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春天不僅是孩子們的日子,也是生活得到了改善的大人們的日子了,溫飽的事已經不存在問題的時候,人們更多的開始考慮拆掉自己原先的住房去建造更新的樓房了。


    磚塊的價格是一路走高,用孩子們的眼睛去衡量是沒有變化的,一塊磚原先是一根冰棍兩分錢的價格,現在一塊磚的價格還是一根冰棍五分錢的價格,他們根本不知道其實冰棍也是漲價了。


    那些原先住茅草屋的更迫切希望住上樓房的,盡管想搞到心儀的新屋地基很困難,但人們總會想出好的法子的,在這個年代,隻要你想到了,總是有法子能用錢擺平的。那些池塘也可以填埋了做地基的,更不用說原先孫家大牆麵外的那條小溪溝了,人們為了建造自己的房子,可以讓溪溝更窄甚至填了的。


    c型住宅區的人們也在蠢蠢欲動了,他們前麵的孫榮然堂兄孫榮橋家的茅草屋早就沒了,孫榮橋也建了新房子,和他的堂兄弟孫榮生,孫榮欣他們在一排的新農村裏了。徐家河邊的那棵桃樹這個春天再也沒有機會綻放桃花了,它被推倒橫在了溝邊。


    楊永前和楊振發兩家以極低的價格取得了生產隊那幾間倉庫屋做了他們的住宅,這也是村裏對他們的照顧。雖然倉庫屋沒有別人新造的樓房那麽敞亮,但遠比他們之前住的四麵漏風的茅草屋要好的多了。而他們原先的老房子這一塊由村裏留出來給楊寶生,楊寶賢他們造房子了。


    楊矜生家東麵靠徐家河的這塊空地則被安排給孫榮然的四舅公女婿陳國祥造房子了。這地基自然由孫繼剛負責了。


    這天傍晚孫繼剛便一早從建築隊迴來到了徐家河邊的這塊宅基地上了,他準備今天傍晚先放樣放好,打好木樁,明天一早所有幫忙的人都可以立即開挖的。


    楊維超和陳長富,陳國祥父子兩個人早已在新宅基地上了,他們正陪著風水先生在放羅盤,定方向。


    見孫繼剛來了,楊維超便對他說道:“繼剛,等王先生把向定好了,你再確定地基的樣好了。”


    孫繼剛自然應著:“嗯,嗯,四舅舅,不急,不急的。” 邊應著話邊站在一旁看那位王姓風水先生怎麽搗鼓的。


    農村裏造房子,風水是很要緊的,所以幾乎每家每戶在造房打地基前都得請一個風水先生來先看過的。這王姓風水先生是楊維楨特意從聞堰王家裏請過來的一等一的風水先生,六十多歲,個子不高,快要謝頂了的頭發卻長得像一堆雜草堆已經遮住了耳朵,兩條黑的起油了的眼鏡腿從這雜草堆裏伸出來撐著兩塊圓鏡片嚴嚴實實地罩著那兩隻似睜非睜的眼睛。那鏡架下麵被壓出了兩個深深凹印的鼻梁骨倔強地像個半島聳立在那張像鐵鍋那樣的黑色嘴唇上麵,整張嘴又被一圈山羊胡子恰到好處地圍著,隻露出兩片不時一張一合的嘴唇。


    他很謹慎地拿著羅盤放在平地上不時地旋轉著,左手大拇指不時在左手其它四個手指上撥轉一下,嘴唇微微抖動幾下,似乎在念叨什麽,又輕輕地搖了搖頭,歎息了一下。好長時間,他一言不發,接著換一個地方繼續這樣操作一番,依然未說片語。楊維楨和陳長富父子兩人也隻能大氣不出地跟著他轉到這邊,轉到那邊,等著王先生給個明確的指示。


    王先生始終沒有吭聲,隻是不時地搖頭,歎氣。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太陽已經要開始下班了。眼看著再不放樣,孫繼剛今天是完不成任務了。他便催促王先生道:“先生,你還確定不了這屋向嗎?時間也差不多了,能否盡快確定下來?”他在村裏幫人家建房建的多了,知道風水要緊,但也沒這王先生這麽磨蹭的,心裏不禁有點犯嘀咕了。


    王先生抬頭看了下他,搖搖頭道:“你是幫忙的?我是看風水的,這東家的事我們還是得顧著的。”


    楊維超見王先生總算開口了,便趕緊問道:“那王先生感覺這屋地基風水怎麽樣?”


    “唉,”他歎了口氣,“我知道這東家是你女婿家,他們父子兩個也在的,我看了這麽長時間,我想這裏還是別建房子的好。”


    “啊,先生,我們這地塊可是要來的可憐啊,這地方多好啊,前麵一條河,一個私家的河埠頭,前麵又沒什麽遮攔的,咋會不好建房的呢!”陳國祥有點急著說道。


    “你這年輕人,你懂風水還是我懂風水,你們既然叫我來,我肯定要給你們負責的。我說不能建就是不能建。”王先生有點生氣地說道。


    話說到這裏,似乎沒什麽話好講了,幾個人都沉默了下來,也很似乎尷尬,不知道該怎樣了。


    楊維楨見氣氛很凝固了,大家都僵持在那裏也不好,便從口袋裏掏出一包大紅花,在香煙殼的屁股上敲了幾下,把從口子上被敲出的幾根煙抽了出來分給了王先生一支,陳長富一支後,自己也叼了一支,用火柴劃著點燃後,又給陳長富他們兩個點上。


    他深吸了一口後,便在吐出的煙霧裏張嘴道:“王先生,要不這樣,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先去吃晚飯吧,反正這事以後也還是要你來看的。”


    陳長富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便也趕緊說道:“是的,是的,王先生,今天先去吃晚飯吧,我們邊吃邊說吧。”


    於是大家便一起迴了陳長富老屋家吃飯了,盡管沒能放樣,對風水先生應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了的。孫繼剛自然也被他四舅舅拉到表妹夫家一起吃飯了。


    酒過三巡後,孫繼剛便忍不住地問道:“王先生,你說這地方不能建房子,你能不能給我們詳細說說原因,讓我們心裏也能甘心點。”


    一旁的陳長富也賠笑著說道:“是的,王先生,繼剛在問的事,我們其實心裏也真不甘心的,畢竟這麽好的地塊,我們向村裏要過來也是不容易的啊,你說不讓建,該告訴我們理由的啊。”


    正把酒碗拿到嘴邊準備喝一口的王先生便停下了喝酒,將碗放到桌上,點了一根煙,吸了一口後,便慢慢吐著煙圈,慢條斯理地說道:“我知道,你們心裏在打鼓的,對我的阻攔很不服氣的。”


    他吐完煙圈後,便拿起酒碗喝了一口酒,夾了一筷菜,在嘴裏慢慢咀嚼著,看著大家。楊維楨輕輕點著頭,其他的人也一聲不響地等著他繼續說。見大家都在等待著他,他便又開始慢條斯理地說道:“其實在你們看來這地方的確很不錯的,前麵有河,沒遮攔,私家河埠頭,陽光都照得到。”


    他接著說道:“但是風水這東西,有時你們是根本看不到的,這地塊前麵這條河向西流,隻有在這地塊前寬敞一點似池塘又非池塘,東麵流入的是狹窄的溪溝,西麵流出的卻是比溪溝寬的河流了。出路又隻有東麵這一條路的,西麵是田野和中學的圍牆了。”


    孫繼剛便又問道:“是的,先生,可這些似乎也無礙於事的啊?”


    “唉,和你們說風水的道道怕是說不清楚的,反正就這麽說吧,這地方建房子,發來發死,倒來討飯,出來子孫要做賊。這樣你們還敢在這裏造房子嗎。”王先生再也拿不住那份慢條斯理了,索性一股腦兒地把話倒完了。


    經他這麽一說,孫繼剛心裏不禁咯噔一下,他頭腦中一下子映出了給他和褚小英做媒的徐水錦一家,在徐水錦幼時的確家道中落潦倒到要飯的地步了,最後房子坍塌,全家在華家池那邊搭了個草舍過日子開始才算一點一點好起來的,現在他們全家也剛將這茅草屋改建成了樓房的。


    當然對於陳長富和楊維楨這兩個年紀更大點的人來說,徐水錦一家之前父輩的情況還要清楚的多,被這王先生這麽一說,兩個人有點目瞪口呆怔在那裏了,這房子怎麽還敢在這地塊上造了,別說倒起來要討飯,特別是說出來子孫要做賊,那是再好也不敢在那裏造房子了。 雖說叫風水先生來擇個地基,選個日子也是平平自己心的,但現在被他這麽一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還是謹慎點好的。


    於是這塊徐家河邊最好的地皮就這樣被陳長富他們放棄了建房,到底為何放棄,他們都沒說,外人隻知道他們因為經濟原因暫時放棄建房計劃了,準備在合適的時間到徐家河南邊去尋求房屋地基了。


    村裏的人很是不解,可惜了這麽好的一塊地皮,居然放棄建房了,大家都在想要是自己有錢,立馬就去向村裏要來自己建房了。


    虞盈德便是其中的一位,他隱隱約約知道陳長富他們叫來風水先生看了一番後便放棄了地盤,估計是感覺那地塊風水不好。但他覺得這些都是笑話的,誰若信這種信口雌黃的風水先生的話誰就是傻了。自己是工人,還是dy,偏不信這種招搖撞騙的風水先生的話呢!眼看著自己兩個兒子和女兒都已經大了,大兒子虞天星剛和自己村的同是電化廠工人的汪利根女兒結婚,女兒虞天月也已經有了男朋友了,二兒子虞天辰雖然一天到晚遊手好閑的,但也畢竟是要結婚生子的,兩個兒子必須要分家的,這老二的房子得給他去弄個新的了。既然陳長富他們不要這地基,自己得抓住這機會去要過來。


    很快徐家河邊矗立起了虞盈德二兒子虞天辰的新房子,兩兄弟也順利分了家,按農村的習俗,虞盈德夫妻倆跟未結婚的小兒子一起生活在了徐家河邊。


    孫繼剛一家子的生活現在似乎很安耽而有奔頭了,但是孫榮然母親現在似乎是越來越看不順孫榮然的祖母了。


    一直以來,家裏都是祖母在掌管這個家的,從孫繼剛成人結婚開始後,祖母便逐漸逐漸的把當家的事交給了孫繼剛。


    孫繼剛是一個十足的孝子的,雖然已經當家了,但還是有事先問自己母親的,並總聽從母親的意見做事的。而這總是讓褚鴻英心裏很不高興的,褚鴻英本來在娘家就是一個被自己父親嬌縱慣了動不動就愛使性子的人。


    本來在大牆門裏的時候,褚鴻英還能有所收斂的,而自從造了新房子後,她心裏總覺得她和孫繼剛很不簡單的了,造起了三層樓,在家裏似乎也是應該掌家的人了。而平時孫繼剛錢賺迴來自然都是交給她的,她更覺得是她在決定家裏的事了,這個家全靠她才能有今天的。現在她和祖母總是不對付了,她覺得一切要聽她的了。而祖母也是從苦難中過來的,這個家的確也是她忍辱負重才有了今天這生活的。


    人啊,總是看到自己的重要性,卻看不到別人的重要性的,而又總是能看到別人的次要性,而看不到自己的次要性的。狹窄的弄堂裏若是兩個胖子相遇肯定不能通過的,隻有一個肯蹲下,讓一個跨過去才能通過的,偏偏兩個人都不肯蹲下,便隻能在碰撞中僵持。


    褚鴻英的小氣是出了名的,這一天就因為榮然祖母的小妹家造房子,祖母想把老房子上拆下來的多了的木料和石頭給她們去用,而孫繼剛也很聽從自己母親的想法的。


    褚鴻英便開始和孫繼剛吵了:“這些都是我們的東西,為啥要給人家,我們困難的時候,別人家又會給我們什麽?”她氣勢洶洶地吼道。


    孫繼剛耐心地和她說:“我們反正也用不著了,木頭堆在這裏也是爛掉的,還藏蛇,石頭堆在這裏還占地方。我小姨家能用得上麽就讓她們用。”


    “你就聽這死老太婆的話!”褚鴻英有點歇斯底裏。


    “你!你怎麽可以這麽說我娘!”孫繼剛有點狂怒了,在他心中誰也不能傷害自己的母親的,是母親含辛茹苦把自己帶大,對母親他隻有孝順才能補償的。


    “我說錯了嗎,都快是死老太婆了,還這麽喜歡來多管家裏的事,現在是我們當家了,要她趕了前的來管什麽事!”褚鴻英似乎還振振有詞地吼道,她根本沒感覺到孫繼剛已經暴怒了。


    孫繼剛終於忍不住地打了下褚鴻英的嘴巴:“你還敢說我娘!”


    褚鴻英一下子愣住了,等她明白父親打了她之後,便開始在地上撒潑打滾了,祖母去扯她,也被她推開了,嘴裏還邊哭邊說:“你居然打我!居然還打我!”


    孫繼剛此時有點頹喪地坐在了旁邊的凳子上。 此時祖母已經走出門去叫她的兄弟們了。不一會兒幾個舅公舅婆都趕過來了,他們都數落著孫繼剛。


    褚鴻英見有人來拉架,鬧的更兇了,她覺得是祖母叫幫手來了,居然也起身走出門去了。


    孫榮然和妹妹趕緊跟出去,可母親像牛一樣哪裏拉的住。不一會兒,他們就被母親甩掉了。


    舅公舅婆們和父親孫繼剛此時也趕上來了,父親對孫榮然說道:“榮然,你和你妹妹兩個人去你外公家看看。”


    孫榮然應了一聲,便趕緊和妹妹兩個趕去外祖父家。 外祖父家根本沒見到自己的母親,孫榮然便把父母吵架的事和外祖父說了。


    外祖父深知自己女兒褚鴻英的脾氣的,便對孫榮然兩兄妹說:“別急,別急,你們迴家去,叫你爹和奶奶她們別急。我一會兒過來。” 孫榮然和妹妹前腳剛到家,外祖父後腳也到了,家裏坐滿了人,大家都在數落孫繼剛不該打人,孫繼剛一聲不響坐在椅子上。


    外祖父對他說道:“繼剛,你也不要自責,她這脾氣我知道,等會兒會迴來的。” 老半天,孫榮然舅舅褚鴻雲和舅媽楊菊芳陪著褚鴻英迴來了,她進來就開始邊哭邊罵:“你這個沒良心的,這個家沒有我你還會好的啊!”


    孫繼剛坐在邊上仍舊一聲不響。舅公舅婆們也幫著數落孫繼剛,孫榮然的舅媽和幾個表姑都在勸他母親。 褚鴻英總算鬧夠了,外祖父對她說道:“你今天罵你婆婆這事肯定是不對的,盡管繼剛打你,但是你罵人在先的。你也該自己迴想下自己的錯的。今天大家都在這,以後你也不能這樣罵長輩的。”她此時像鬥敗的公雞,也開始不響了。


    孫繼剛感到臉上很難看的,家醜不可外揚的,他真沒想到褚鴻英會這樣不顧臉麵的鬧的。現在他才看清了自己老婆會是這麽蠻不講理的,孫榮然兄妹也是才明白自己母親會是這麽潑辣和蠻橫的。這件事以後,全家人都開始讓著褚鴻英了,這一切都是為了家裏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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