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人真的是隨著時間和環境的變化而會轉變的,家裏孫榮然的母親隨著新房子的造好,生活的改善,脾性又迴到了在娘家時的那種動不動使性子的樣了。


    家裏孫榮然母親的脾性的轉變是孫繼剛明顯感覺到的。而在建築工程公司裏,隊長張惠宏也隨著在業務談判中的曆練,建築工程業務的增加,經濟財力的不斷增強開始有了小九九的轉變了。張惠宏的這個轉變卻是孫繼剛絲毫沒有感覺到的,他始終認為張惠宏是一個很好相處,也很通情達理,脾性很糯的人。而張惠宏的確也做得很脾性和善的,這種轉變始終沒讓任何人感覺得到的,但他確確實實轉變了。


    江南建築工程公司現在承接的業務已經不是一把榔頭一把鍬帶上自己一身力就能幹的了。隨著業務的擴大和實力的增強,現在接的業務已經到了包工包料的全包工程了。從水泥到沙子,鋼筋和磚塊所有的建築材料都需要建築隊自己采購了,雖然這有利於工程公司賺的更多,但也增加了工程公司需要墊付的錢,更要命的是現在農村裏造房子成了時髦,幾乎家家戶戶都在準備著造。磚廠的磚塊依然很緊張,磚塊的時不時停供往往會嚴重影響到工程隊承接的工程的交付工期的。


    張惠宏為了確保自己工程公司的工程建設進度不受影響,他和西陵磚瓦廠的廠長錢金燦拉上了關係,他和錢金燦稱兄道弟的,三天兩頭的在一起喝酒吃飯。


    這一晚張惠宏又提了兩瓶好酒,買了好菜,兩人在錢金燦家裏推杯換盞,一起喝到很遲了。張惠宏端起酒杯對錢金燦說道:“錢廠長,這段時間真的要謝謝你的,我那邊的磚塊還能供的上,小弟我敬你一杯以表謝意。”他將酒杯拿到嘴邊一飲而盡,然後把酒杯口橫向錢金燦以示喝幹了。


    錢金燦見他喝幹了,隻能也端起酒杯將酒一飲而盡,然後他抹了下嘴巴,歎了口氣道:“唉,眼看著天氣要冷起來了,這磚窯裏出來的磚的速度也開始跟不上了,燒窯的煤又緊張,我想接下去一段時間你們的磚怕是到時還得斷一下的。你看我那邊,人家從去年排隊到現在的磚都還沒提,造房子的日子一拖再拖的,老百姓都開始到磚廠罵娘了。”


    張惠宏其實已經聽懂他的意思了,心裏暗暗在罵娘,娘的,老子給你的煙酒禮品也不少了,今天又讓你這麽白吃白喝,還說要給我磚斷供,真是喂不飽的王八。 心裏想著,但他的臉上卻聲色不露地繼續向錢金燦勸酒,雖然他一邊是在勸酒,心裏卻是不停地在轉轉他的小算盤了,娘的,這家夥估計還是嫌我送的不夠多,一天到晚時不時地敲打,一陣風一陣浪的,讓人把捏不準,怎麽給他來個大的呢,讓他死心給我供磚?煙酒對他已經是小意思了。錢,給一次就磚送的勤一點,可這家夥記性似乎特不好,過一段時間似乎忘了,供磚又慢了,隻能趕緊再送一次,又再送的勤一點了,這樣已經給過好幾次了。看來這藥還是不行的,時不時要失憶再吃藥的。給他搞個什麽禮物呢?


    錢金燦見他有點發呆,用酒杯碰了下他的酒杯:“咋的啦,喝酒,今天事今天談,明天事明天再說。”


    張惠宏被那酒杯的撞擊聲震醒了,他趕緊賠笑臉道:“對,對,喝酒,喝酒。”一杯酒下肚,他的心裏卻繼續還是在轉轉。


    這時錢金燦老婆從外麵走進來,對錢金燦說道:“你們還在喝酒,那個大門不知咋的關不緊了。”


    “哦,是那個大門的門臼磨壞了,大門又重,你是看不出其實那扇大門有點傾斜了,所以你關門的時候要把門往上提一下,才能讓它豎直的又關上的。”錢金燦迴道,“等下我來關。”


    錢金燦兩夫妻的對話一下子震醒了張惠宏,對啊,他家房子已經年久失修了,幹脆來個大的,幫他把這舊房子拆了,重新建造一幢新的,反正自己工程公司有人,除了磚塊以外,其它的材料現成的都有。想到這裏,張惠宏有點暗自得意,今天這頓飯沒白吃,總算讓我找到縫了。 他立刻接上話茬,對錢金燦兩夫妻說道:“還要這種破門幹什麽呢?索性拆了換新的。”


    “你說說這麽簡單,換個門又要多麻煩了,再加上這新門和這舊牆也不協調的,多難看,叫個人修下這門臼麽好了。”錢金燦老婆沒聽懂張惠宏的意思,嚷嚷道。


    “錢師母,你說的對,門換,房子不動,不協調,換門了麽當然是把整個房子都拆了換個新的了。我看,就這樣,你們挑個日子,我讓我們工程公司的人幾時來幫你們把這房子拆了,重新造一個過,反正我們工程公司有人有材料,磚塊麽就讓錢廠長自己解決了。”張惠宏顯得很大氣地說道。


    “這怎麽行啊,我們可不能這樣占你們便宜的,要造也要我們自己請人來造的。”錢金燦老婆趕緊迴道。


    張惠宏豈會讓這個機會溜走,既然他已經想到並說出口了,他肯定會窮追猛打這個事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們也不用太見外的,這事就這麽定了,你們趕緊請個風水先生看下風水,挑個日子,和我說一聲,我隨時準備進場。”他轉過臉看著錢金燦說道。


    錢金燦看他那種似乎哀求自己造房子的目光,感覺不答應不好了,更何況這房子的確是多年的老房子,幾乎已經是年久失修的味道了,周圍比他條件差的,甚至打工的都把房子建的比他家好看亮堂多了。但是若按照張惠宏的說法去做的話那是明顯的不妥的,萬一被這家夥手裏拿著把柄了,對自己是很不利的,但既然他提出來了,若不答應,又會失去一次房子翻新的機會,還是答應他,但不能完全按照他說的做。


    想到這裏,他似乎麵露難色地對張惠宏說道:“你在說的這事,其實我也早想翻建下的,但是你看我這職位,不能太顯山露水的,盡管現在實行承包責任製,磚廠是我承包的,但也不能太張揚啊。更不能像我家裏的說那樣,占你們的便宜的。”


    張惠宏趕緊說道:“那你們的房子現在就翻建下嘛,你說的我心裏清楚,我們大家別分你我的,我和你是這麽要好的兄弟了,你們的事就是我的事,這造房子的事就包我手裏了。”


    錢金燦沉思了一會,點了根煙,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幾個煙圈以後,張口說道:“要不這樣,我家的房子拆也歸你們,建也歸你們,材料都你們給我買,但發票要開我的名字,到時候我和你總的結算,包括工錢。這樣可不可以?”說完,看著張惠宏,等著他怎麽答複了。


    張惠宏早就領會了錢金燦那話裏的意思,趕緊表示讚同地說道:“錢廠長就是不喜歡占別人的便宜,那就按你說的做,所有的事都我們來包辦,隻要你們挑出日子,我們隨時動工。到時我和你總結算。” 於是這事就這麽定了下來。


    很快,陳柏友的水泥廠工地由張惠興接管了,孫繼剛和陳燦明的在建工程也由章惠興接管了,他們三個人帶著土建隊的幾個老弟兄進駐了錢金燦家幫著搬東西,拆舊屋,打地基,造房子。


    他們每天騎著腳踏車來迴騎行四十多裏路地在錢家和自己家間早出晚歸,說說是私人房子,可造得卻是比公家還要高標準的,高檔次的。


    地基都打好了的時候,錢金燦感覺要打造一個地下室的,一半用來可以以後停車,一半可以堆放家裏的所有雜物的。做好了的地基重新被搞掉,進行挖土修建地下室,工期不斷的延長,而張惠宏告訴他們這個也是工程隊承建的工程,必須把好質量關嚴格按照對方要求施工建設的。


    這邊所有的施工工地全部由張惠興承包了,他永遠不愁工地上磚塊會供應不上的,有時甚至他還將磚塊加價轉賣給了一些建房缺磚的村民們,反正磚再緊張,他都可以拿到的。又沒人監督管控的,所有工地都他說了算的。很快為了能夠方便自己從一個工地趕到另一個工地,他用倒賣賺的錢買了全村的第一輛幸福牌摩托車了,那個風光啊,真是羨慕死人了。


    張惠宏對自己的弟弟當然是睜隻眼閉隻眼,反正好處弟弟不可能少了他,現在隻要他把持住經理這個位置,業務安排自然由他安排的,在他眼中,現在老胡子他們這些算是建築隊股東的老隊員都是眼中釘了,得想法把他們擠兌走,才能讓這個建築隊姓張的。


    這一切小九九那些隊員們怎麽會知道,他們始終還是原來的心思,把建築公司搞好搞大,他們根本不會把張惠宏往壞處想的,一點防備都沒的。


    他們眼下總以為幫錢金燦造房子就是為了建築公司能更好地拿到磚,確保在建的工地不缺磚,而且這個錢金燦也是有錢的,他隻是把自己家造的房子委托他們建造而已了,什麽工錢這些肯定最後都能結算的,因此反正他要怎麽折騰翻建,他們都會按他做的,有一工算一工的。可憐的他們又怎麽知道張惠宏私下裏和錢金燦那見不得陽光的交易的呢!


    楊家墩的冬天依然如約而至了,不管你難過不難過,開心不開心,季節的變化始終是踩著它自己的節奏來的。


    自從土地承包到戶後,人心都開始變化了,似乎都是在自己的小算盤裏打打中過日子了。本來大隊的時候,為了喝水有幾個池塘是不允許浸絡麻的,但是現在承包到戶了,村裏人可不再有這些約束了,他們隻會根據自己的方便就近在池塘裏浸絡麻的。徐家河,西新河也都浸滿了絡麻,魚是徹底被滅絕了,整個村子都是飄著臭味,一直到絡麻被從池塘裏撈起後的冬季,這股臭味才逐漸散去,黑臭的池水,河水才慢慢開始變清,幸虧有那幾口大水井,全村人的喝水才沒有困難的。


    而這個冬天的池塘裏是死寂的一片,似乎冰也懶得冰凍了,除了幾隻不怕冷的鴨子,偶爾到池塘中間劃一道水紋來提醒下昏睡的池塘水,整個池塘沒有以前那股女人們在池塘邊洗衣服,淘米的熱鬧了。


    一場雪後,池塘就如老婦塗脂粉般的,一處白,一處黑,斑斑點點,始終遮蓋不住那份醜陋的。村裏的老百姓的房子已經一幢比一幢造得高的在競賽了,在雪後被太陽拉出修長的影子似乎與遠處的雞鳴山比個高低了。


    孫繼剛他們在年底前的半個月終於把錢金燦家的房子造好了,甚至還幫他打造了一個小花園的了。大家高興地準備年底分幾個錢開開心心過年了。可是當大家都坐下來討論這事的時候,他們都拿到了每一天的工錢,隻是這個工錢比一般建築隊的打工的稍微高了一點,而張惠興卻拿到了大筆錢。


    陳柏友和吳小毛他們不幹了,和張惠宏吵了起來:“為啥我們隻能得這麽一點?他憑什麽能拿那麽多?他又不是我們建築隊的合夥人的。”


    張惠宏此時早已準備好了一套說辭了:“是的,我們現在也搞承包責任製了嘛,這幾個工地都是張惠興承包了,所以他得利多點,你們也沒承包,隻能算是賺取工資。至於分紅嘛,要看工程隊的利潤進行分紅的。今年的利潤呢相當一部分都買了新設備的了,所以大家暫時呢都不分了。”


    他這麽一說,大家都開始有點憤憤不平了:“怎麽可以這樣的?搞承包我們也可以的啊,為什麽不和我們說的?”


    張惠宏說:“我們以後都實行承包製了,你們以後能接到工程工程公司會給你們作為單位和人家簽訂合同,但工程由你們負責完成,工程公司隻收取部分手續費和管理費,其餘的工程款的催收和工資的付出都是你們自己負責了。這也是向大公司學習的先進管理辦法,這樣的話以後不管是不是我們工程公司的人都可以用我們的台頭去外麵承接工程業務。”


    大家依然憤憤不平,但現在又能怎樣,人家是經理,是法人代表,那南瓜印在他手裏。一切都隻能由他說了算的了。最後大家隻能拿了他們的工資錢不歡而散。


    孫繼剛有點感覺很後悔的,當時怎麽會推薦張惠宏坐上這個頭的位置的,人心真的會變啊,他感覺一下子不認識這個張惠宏了,怎麽會是這麽陌生的一個人。他隱隱感覺明年的日子會很難過了,這些弟兄們肯定不會這麽輕易善罷甘休的。他感覺這個隊伍要散了,人和人似乎沒有什麽信任可言的了。


    不管多別扭,這個年依然是在祈禱中的過掉的,盡管來年會是怎樣誰都不知道的,但每個人都是懷著一種結束了過去,開啟新希望的心情過了年的。 年一過,勤勞的人隻等天氣一清朗就背起鐵耙去地裏翻秧田地準備春季早稻的播種了。


    孫繼剛也是閑不住的,他感覺也許隻有去田裏才能讓自己忘卻從去年那事後一直糾結到現在的這份鬱悶的。於是背上鐵耙便去苗堰那翻秧田地了。天氣雖然還不熱,但地裏的氣息卻已經是有點春的味道了,至少風刮在臉上已經不像刀割那樣的痛了。


    不一會兒,孫繼剛便感覺有點熱了,他索性脫下厚重的衣服,隻穿著單布衫埋頭翻地了。


    秧田地已經被冬季的雪水浸得和淤泥一樣了,孫繼剛隻能輕輕地將鐵耙砸入泥土中,他怕砸重了會把淤泥濺在身上了,“噗呲”,“噗呲”,淤泥每被翻起一耙,便發出興奮的聲音,它們也知道翻身的快樂。


    孫繼剛總以為自己和曾經的這些兄弟們有了一個共同的歸宿,這日子也徹底能翻身了,卻未曾想到張惠宏會來這麽一出,美其名曰承包了,但以後若要接業務還不是要用到他手裏的南瓜柄的,更何況錢的進出都由他掌控著的,到時他若刁難一下又是多麻煩的。


    還有現在大家集體買的設備,你接不到工程還好,你若接到工程了,你能去他弟弟那兒把設備拉來嗎,那還不是他的一句話,弄得不好還要打得頭破血流的。唉,以後的日子不知道到底該怎麽過了!


    想著這些,孫繼剛又有點心煩不定了,他不喜歡說出來,但他也難受。孫繼剛就是這樣一個人,再大的苦他不怕,他從不會叫一聲,他隻有在心中默默地忍受。他感覺沒心思翻地了,便從地裏上來在邊上的水渠裏的一點什麽時候剩留的水裏將腳洗幹淨,架在鞋子上晾幹後,穿上襪子,穿好鞋子,將衣服穿好,便背起鐵耙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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