了。自己以後會時不時給她寫信的,不會再讓她等待和瞎揣測了。


    孫榮然現在那顆不安的心因為魯雋的來信終於又安定了下來,隻要他有話想和魯雋說了便會立馬寫信了,盡管魯雋的迴信不是很及時的,但每個月魯雋一定會有一封來信的,這讓孫榮然不再孤寂,他有所念,有所訴,有所寄,自然是開心的!


    學校裏現在充滿了活力,有了崔鳳鳴這些外地老師的加入,校園裏的晚上也不再是沉寂了,晚上甚至還有歌聲了。這些小年輕似乎很能融入新環境,他們居然都被本地姑娘們盯上了,當然這個年齡段也正是他們求偶的最佳時節的,更因為由於食堂大媽們的熱情牽線的,在這塊土地上有兩個女兒的人家往往都想找個上門女婿的,本地的找不到的,誰也不喜歡上門的。而這些外地老師都是孤身一人來這裏,又有文化的,職業也不錯的,自然成了這些想找上門女婿的人家的最佳人選的。


    校園裏充滿了這種青春期的躁動,孫榮然每天都能從厲老師那裏聽到前一天晚上有姑娘來找某某老師的新聞的。現在這些也成了整個校園的話題了,不僅食堂阿姨們給小年輕們牽線搭橋的,連本地的一些老師也參與到這個牽線活動中了。


    很快有四位外地教師成了本地人的乘龍快婿了,崔鳳鳴卻依然還是沒有,他似乎有點急,他覺得自己這人樣也不錯的,可不能落下了,更何況看那些成了本地人半子的幾位同事,盡管還沒結婚,但名分上已經成了本地人,享受了本地人該有的享受,他們竟然都騎上了摩托車。和他這個連自行車都得自己買的人,簡直是天差地別了。


    他每天都會去那個食堂的曾大媽那兒探問有沒有本地姑娘,給他做個介紹的。可是曾大媽手頭的姑娘似乎家裏條件不是怎麽好了,這自然讓崔鳳鳴也提不起興趣的。這和樹木的嫁接一樣的啊,也得看嫁接上去的母本是不是根粗苗壯的啊,若是根不粗苗不狀的,嫁接上去的枝丫也要靠自己努力爭取陽關雨露的,才能活得好好的。


    崔鳳鳴看過的姑娘似乎不少了,但中意的卻幾乎沒有了,人家中意他了,他卻不中意人家,他中意人家的,可人家卻不中意他。他倒成了這六位外地老師中最後一位單著的小年輕了。


    孫榮然似乎也被學校裏的老師們惦念上了,那天趁著傍晚孫榮然吃好晚飯去宿舍的路上,學校書記老壽頭推著自行車悄悄地和他說道:“榮然,你看人家可都有對象了呢,你啊也在這兒找個?”


    孫榮然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壽老師,我還早著哩,不急的。”


    “你這小夥子,有啥不好意思的,現在可是最好找對象的時候,我給你牽個線,去看下也不妨的。”老壽頭依然勸說著孫榮然,他怎麽知道孫榮然心裏想的,他隻知道孫榮然來這裏已經足足一年了,卻從未見過他有女朋友來看他,或者去找女朋友的,而那幾位剛來這不久的外地教師倒都已有自己的女朋友在處了,他覺得孫榮然也該找一個的了。


    “壽老師,真的謝謝你了,我可還真不急呢。”


    “沒事的,看歸看嘛,談還是要你自己談的嘛,就這樣說定了,我去和人家說說看。”老壽頭似乎有姑娘家在心中了,也不管孫榮然怎麽說的,竟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和孫榮然說著,說完這些又由不得孫榮然多說啥的,跨上自行車扔下一句“就這麽說定了。”,飛快地向家裏騎去了。


    孫榮然感覺有點好笑,但也知道人家是熱心,也不好和人家多解釋的。他邊走著路邊想著魯雋那邊不知道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的遭遇了,人家也會不會有人在給她張羅這種事情了。但她讀書都忙不過來,怎麽可能去想這些事情的,更何況在異國他鄉的,怎麽會有人給他操心這種事情的,他不禁感覺自己有點瞎想了。


    瞎想歸瞎想,老壽頭那邊可是認真的,沒過幾天,他便又神秘兮兮地來和孫榮然說親了。“小孫,我和那邊的姑娘說好了,你看啥時候一起去看下,姑娘家還是挺不錯的,家裏獨養囡,她爸爸又在新圍醫院做院長的,她媽媽也是醫生,姑娘也在鎮裏上班的,我看這條件還是很不錯的,要是能成功了,你也可是找了個好人家了。”


    孫榮然真的有點哭笑不得,這老壽頭似乎很執著這件事了,自己已經和他那麽說了,他卻還是固執地在想拉郎配的。隻能對老壽頭訕訕的笑道:“壽老師,你咋總把我的事放心上的,我可真還沒這種想法的啊。”


    “我啊,知道你們年輕人總是怕難堪,不肯直說這些事的,我可是一直在給你物色著合適的人的。這女孩的媽媽和我家老太婆是同事,人也不錯的,一直托我家老太婆給她們物色個女婿的。我想本地的也隻有你還不錯的,你可別不當迴事的。”老壽頭依然固執地做著孫榮然的工作,在他心中,這種好事隻有靠他們這些老人推著才會成幾對的。


    孫榮然看來是拗不過這固執地老壽頭了,他想去看看就看看吧,便對老壽頭說道:“壽老師,那這事你也別多張揚的,我可以去看看的,就怕到時看不中的,辜負了你的好心的。”


    老壽頭似乎很有信心:“你也別怕,天下無媒不成婚的,介紹人我可也做得多了,成不成功還是要你們小年輕自己談的,現在新時代,又不可能強摁著你們結婚的。至於你們談不攏,也不用內疚的,畢竟我們隻是牽個線的,所以啊你得先去看了再說的。”


    “嗯,好吧,那就聽你的。”孫榮然便和老壽頭約好了時間,在周三的晚上一起去那女孩的家裏。


    周三的晚上還是很適合相親的,秋天的晚上,在圍墾的大平原上,在月光鋪滿的大地上,一切都是令人愉悅。在這種晚上,自行車和人的心情一樣流暢而順風的,溫度也適宜地讓人要隨風微醺的。再和著路邊田野裏蛐蛐兒的夜鳴曲,寧靜而歡快。老壽頭和孫榮然兩輛自行車行駛在這鄉間的泥路上,車子隨著泥路上的坑窪一起一伏,仿佛那夜鳴曲上的音符了,忽高忽低的,隨著蛐蛐兒的夜鳴曲歡快地跳躍著。盡管是泥路,但在這晴朗的夜不會泥濘的招人討厭的,而更是一種別樣的鄉村騎行了。


    女孩家是典型的圍墾院子了,前麵是大片的水稻田,院子裏種滿了主人喜歡的菊花,院落幹淨而雅致,房子是三層的小洋房,白色的外牆在月光下顯得更是素雅了。


    老壽頭領著孫榮然走進院落的時候,女孩的父母親早已站在門口等候了。


    “壽老師,辛苦了,快來坐吧。”院長夫婦向老壽頭打著招唿。


    “顏院長,飯吃了吧。”老壽頭將自行車停在院子的一角後,和院長打招唿道。


    “吃了,吃了,知道你們要來,我們一早就準備晚飯了。”顏院長微笑著。


    孫榮然便很拘謹地將車和老壽頭的停在一起,主人們很熱情地招唿兩位客人進屋坐了下來。孫榮然跟著老壽頭很是拘謹,隻是在進門的時候低低地叫了聲男女主人“叔叔,阿姨好”,也不知道兩位有沒聽見的,但他的笑容是很明顯的靦腆的。


    幾個人便在客廳裏各自找到了位置坐了下來,當然,孫榮然的位置是在老壽頭的指點下找到的。女主人早已閃入灶間去煮水了,他們的女兒也在灶間和她母親一塊燒水。


    孫榮然低垂著頭坐在那裏聽老壽頭和顏院長依然還是說著無關痛癢的題外話,他隻是感到隔壁燒水的那間屋裏總有一束眼光偷偷往他這邊時不時地瞄著。這讓他有點很不適應的感覺,他有點如坐針氈的味道。


    盡管天氣在經過幾陣冷空氣的侵襲後溫度已經冷得能讓人不再可能會冒汗了,但此時孫榮然卻依然還是感覺額頭有明顯的汗珠的。他是不可能輕易加入到老壽頭和男主人的話題中的,他們在談論的都是醫院裏幾個熟人的近況,孫榮然也根本不知道這些人的。


    他又不能將眼光肆無忌憚地東張西望的,他知道有人在暗中瞄著他偷偷觀察的,此時若是這樣地明目張膽地放縱自己的眼光,也不知道人家會用什麽詞來形容他的,“賊眉鼠眼”?亦或是“賊頭賊腦”?,唉,這相親就是折磨人的事,自己本就不想來的,卻被老壽頭拉著來這裏像商品一樣展覽的,自己還不能有隨意自由的姿勢的,盡管自己也不想這親事的成功的,但總得給人還是要有那副合適的賣相的,也就是老人們說的“坐有坐相,立有立相”,可這又是多麽痛苦的事,得時刻保持著這種一本正經地樣子。雖然主人們嘴巴上總是在笑著和自己說:“隨意點,別拘謹。”,可怎麽可能隨意的,或許明天老壽頭就會來和自己說“去相親也得有個樣的。”


    孫榮然感覺挺累,他不得不老是保持著一個姿勢,傻傻地坐在一旁陪著兩個講的正歡的男人講著他們感興趣的事,根本也沒多關照孫榮然的在與不在的。他心裏默念著數字來打發時間了,他從一數到六十,那該是一分鍾過去了,哦,不對,他數的速度比秒針的走路要快一點的,該是數到六十八差不多是一分鍾的,嗯,那就數得慢點,看看數到六十的時候是否和牆上那口鍾的秒針步調一致的走了一圈的。


    灶間那壺水總算開了,女主人拎著水壺走了出來給老壽頭和孫榮然兩人各自泡了一杯綠茶後,便坐在男主人邊上的凳子上,他們的女兒也緊貼著她坐了下來。孫榮然趕緊端起茶杯低著頭吹著浮在上麵的茶葉,他又不能像老壽頭那樣使勁地吹茶葉的,那將滾燙的水和茶葉都吹出了杯子,會有多狼狽的。他隻能輕輕地吹著,他倒不是想喝茶,隻是因為吹茶喝水能讓他遮掩這份尷尬的,特別是女孩的母親那毫不避諱的投射過來的眼光,他又不敢用自己的眼光去碰到她的,那更是讓他狼狽不堪,他的眼光會羞澀而怯懦的。


    “小孫是浦沿那邊人?”還是女主人能夠知道孫榮然的尷尬的,她倒找了個話題和孫榮然聊了起來。


    此時孫榮然才抬起頭微笑著迴答道:“嗯,浦沿人。”


    借抬頭的機會,他也偷瞄到了那女孩。女孩的臉蛋胖嘟嘟的,齊耳的短發顯示著她的幹練,想必是政府部門工作的原因,讓她顯示出了這種強勢的外表。但她似乎又很是小鳥依人,在她的父母親邊上就像大熊貓那樣的珍貴而受寵。女孩的身高應該不高,坐在那都明顯比她母親還要低一大截的,感覺和她隔著母親的父親差不多的,估計囡總像爹的,和他爹一樣的矮矮胖胖,孫榮然心裏在做著估算。


    女孩一句話也沒說,隻是坐在那微笑著,眼睛和她那胖嘟嘟的臉龐似乎不是很協調,按理該是眉開眼笑的,但那眼睛似乎沒很配合。孫榮然隻是偷瞄了一眼,也說不出那具體的感覺來。本來他就是來應對下的,在老壽頭這兒交個差的。


    “小孫是浦沿人,去年分配到我們學校的,可是我們學校的團委書記了,他的團工作搞得可是很有起色的。”老壽頭在吹噓孫榮然了,也顯出他推薦的人肯定不會錯的。


    “哦,浦沿可是好地方的,家裏有幾兄弟的?”女主人更關心的是孫榮然的家裏狀況的。


    “還有一個妹妹,也在教書的。”就像在接受審查一樣的,孫榮然隻能都如實迴答的。


    “嗯,那倒不錯的。爸爸媽媽都在幹啥?”女主人很正常地問著,她覺得該給自己女兒把關的就是這些事情的。


    “嗯,也沒幹啥,就是自己家裏搞了個小作坊,自謀職業了。”對於女主人的這些話題,孫榮然有點觸動,他知道這家的男女主人都是有職業的了,相比而言,自己的父母親和他們相差一截的,他感覺這種相親其實不是很門當戶對的,所以盡管老壽頭在替他吹噓的,但他其實心裏明白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嗯,自謀職業好,現在可都自謀職業的多了,下海似乎是一種時尚的。”女主人言不由衷地誇讚著。


    孫榮然隻能“嗯,嗯”地敷衍著迴答。


    茶水喝得也差不多了,老壽頭似乎也覺得該問的都讓女主人家問了,審訊也隻能到這結束了,若再坐著也是不合適了,反正這事還長著的,到時他老婆肯定也會給他一個信息的。便和孫榮然說道:“榮然,我看我們也差不多了,走了吧。”


    孫榮然如釋重負地趕緊迴答道:“嗯,是的,我明天一早還有課的,弄得很遲也不好的。”說著趕緊立起身,他恨不得趕緊離開的。


    盡管主人們嘴上還在說著再坐會兒走吧,但女主人早已經去將院子裏的燈打亮了,孫榮然便和老壽頭一起走出院子和主人們告別迴家了。


    這場相親自然是不會成功的,盡管女方通過老壽頭要孫榮然再去她家裏多串串門的,但孫榮然總是以忙為理由拒絕了,這事便就不了了之的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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